半年后。
賽馬會。
“向家沒錢了。”
一間包房里,伊輔一身黑色西裝,翹起二郎腿,手中夾著一支香煙:“這半年向家在江湖上打打殺殺,已經窮途末路,我有意找幾間華人公司坐在一起談談。”
“讓幾間公司幕后支持新義安經營。”
港島大區負責人,高級助理處長徐時誠坐在對面,彎腰俯身,捏著一支雪茄,昂首問道:“支持華人社團做什么?”
“呼。”
徐sir吐出口煙。
伊輔表情淡定:“拿下權力!”
“嗯?”
徐時誠先是一愣,出聲問道:“伊輔sir,警隊天下和睦團結,華人,我們,各方各派都有一口飯吃,雖然我們沒有之前賺的多,但勝在平平安安,各司其職有什么不好的?”
伊輔在掌控殖民派之后,已經將徐時誠、斯凱明等原官府派長官收拾服帖,并且掌握著不小權力。
他道:“好。”
“很好。”
“我也想各司其職,平平安安混到退休,畢竟華警上升的勢頭難以遏制,這已經不是何定賢一個人的力量,是整個港島的發展趨勢。但總督已經暗示我,要深入華人之中,為更長遠的目標服務。”
“為更高層的策略布局。”
徐時誠吸了口煙,悶悶不樂,又問道:“這關新記什么事?”
伊輔笑道:“放心。”
“我們可以安穩做到退休,只是需要做一點點籌劃。警隊之所以讓華人做大,表層原因是港島華人更多,深層次的原因則是沒有走下社會底層。華警掌控著江湖、商業兩大塊,構建起一個灰色的社會秩序。”
“連社會秩序都掌握在別人手中,我們又怎么能打敗華警?當年安sir,麥sir都是輸在這一點上面,如果我們能夠加入這個秩序,便能夠與何定賢分庭抗禮。”
“能夠掌控這個秩序,不管底下有多少華人,我們都能掌控港島的權力。”
徐時誠大有所悟:“所以,之前華人只是將我們供養起來,像是養豬一樣,而我們是被排除在這個秩序之外的。”
“是。”
伊輔雙手合攏,自信的道:“只不過,先前祖家一直在爭取把港島獨立為聯邦下屬自治郡,才一直利用軍方施壓,采取老式殖民地的吸血策略。”
“可按現在各大洲殖民地的形勢發展來看,港島大概率將會回歸,而且按照半島之戰后的勝負結果分析,軍方沒有任何守住的可能。現在按照《展拓港島界址專條》在99年租期屆滿的情況下,歸還新界土地已經是定局,能否繼續按《南京條約》永久占據九龍、港島也是個未知數。”
“港督成功說服了下議院的大老爺們,將在港島采取新式殖民策略,即掌控港島的司法權、教育權、金融貨幣權、港口商業、工廠地產、武力、輿論等”
“不在強勢吸血,而是以保證九龍、港島為中心,通過新界吸內地之血,到時港九一日在我方手中,他們那頭就要源源不斷的輸血過來,安撫人心。”
“而我們不僅坐享港口、金融之便利、還能利用經濟差距、文化輿論、對內地進行吸血。讓他們一年國稅,耗十之二三,便能讓那頭的人永遠發展不起來,世世代代為我們工作。”
伊輔笑容:“當然,他們不會知道自己是為我們工作,而會將一切的苦難都宣泄在同族身上,如有需要,再引發混亂,讓他們永遠呆在第三世界!”
徐時誠點點頭:“由明轉暗,布下大網,格總督的執政手段真是高明,不愧是獲得圣喬治勛章的爵士。”
“那我們與何sir的關系.”
伊輔笑道:“和往常一樣好,畢竟何sir已經不是第三世界的人了,他將是這座發達城市的社會名流,不一定會阻礙我們的計劃,而且,你我只是布局階段”
“包括格總督也是。”
“這場計劃什么時候被華人發現,什么時候張開大網,誰也不知道。”
他們干他們的工作。
只要不在他們手上暴雷,還真一定會被人察覺,更不會步了麥sir的前車之鑒。當然,這場計劃一旦展開,肯定會有一些痕跡、矛盾、一層層浮出來。但鬼佬從制定政策開始,擺明是要溫水煮青蛙,一點點把網織好。缺少一個洞察的人,可能等大網拉開,華人才會后知后覺,但已經無可奈何了。
而且何sir的權力便是建立在灰色秩序之上,只要秩序一旦被人插手,行事便會處處受制,秩序一旦被人掌控,權力也會一朝崩散。
“我懂了。”
徐時誠點點頭:“警隊現在就是要負責武力方面,先要拿下社團組織,新義安就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
“對。”
伊輔講道:“新記話事人被在海上殺死,背后就是何sir的手筆,而后又讓新記的政治靠山垮臺。何sir完全沒把新記放在眼里,與其他社團瓜分了新記的利益。”
“此時,新記正被警隊強勢打壓,獨木難支,半年時間里,大大小小的血并發生七十幾次,平均三天一次,光死掉的馬仔就有五六十人,受傷的成百上千,就這樣新記還撐著,可見新記的積累之強。”
徐時誠與新記打過交道,點頭回應:“義安幫創建四十多年,雖然改組成新義安不到十年,但早就是四大社團之一,就算在幾大社團包夾下,也能支撐一陣子。”
“但據說向家現在的當家人不到二十五歲,為了撐住新記賣家產給兄弟們發安家費,讓社團里的兄弟很服氣。”
伊輔把煙按滅,吹出口氣,得意得道:“我就是在等他撐不住,在他別無選擇的時候,做他們的救世主!”
