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景榮動動嘴,語氣憋屈的道:“楚小姐,要出頭該早出頭,現在兄弟們都在手底下盯著。”
“打了福爺的槍,兄弟們不打回去,往后誰還敬總華探長的面子?”他眼神刮過坐在旁邊的何定賢。
這時服務員推著一車的茶點開始上菜,將桌面擺上九個蒸籠,又上了干炒牛河,白灼菜心,豆豉排骨,牛仔骨作為熱炒,余下每人餐位前還上了一盅煲湯。
何定賢打開湯盅的蓋子,用勺子舀上一口,談判歸談判,湯總要先喝。
楚小姐也拿起筷子,怡然自得的夾起一塊最愛的牛仔骨,送到嘴里細細嚼著,兩人一句話不說就給張景榮很大壓力。
關鍵在于楚家的勢力龐大,隨便動動嘴,就有一班人搶著賣命,再丟出一筆錢,不僅能買下總華探長的位置,連鬼佬警司都買通。
張景榮見狀起身拿好帽子就要告辭:“楚小姐,下一回有事要早點說,畢竟,我可不是專門為楚家辦事的。”
他心知何定賢是剛剛搭上楚家的線,楚家愿意出多少力還不一定,僅僅派一個楚小姐出來談。
代表何定賢還沒有受到楚老板重視,否則楚老板隨便派人傳一句話,或者讓秘書走一次,何定賢的事情還不是輕輕松松擺平?
他順便抬出背后東莞幫的招牌,表明自身立場、態度,相信以楚小姐的身份不會死磕。
只是,楚小姐出來站了一次臺,將來得留花腰賢一條小命,但也絕不能繼續讓他留在警隊。
這家伙現在有楚家撐腰,警隊里又有關系,據消息已經被調到港島區,未來要在警隊肯定會一飛沖天,與他為難。
危險要扼殺在搖籃之中。
何定賢感受到一抹充滿敵意的眼神掃來,心里充滿警惕之時,楚韻南一掌已經將筷子拍在桌上:“啪!”
“我特意擺酒請張總探長吃飯,張總探長一筷子都不動,果然是不吃我楚家的糧。”
“你以為我為什么現在才來替阿賢出頭?那是因為阿賢現在是我的人!你要繼續同我的人作對,那就是同我楚韻南作對!”
楚韻南嗓音清亮動人,本該非常悅耳,說出的話卻異常犀利,瞳孔里更是帶著審視,藏著輕蔑:“你一個黑鞋當差的,真以為靠著東莞幫就能同我們擺排場?”
“楚小姐,伱這樣講話就不講理了。”張景榮語氣有點退縮,臉色也變得難看,可楚韻南卻步步緊逼:“我今天找你,不是同你講和,是要你給我一個交代,動我楚韻南的人,能不給一個交代嗎!”
“啪!”楚韻南又是一張拍在桌沿,眼神直勾勾盯著張景榮,像是不講理的紈绔子弟:“有本事你叫東莞商會一個夠份量的人上桌同我講話,要不然,請你吃飯,你不吃,跟你談事,你不談,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張景榮頓時心底發慌,咬牙切齒的辯解道:“楚小姐,大老板日理萬機,哪里有空聽我的話來飲酒。”
主要是張景榮,劉福,乃至所有東莞籍警員的關系,都找不出一個夠份量的人物。
不是東莞商會里沒有大老板,相反,莞商是目前全港最活躍的“商幫”之一,實力僅次于潮汕幫,某些地方比潮汕幫有過之,無不及。
現任商會會長“方溯泉”號稱實業大王,手底的“協成行”商號大肆擴張,麻油、香料、桂皮遠銷歐美,西藥、廢棉進口銷售,還置有貨倉、物業、輪船、直接擴充為“協成實業集團”,上市發行股票,兼辦證劵公司。
商會內爆竹大王“陳嵐芳”的“萬隆炮竹行”巔峰時期,包攬海外華人過半的炮竹銷量,新加坡,澳洲,歐洲的華人都要在它家爆竹,著名的大律師家族“周氏”門下更是獲準住在太平山的高等華人,三代加入“議事局”,一人一個太平紳士頭銜,備受鬼佬信賴的頂級靠山。
這些大人物有的能同楚老板平起平坐,有的能穩壓楚老板一頭,可是這些人關底下的差人屁事?
警隊華人都是跟社團一樣給大老板打工的,哪里認識商會里的高層,能夠搭上最大的人物,也不過是東莞商會的理事,“罐頭大王”王忠明,平時在王老板面前都跟狗一樣,大氣不敢喘,有什么資格叫王老板替他出頭!
