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定賢拿著禮物同江祖輝一起先離開球場,高永盛晚上要在球場會內同鬼佬助理處長聊天,來到球場門口時,江祖輝笑道:“阿賢,盛哥是把你當接班人看了。”
“呵呵,輝哥,我還不夠資格。”何定賢輕笑兩聲,江祖輝大有深意道:“你夠,只是你不承認。”
何定賢把長官送上黃包車,目送其遠去,豬油仔在旁問道:“賢哥,總華探長這么看重伱呀?”
他在九龍區負責商業的事,對警隊內部不太了解。
何定賢搖搖頭道:“正好用我罷了。”
上司最擅長的就是畫大餅,一個大餅下來能把人看撐,真想吃到就是做夢!
高永盛正值壯年又剛剛上位不久,要什么狗屁接班人?
只是看重他所以勉勵幾句,再拔高他的職權,借他的力進行改革,如果真能改革成功肯定會給他一個好處。
弄一個華探長的空缺給他不難,但是接班總華探長就別妄想了。
因為,屆時高永盛的權力將得到強化,他不可能輕易放棄得之不易的更高權力。
要是因為一個“煙斗”就胡思亂想是很容易犯錯誤!
到時給人一扒到底,兄弟們都不能說他卸磨殺驢。
“這樣啊…”豬油仔若有所思。
何定賢吩咐道:“信亨錢莊的錢可以借。”
“大老板,我懂的。”豬油仔點頭答應。
隔天早上。
何定賢來到刑事組辦公區,剛剛在工位坐下,準備等兄弟們到齊,再喊人開會。
孟元達卻提了一套西裝,小心翼翼的上前:“賢哥。”
“怎么了?”何定賢眼神疑惑,不明所以,孟元達眼神帶怯,含蓄的道:“是這樣,我祖上三代都在裁縫店打工,特意讓老豆做了一套衣服給你,試試合不合身。”
何定賢眼神落在他手上的西裝袋,透過袋子可以看見是一套標準的英式黑色西裝,不僅有外套、褲子,還有襯衫、領帶,完整的禮服套裝。
他恍然才想起來“馬屁達”家里是開裁縫店的,但沒想到是西裝裁縫,有手藝的老師傅。
這種制衣師傅起源于上海灘,專門為當時的新貴制衣,一套衣服售價幾千港幣。
由于港島英籍商人、鬼佬政要眾多,又缺少制衣師傅。
戰后上滬逃到港島的師傅們紛紛開店發財,用精妙的手藝打響名牌,已經受到精英階層熱捧,一間老板是上滬口音的制衣店,訂單可以排到兩年以后…
何定賢總覺得有時“馬屁達”說話口音軟,原來里面還有一層原因。
這時他卻坐著沒動,出聲問道:“達仔,你是上滬人嗎?”
“不是,不是。”孟元達連忙解釋:“我同上滬旗沒關系,祖上都是潮州人,只是早年前往上滬打工。”
“我父親那一代就遷來港島,算是正統的潮州人。”
“喔。”何定賢恍然大悟,揮揮手道:“東西收起來,不要拿到我面前丟人現眼。”
孟元達不作解釋,立即點頭:“是,長官!”
他拎著西裝袋離開辦公區,悄悄把西裝放進長官的衣柜格子疊好,其余差員看在眼里一句話都不講。
因為,新官上任,有人受到提拔,有人要討好長官,按照規矩,最近是送禮人最多的時候。
如顏雄、阿樂等人其實都備了一份禮。
底下各個警員大部分也有。
只是有人禮大,有人禮小,基本都是煙酒、糖果,雞鴨肉,唯獨顏雄送了一個金戒指。
沒見長官衣柜最近都是打開的嗎!
現在馬屁達靠一套西裝立壓兄弟,兄弟們想不服氣都不行,誰叫別人家里開西裝店,每個月揾水近萬。
何定賢等到豬油仔回來,方站起身道:“兄弟們到隔壁開個會。”
“是!”
“長官!”
二十名組員一齊起身,來到辦公區旁的會議室,人手一個小馬扎坐好,四條街的負責人坐在最前。
何定賢望著兄弟們精神抖擻的樣子,微微頷首:“阿雄,我要你聯系和合圖在灣仔區的扎職人,遞張帖子上去,就話花腰賢請他飲茶。”
“知道,長官!”顏雄面不改色,欣然應許。
何定賢再看向孟元達:“達仔,你負責請和勝合在灣仔區的扎職人,一樣遞張帖子去。”
“沒問題。”孟元達拍拍胸脯自信道:“長官,一定辦好!”
“阿善。”何定賢換到下個人,語氣變得嚴肅:“最近帶兄弟們在街上走走,把灣仔區內的偏門檔口,一間間查清楚,每個字號,每樁生意,有多少間。”
“收到!”
錢偉善鄭重答應。
這些數據上的東西已經可以提前準備,沒有對市場的詳細數據,談何重定市場規則?