“雖然新記已經丟掉很多地盤啥,但新記是最好的一枚棋子,只要重新幫新記拿回四大社團的位置,我們便掌控了四分之一的黑道秩序。這些本就是它所有的,呵呵,決定一個社團興衰成敗,幫一個家族上演復仇戲碼,想想都覺得開心。”
徐時誠嘴角也勾起一抹怪笑,完全明白了伊輔的意思,出聲道:“伊輔sir,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等我電話。”
“先看馬。”伊輔忽然站起身,來到玻璃窗前,單手扶著墻壁,饒有興趣看著馬賽。這間包房與之前麥sir所租的并非一間,雖然裝修沒有那么氣派,但看馬賽的角度卻出奇更好。
要錢!
以新記現在的現狀,除了缺少政治靠山,還缺少大筆的金錢。
混江湖,混到賣家產,也算是凄慘。
可向家越凄慘,伊輔就越欣賞向家。伊輔愿意給向家下注,也有看中向家屢戰屢敗,咬牙死撐的志氣,其它方方面面看起來,向家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伊輔要為向家找錢,當然不可能從口袋里掏抱腰,得從華人身上削嘛。而削凱子也是要講究藝術的,方式不對容易誒巴掌,于是他先聯系了匯豐大班祈耀霖。
雖然,匯豐在何sir手底下吃不過不少小虧,但都只是皮肉之痛,沒到傷筋動骨,長記性的地步。匯豐更是總督捏有股份,最為信任的一間洋行,當然,要為港府的政策服務。
銀行業。
這是種在任何殖民策略里都至關重要的行業,曾經東方匯理銀行在印度,便是為了金錢在關鍵時刻背叛了祖家策略,導致盛極一時的銀行破產清算。
匯豐敢為錢出賣良心,出賣屁股,但絕不敢出賣祖家國策!對,在一個殖民地聯邦中,殖民策略即是國策,象征著國家興衰!
要賣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賣!
因此,祈耀霖很爽快答應了伊輔的請求,帶著一份名單來到伊輔家中,將名單遞出去道:“伊輔sir,按照你的要求,整理出了十三間有潛力的華商公司。”
“多謝祈先生。”
伊輔接過一份文件,目錄上是十三個華資老板的名錄,以及十三間公司背景資料。
“這些公司大多數已經小有名氣,但缺少融資渠道,急需大量的資金拓展。”祈耀霖道:“往往這類型公司的老板能力已經被驗證過,個個都是人杰,并且野心極大,若是稍有猶豫,機會可能就被別人搶了。”
“一個行業往往只能誕生兩到三家的龍頭企業,產生四五個頂級富豪,除非是帶有金融屬性,能夠吸引更多資本的行業才有出現多的。”
伊輔看了兩眼,笑道:“祈sir幫總督負責金融商業方面的策略,挑選出來的人我自然十分相信,明天安排時間讓他們一個個來見我吧。”
他說完又低下頭繼續翻看。
祈耀霖頷首:“沒問題。”
本來商業方面的事情不歸警隊負責,每個部門長官有各自的負責面,但警隊十分重要,且處在劣勢,需要適當支持。所以由匯豐出錢,讓計劃得以運轉,也讓新殖民派得以插手一些商業。
這讓伊輔不費吹灰之力,居然體驗到有錢,有槍,又有兵的感覺,不得不說讓伊輔sir非常愉悅,并且對何sir的權力構成有了更深思考。
第二天。
一名年輕干練的華人男性,身穿西裝,踩著皮鞋,戴著假表,大步踏入匯豐大樓,手中還拿著一疊厚厚的文件。
“你好。”
“我找祈大班。”
他把文件放在前臺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