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何定賢乘船帶人回到港島,讓陳子超帶伙計們回家,隨后趕到利源東街。
“阿賢,這一回你可是大出風頭了。”楚偉南穿著長衫,雙手杵著手杖,歡笑著道:“帶兵出海剿匪,一戰威震南洋,往后港島南洋的各地華人都敬你三分。”
“正所謂功名馬上取,英雄大丈夫。”
“潮州商會副會長的位置,沒有其它商會敢不賣面子了。”
何定賢嘆出口氣:“戰爭不愧是解決政治矛盾的最有效手段,雖然戰爭是政治的延續,但政治分出高下的問題,還得靠戰爭來分。”
“這一仗打完不管港督府怎么扶持,十年之內,警隊為紀律部隊之首的名份算是定下,拿穩警隊的權力,便等于控制了全港紀律部門。”
雖然,警隊不能直接指揮其余紀律部隊,但是,在規費和拳頭的壓力下,其它紀律部門必須配合警隊行事。
這是毋庸置疑的。
另外,這一戰本身便是因規費而起,夾雜著紀律部隊間的政治風波,所以,對紀律部門內的影響最大。
商界、政界、社會輿論都是次要。
楚偉南很懂里面的門道,點頭道:“十年平穩已經足夠,有十年的時間進行發展,將來你在港島政界的權力便會不可撼動,有時間多照顧一下家庭吧。”
“男人打拼事業,終究是為家人。”
何定賢微微頷首:“知道了,老豆。”
“記住,得意不可忘形,失意不可忘志。”楚偉南生怕年輕人氣焰太盛,語重心長的道:“最近不要再搞什么大事出來,該沉下心來好好消化消化戰果。”
“只懂打戰,不懂摘果的人,就像只會種地,不會做生意的農夫種地種的再好,也當不上大老板。”
今天,是楚會長親自派車到碼頭接他,把他接到家里誠摯的聊幾句,便是希望年輕人做事有張有馳。何警官現在明明已經有華人頂級權貴的實力,卻欠缺華人頂級權貴的聲望,而且何家起勢太快,不懂深耕的道理,只怕會敗的更快。
出來混,也講究個軟硬兼施,除了硬拳頭,還得有軟實力。何定賢的硬拳頭已經比得過楚會長,但軟實力卻欠缺不少,楚會長正在幫其鋪路。
未來何家能否成為港島頂級大豪門,如利家、羅家一樣,還需要一二十年的時間見分曉。
何定賢在港島的勢力主要匯集在警隊,槍桿子抓得很緊,銀票子也有,但局限性特別大,能當選商會的副會長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多謝老豆關心。”
何定賢知道岳父是拳拳愛護之心,但偏偏他有自己的事業規劃,出言道謝后,起身說道:“時間不早了,阿楠還在家里等我,我得先回屋企。”
“好。”
楚偉南欣然答應,站起身道:“阿海,送下何少。”
“公子。”
“路上可能下雨。”海伯穿著白色馬褂,拿著一把雨傘快步上前,鞠躬道:“請讓司機開的慢些。”
何定賢在楚家完全是享受主家公子的待遇。雖然,楚偉南在結婚后,便沒有再花一毛錢的真金白銀到何家,但對何定賢卻十分關心愛護。這種分得清,愛的誠,待人以心的感覺。
其實讓何定賢非常開心,與楚家的關系一直很好。畢竟,楚韻楠本身就是一個女仔,當初帶進何家的嫁妝有別墅、有商號、價值超千萬港幣,還有什么好糾結的?
楚家將來的東西,每一分錢都是要留給幼南的。楚會長給他的所有人脈資源,將來幼男爭氣便雙倍還之,若不適合經商,折算成錢也能保他瀟灑富貴。
雙方完全是一家人的感覺,連帶著對海伯何定賢都很尊敬,接過雨傘道謝之后,便乘車真讓司機慢點開 “唉。”
“阿賢的性格,有些孤傲自負,而且幾年崢嶸,未嘗一敗,每每都化險為夷,真怕他將來受到挫折。”楚偉南呆在家里,看著開走的轎車,頗為感慨的道。
當年他初來港島也是雄心壯志,覺得定能干出一番事業,但多少有些毛手毛腳,盲目冒進。幸好的是他在中途便遇到挫折,隨后回到內地養豬割草,打磨心性,二次南下方創下家業。
楚會長覺得何定賢什么都好,但出身屋村養成的性格,既是最大的優點。
也是最大的缺點。
海伯侍立在旁,倒是看得很開,笑瞇瞇的道:“何公子常得貴人相助,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分,運道,老爺就不要多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老爺自己光享福就行。”
他的觀念很樸實,一路順風順水,總比一路屢敗強。雖然,屢戰屢敗是美談,而且順風一世的人少,但何定賢為什么就不能是那一個?非要追求跌宕起伏的人生,鍛煉什么心性。
癡線啊!