高永盛下令調查的整個港島區數據,是涉及大范圍改革時候用的,區區一個灣仔區肯定要底下來查。
江探長手上有一定的數據,但不能保準詳實準確,有些社團為了不給差人抽水,是敢在私下開黑檔的。
這些黑檔一旦被發現就要死檔主,可總有不怕死的,敢冒江湖之大不韙。
何定賢派出最信任的下屬,就是想要一個詳細數據,開會則是讓兄弟們有個心理準備。
灣仔區要著手做事,肯定會鬧的江湖雞飛狗跳,要是一點風聲都不放出去,兄弟怕是連槍都不敢開。
“我昨晚見了一趟盛哥,得到盛哥的親自囑托,灣仔區接下來要辦的事很大,但絕不會少你們的好處…”何定賢點支煙,站在臺上,眼神掃過組員:“各位只要保證把事情辦好,我保證一年的紅包比一年大。”
二十名警員坐在馬扎上,抬頭挺胸,雙手放在膝前,張口吼道:“是!長官!”
當晚,何定賢約和字頭兩大社團的扎職人在酒樓吃飯,其一是和勝合堂主大彪偉,其二是和合圖堂主黑腳貴。
這兩大字號都隸屬于潮汕幫勢力,同時在灣仔地頭開工,怎么也不可能掃花腰賢的面子。
也許,花腰賢在和記龍頭“金牙連”,或者和勝坐管“甄國龍”面前只是小角色,但一定是堂口扎職人必須禮敬三分的人物。
何定賢找兩個人并非是要談判,而是要借力打力,整治錢莊的過程中,必定會引起五邑幫反擊。
五邑商會會長李冠春家族名頭很響,是港島第一間華人銀行的創始人,全港大半錢莊都跟五邑商會有關。
李冠春也持有很多錢莊的股權,在幕后暗吃分紅,但“銀行之王”李家早已名不副實。
因為自東亞銀行創始人“李石棚”去世后,其四個兒子為奪家產爭的不可開交,其三兒子“李春蘭”售出股權,自創維記牛奶公司,退出銀行業,剩下兩個兒子只顧吃喝玩樂,無法維持家族影響。
大兒子“李冠春”雖繼續持股東亞銀行,并且當選五邑商會會長,但在商會內已經沒有話語權。
甚至隨著東亞銀行發生過信任危機,業務量下滑,間接導致五邑商會內部疏離。
五邑商會是由粵省“新會、開平、恩平、臺山及鶴山,五市為連結同鄉友誼,共拓發展,共謀福利而成立”,至今已經有三十年歷史,最早的名字是“五邑維持總會”,在1921年便出現。
早年根基是鶴城商會、新會商會兩個同鄉商社,后來才吸納開平、恩平、臺山三邑。
一如潮汕商會是由“潮州商會”與“汕頭商會”合組而成,商會勢力雖然強大,但是越龐大的組織越容易在內部瓦解,商會也可能會解體,疏離,泯然眾人。
一個不夠強勢、不具有代表性的商會會長,對于商會不見得是個好事。
何定賢還真不怕五邑商會來找麻煩。
因為,他沒有一開始就朝五邑商會的正行生意下手,重訂錢莊規矩,不改正規的抵押、典當、給其留夠面子,只改違規的高利貸,貴利。
且只把行業限定在與李冠春有深度連結的錢莊業,實質上有把李冠春從五邑商會里剝離出來的意思。
不是他看不起五邑商會,而是李冠春沒有讓人驚懼的才干,而五邑商會內倒有一大批會員能量頗大。
例如華東三院主席“張之珊”,其家族涉及醫療、教育、地產多個行業,又是太平紳士,爵士爵位。
例如,議事局成員,洋行買辦“馮炳芬”,例如大律師“簡樂強”等人。
但他們或是攻于政壇,或是不想接管五邑商會,總之都沒有站出來挑大梁的意思。
畢竟走買辦、律師、慈善家路線的大老板們,想要在政壇步步高升,是不需要借助社團乃至商會力量的…
這也導致他們在底層基礎薄弱,將來五邑商會英杰漸少…
但李冠春作為商會會長,再是沒有名聲,一句話發下來,五邑社團也是要豁出命拼的。
街頭要是比之前還亂,惹的鬼佬不開心,改革或許就會終止,事情會失敗,五邑幫也會贏。
何定賢后臺有人撐腰,甚至可能是整個警隊,鬼佬包括華人的集體撐腰,大勢滾滾之下倒不怕一個大老板作阻力,就是面子上得做好看點,自然就想到讓地盤上的潮汕社團出面。
勝合堂主大彪偉,合圖堂主黑腳貴來到茶樓,得到暗許的利益之后,便紛紛答應派人搞定五邑幫。
三天后,豬油仔帶著造紙工廠牌照,來到信亨錢莊。錢莊業消息非常靈通,早就暗中把他的背景調查一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