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旺福酒樓,東福社“喪門通”,東義堂“國軍”,東英社“良友”,號碼幫“肥龍”,和忠孝“利哥”五位扎職人坐在茶桌旁,主位上的何探長坐好舉杯飲茶,一言不發,不接喪門通的好話,一時間氣氛變得凝重,酒宴頓時冷場。
何定賢放下茶杯,望向他們一圈:“阿通,我有一個習慣,只同朋友吃飯,在座的人肯定都是我朋友對不對。”
“對,我們都是尊重賢哥,一直把賢哥當偶像,當大佬的!”喪門通口齒伶俐,連忙接話:“這當然要算朋友!只要賢哥認我們這群朋友…”
“好!”
“朋友之間是不是該互相幫手,互幫互助?”他再度問道,語氣咄咄逼人,氣勢不容反抗。
喪門通作為代表連忙應道:“對!”
“我們就該互相幫手!”他回過頭目光閃爍,掃了幾位江湖同道中人,余的人連連頷首。
“那就好…”何定賢長噓口氣,拾起筷子,出聲感嘆:“自從上回同張總探長一起吃飯,吃得不開心,浪費一桌酒菜,我就下定決心,以后不把事情談好不開餐!”
“你們不會介意吧?”他反問道。
喪門通臉上堆笑,滿臉皺紋,連忙答道:“這是個好習慣。”
利哥等人:“不介意,不介意…”
“那我在旺角區劃檔口,定數目,收規費,諸位會幫忙的吧?”何定賢語氣帶有威脅。
喪門通等人表情微變,馬上脫口而出:“幫,一定幫!市面上亂糟糟的,東邊一個檔口,西邊一個檔口,搞得大家生意不好,時不時還要打一架,鬼佬更是一個接一個的上門收錢,消防署來玩食品署來,食品署剛走,工商暑又來,就該有一個人替我們出出頭。”
“賢哥,我們支持你!”
“支持你!”
國軍、良友、利哥齊齊說道。
何定賢微微頷首,表示很滿意,心里卻泛起冷笑,擺明是要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把他傻仔來忽悠嗎?
把他的話全說完,讓他無話可說是吧!
何定賢冷臉相對,提起茶壺,自顧自斟起茶水,同時朗聲喊道:“阿仔!”
“賢哥。”
豬油仔穿著夾克,手拿紙扇,雙手抱拳,盡量把大肚子收起,滿臉憨笑地走到餐桌前:“呵呵,呵呵。”
“各位大佬晚上好。”他站在大佬身邊止步,依舊抱拳憨笑同各位大佬打招呼,各位大佬也把目光投向他。
何定賢放下茶壺,舉起茶杯:“往后,阿仔會替我收各間社團的數,旺角區的檔口、街道、地盤怎么分,阿仔也會告訴伱們,有什么不妥當的地方,現在可以談,走出這個門就沒得談了。”
“懂嗎?”
他低頭飲茶。
利哥、國軍、良友等人眼神帶著輕視,上下打量新來的旺角收租佬,知曉這個豬油仔是何探長的錢袋子。
豬油仔繼續笑道:“各位大佬,將來一起都在旺角討口飯吃,還望各位多多給面子。”
“我豬油仔是替長官們收租的,不是來催債的,有什么事情好商量哈。”
利哥、國軍五人紛紛點頭。
“阿仔,坐。”何定賢一句話吩咐下來,豬油仔便搬來一張椅子坐好,號碼幫肥龍看起來倒是很欣賞豬油仔的樣子。
豬油仔隨后把旺角區的檔口說了一遍:“從今往后,旺角區煙檔粉檔一共發四個牌照,潮義勇一個、東義堂一個、號碼幫一個、和孝忠一個。”
“煙檔在通菜街只能有兩間,在砵蘭街可以有五間,在花園街可以有三間,彌敦道近油麻地路段七間,彌敦道近九龍塘路段六間…”
“賭檔可以多些,二十三間,桑拿店不動,但鴛鴦茶餐廳,按摩等需要重新定…”
豬油仔說了一半,端起茶杯喝酒,旋即繼續往下講,足足講了十幾分鐘,劃分的非常詳細。
旺角同灣仔局勢有一定區別,首先旺角剛剛歸潮汕幫,灣仔卻已經拿回來一年,在灣仔可以把利益大頭都留給潮汕幫,乃至在整個中環都可以給潮汕社團吃最大,但是旺角之前最大的是東莞幫,一下把東莞幫全部吃干凈是不現實的,一來東莞幫不會坐以待斃,二來局勢上需要平穩,沒必要影響政績…
何定賢在檔口劃分上還是給東莞幫留了余地的,首先只在煙檔、馬欄兩塊給潮汕幫機會,其次,只收了聯公樂之前的地盤,并沒有大肆收回東義堂、東福社等人的檔口,國軍、良友、肥龍等人聽完竟然都覺得“公道”。
眾人一聽檔口劃分的如此詳細,也知道是專門調查過市場,是一份很有決心的方案。
喪門通當即就作表態:“多謝賢哥。”
“要是同意的話,飲茶先!”何定賢舉起茶杯。
“謝謝賢哥。”
“謝謝賢哥。”
喪門通,國軍、肥龍等人舉起茶杯,桌上六人一杯茶飲盡,重新坐下吃吃喝喝,凝重的氣氛終于變得熱鬧。
九點多鐘,賓客盡歡,酒樓門口國軍將探長送走,吐出口渾濁的酒氣,回頭道:“怎么辦?”