還是為一個已經過了氣的事,一個解了職的總華探長。
而且,潮汕商會內的杰出人物不止楚老板一個,涼茶大王“王老吉”,百貨大王“馬應彪”,船王“許艾周”等等皆是,近乎在每個行業都做到翹楚,且港島最老牌的四大“混血買辦”家族,近乎都與潮汕幫有聯姻。
這四大“買辦家族”全都是中英、中葡混血,天生就受到上層信賴,祖上不僅是港島第一批英資商人,有的也是英軍高管。
這導致潮汕幫在當局的影響力極大,天生就更容易發展壯大,在銀行貸款,獲得批準也更便捷。
這就是為什么后世潮汕幫能夠打敗東莞幫、五邑幫、上滬幫獨領風騷的原因…事實上,這也是“混血家族”扎根港島,融入華商的一種方式,“混血家族”天生就會利用中英優勢,互補互助,后世四大混血家族也完全溶于港澳華商之中,一直以華人自居,最熱愛的就是捐款搏名。
而各大商會的會長不一定是實力最強的人,但又一定是風頭正盛,最有威望之人,同時也是各商幫的門面人物。
連港島當局的鬼佬高官都要對他們敬上三分,以免影響民生,地位比普通大老板又拔高三節!
豈是一個總華探長能惹?
楚韻南說她代表只自己,替自己人出頭,可誰見她都要顧及楚老板面子,尋常老板見她先矮三分,根本不敢上桌,可以說完全是耍無賴,可世界上的事情,拳頭大就是真理,沒有道理可言,一旦權勢大過一個尺度就可以仗勢欺人!
玩起來根本不需要講邏輯!
張景榮知道自己先前的想法錯了,不是楚老板派大小姐出面,意思意思,是大小姐要幫他的人找場子!
這時楚韻南見張景榮找不到人,當即就冷笑道:“既然這桌飯沒人肯吃,我也吃不下去。”
“阿賢,你說怎么辦?”她站起身回頭看向身旁的男人,何定賢站起身出聲冷笑:“那就都別吃了!”
兩人幾乎同時抓住桌沿將桌子翻起,連菜帶湯朝對面掀去,滿滿一桌鍋碗瓢盆砸在地上,就帶著將菜湯灑了張景榮一身。
張景榮手上拿著帽子,本能的后退兩步,靠在墻邊給熱湯澆了一頭,心頭驚怒交加。
他在警隊也是威風赫赫,備受尊崇的大佬,低三下四的不是沒有,可哪里受過兩個人年輕人的欺壓。
何況,他自從升職總華探長以來風頭更勁,腰間就配著武器,忍不住丟掉帽子就把手伸向槍袋。
他也是熱血上頭了!
楚小姐欺負他可以忍,之前一個花腰仔也敢跟他掀桌子,有火氣的人都忍不下!
“轟隆!”
可是當桌子重重砸在地上的那一刻,潮州鄒,錢偉善、阿樂、以及幾位馬仔全部都沖進房門。
幾個馬仔直接就他狠狠摁在墻上,潮州鄒用比警察更快的掏出把駁殼槍,拉開槍膛就頂住張景榮的腦袋:“干你媽的,敢對楚小姐拔槍,總華探長又點樣!信不信把你裝麻袋拿去沉塘!”
潮州鄒氣得舉起手槍,用槍托狠狠砸在張景榮頭上,直接將張景榮砸破頭。
“啊!”
張景榮慘叫一聲。
潮義勇可不會在東莞幫的地盤開工,但是要在星洲商號的碼頭開工啊!
剛剛張景榮拔槍那個動作可是格外扎眼,要是晚來一步沉塘的就是他“鄒仔”了,心里恨的呀!
楚小姐卻踢開地面的碎碗餐具,走到張景榮面前,冷笑道:“張探長,我該說你聰明,還是要說你蠢呢?既懂的站對立場,讓我主動掀桌,你也好跟東莞幫的同僚交代,事后還能找商會老板搏同情,搏支持,最后又忍不住敢拿手抓槍,果然當上探長脾氣就變大了,忍辱負重都忘記掉了,以前聽人講,你可是很會辦事,做人,一直鞍前馬后孝敬著福爺呢!”
“不該最后關頭犯傻事啊?”
“幸好你沒把槍拔出來,否則別說劉福,你自己都保住,記住,我最討厭別人向我拍槍!”她余光還稍稍掃了何定賢一下,何定賢裝作一本正經沒聽見,她則開口道:“這件事情怎么完?”
“阿賢,還得你說的算!”雖然她是來替人出頭的靠山,但是怎么算把事情解決,得要惹出事情的人開條件。
何定賢是聞言早有預料的點下頭,手指在腰間拔開袋扣,取出新入手的點三八,熟練的打開彈艙將六發子彈全數倒出,再挑出一發回填進去,甩手用勁合上彈艙,整套動作非常漂亮,就聽“啪嗒”一聲輕響。
何定賢把槍丟到張景榮腳下:“當初說好兩槍就是兩槍,剩下一槍不能不開,就辛苦福爺再領一槍了。”
(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