楚偉南會把何定賢真當成兒子看待,見到他打了一場大勝仗,才會有些顧此失彼。要知道,外人看一遍何定賢近幾年的發家史,只會覺得他有“項羽相”,是個王霸之才,但不會覺得他品行有多高,有多好!
“品行能當飯吃啊!”
“TMD就是放狗屁!”何定賢多少能琢磨出老豆話里話外的意思,但卻渾然不放在心里,因為他知道哪一步棋是對的,哪一步棋是錯的,大方向上根本不可能押錯。
所以,他就算一路上小敗幾次,也能保證東山在起,家族鼎力,自然是有多囂張就多囂張。不過老豆有一句話說的對,最近風頭確實太盛,不把戰果消化干凈,引來總督的直接打擊,警隊內部勢力就有產生動搖的可能。
“這兩年還是低調些吧,反正也沒人敢惹我。”何定賢走下轎車,打開雨傘,低頭匆匆走進公寓大樓。晚上,陪著老婆孩子在臥室睡覺,但孩子哭鬧個不停,老婆又要喂奶,也是被吵得夠嗆。
等小孩吃飽喝足,他秉承不浪費的精神,把兒子剩下的夜宵給吃了。隨后便換房來到白月娥的房間,安心休息了一晚。
隔天。
上午。
大館,水警樓。
港府在將水警升格為大區之后,警務處長特意劃撥一棟三層高的辦公樓,以及一個倉庫用作給水警辦公。葛白穿著制服,翹起二郎腿,坐在三樓辦公室內,捏著雪茄,不服氣道:“嘉獎?”
“立了這么大的功,堅sir發了一枚英勇勛章算嘉獎嗎!”
何定賢一身西服,坐在對面,吹出一口煙:“呼”
“是金的嗎?”
他帶著怪笑。
葛白沒好氣的罵道:“漆金算金嗎!”
“丟雷老母。”
何定賢笑出聲來,夸贊道:“葛sir,粵語味越來越正啦,消消火啦,總不能好處給伱的拿了,還要表彰你吧?幸好提前走了程序,打過報告,否則總督大人可能都會追究你擅自調兵的責任。”
這次在社會輿論掀起一陣熱潮和好評的剿匪之戰,其實在總督府看來是一件麻煩事。
因為,總督府已經很不想再讓警隊壯大了!
這次事件,總督除了面子光鮮,其實一點好處都撈不著,甚至還有隱形的風險。如果水警部隊敗給南洋海盜,消息傳出去,祖家是否會追究總督的責任?
葛白深深嘆息道:“反倒是海關署,開船到南洋遛一遛,署長跳跳海,游個泳,既然獲得了總督府的通報嘉獎,明年恐怕又會多撥經費給他們。”
何定賢聳聳肩膀,出言調侃:“要不然,你也去南洋游個泳,看看總督給不給你發嘉獎?”
葛白翻起一個白眼,突然正色起來:“對了,你聽沒聽說杜sir已經向總督遞交辭呈,打算退休了。”
“算他識趣。”
何定賢出聲譏諷:“現在辭職還能留個體面,否則,他一來丟光面子,鎮不住海關署,二來,知道我的性格,以辭職保全后路,給我個交代。要是繼續留在海關署的位置上,說不定,還會被動卷入什么事件。”
“再惹到我,可不是讓他跳海那么簡單。”
葛白知曉辭職是一種政治默契,政治斗爭中,輸了的人,必須辭職交權。沒讓他自殺以謝天下就已經足夠文明,畢竟海關署在他的部署下,可是犧牲了一連串的鷹派長官,就連副署長都受到槍傷直接退休。
在政治秩序較為穩定的地區,一旦辭職交權,沒人會再追究任職期間的事。當然,政治秩序要是混亂,完全可以清算、倒算、繼續算!例如辭職之后總會倒霉的南朝鮮。
“不過,總督既然給海關署發了嘉獎,那么就算批準杜sir的辭職,也應當不會讓杜sir退休。”葛白說的是一種政治規則。何定賢點頭道:“調一個清閑的崗位咯,只要不在紀律部隊,我也懶得理他。”
“總督既然有重用海關的想法,不可能讓一個廢材,一直管著海關吧?”
三天后。
總督府批準了杜益華的辭職,委任副關長趙敦賢為署理署長,同時將杜益華調任議政局,任教育局的副長,正式發文公告。在嘉獎海關署的同時,將海關署長調任,這一招確實容易把人搞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