“看樣子何探長還挺客氣的。”
喪門通面露沉默,顯然猶豫不決,倒是良友沉著冷靜,語出驚人:“他越客氣就證明越是紙老虎。”
“那個成語怎么說來著?”他望向讀過書的利哥。
利哥道:“外厲內茬。”
“對咯。”他得意一笑:“怎么辦?是要在狗盆里刨食,還是想要吃大餐呀?”
豬油仔坐在黃包車上朝著右前方的一輛車講道:“賢哥,事情很順利,安排好這幾個人,再讓潮義勇進場,過個一兩年慢慢把他們趕出旺角…潮義勇的人要感恩戴德,其它也鬧不出事情…”
何定賢眼神微瞇,吹著涼風,輕松愜意的發出笑聲:“呵呵,事情越順利就越不對,全程下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反對?我比美國總統還牛嗎!他們越是順從,就代表越沒當回事,肯定想著陰奉陽輝,暗開檔口,畢竟連狗都會護食,幾個字號扎職手下幾千號兄弟總歸不會連狗不如吧!”
豬油仔依舊在笑容滿臉:“那賢哥,你話點辦。”
何定賢沉吟半響,溫吞如水:“先等一等,我也想借他們試試鬼佬的成分,看看鬼佬哪些更愛錢,哪些更愛面子,哪些是真想撈一筆就走,哪些是想在仕途上發展的…”
豬油仔胸有成竹的道:“賢哥,我就知你早有想法,否則哪會讓他們全須全尾的把正餐飯吃完。”
“早就掀桌子了!”
何定賢笑而不語。
鬼佬上司們稟性怎么樣,靠平時接觸是很難分辨出來的,公務上人人都呆著面具,絕不會輕易給人看透,唯獨到涉及利益的時候,每個人都會順從本性行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既然三大派系的鬼佬存在間隙,乃至不同立場、政治方針,那么必然有利用沖突、可利用的地方。
在港島要上位躲不開鬼佬,必定是同鬼佬打交道,獲得鬼佬某一部分的人支持,方式很多樣,靠攏、收買、威逼利誘,但一定得得到支持!
躲不開,不如迎上去,利用社團陽奉陰違,暗開檔口的手段,讓鬼佬們比港島區少收一點點,不比以前低,不比以前高。
讓鬼佬的期待落空,自然會有貪錢的鬼佬跳出來,到時不僅可以找到收買目標,也可以一步步分辨出鬼佬中的敵我,說實話,在旺角署長親自下令要平穩的情況下,華探長也不好大肆插手江湖事,一干扎職人確實抓到關鍵,想要迅速擺平江湖上的人,最好就是借力打力,讓鬼佬里的站出來支持,只要貪財的鬼佬夠多,旺角署長肯定頂不住。
至于貪財的鬼佬多,還是清廉的鬼佬多?
“呵呵。”
何定賢心里把握其實是很大的,而且就算計劃不成也沒問題,無非是多花點時間,畢竟潮汕幫已經進場,他只要肯幫手,一步步就能搶掉東莞幫生意。
“不過,九龍區是潮義勇一間潮汕幫獨大,潮義勇也是靠在九龍的生意穩坐潮汕第一大社團。”
“相比之下,港島十幾間潮汕社團在一起搶飯吃更好,在警隊華探長眼里,潮汕社會都是一體的,給誰都一樣,不會讓一間社團獨大。”
“在九龍區要么再扶幾間潮汕社團出來,要么就得留一批東莞社團做事。”何定賢心中明白:“現在只是先用一用潮義勇,將來不可能把地盤全給一家,不然江湖上誰說的算?”
身在華探長的位置上,他已然是夠資格在轄區玩一手平衡,黃包車抵達出租屋樓下,何定賢上樓回到家門口,剛準備掏鑰匙打開門,房門就從屋內打開,白月娥換了一套居家服,胸前裹著廚裙,彎腰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地上,清聲說道:“何先生,你回來啦?”
“沒有回家嗎?”何定賢脫下鞋子,進入屋內發現整個房間打掃的煥然一新,上工一天回來,屋企完全變了個樣。
白月娥笑道:“知道你晚上收工晚,肯定要喝酒,特意給你煮可一份酸梅湯醒酒,等會就回家了。”
何定賢隨意地點點頭,坐在沙發上喝完酸梅湯,起身在柜子里拿出一疊港幣丟到桌面:“明天早上再回去,順便告訴你老豆和潮州鄒,旺角馬欄的生意給他,煙檔歸潮州粥,多少個檔口去找豬油仔問,怎么分他們自己決定。”
“再叫幾個兄弟幫忙搬個家,明天晚上同我一起睡新居,懶得拿衣服就多買幾套靚的。”他眼神落在白月娥腿上:“這是這個月的零花錢,拿去花,沒事別給我惹麻煩。”
白月娥臉色初時有些愕然,緊接著有點羞澀,最終應承下來,乖乖上前拿錢:“知道了,何先生。”
“平時叫我賢哥,晚上沒人的時候叫老公,叫老豆都行,隨便你。”何定賢坐會沙發上甩甩手隨性道:“今日起就我的姨太太,一口一個何先生像是梳發女傭,玩女傭傳出去對我名聲不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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