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兄弟們都安排好了,二十號兄弟,全都是精挑細選過的,一半是電影店,工廠里選出來的,一半是石硤尾想出來混的。”
第二天,傍晚。
豬油仔在吃飯時講道。
出租屋里,何定賢用筷子夾起一片炸排骨,塞進嘴里嚼的滿嘴流油:“嗯,晚上我去港島區逛逛。”
“你幫我同阿善、阿樂挑三間房,離灣仔差館近一些,往后好互相照應。”
豬油仔點點頭:“交給我來辦。”
錢偉善,陳嘉樂坐在沙發上,啃著水果,聽收音機,耳朵突然豎起來,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何定賢把筷子放下,拿起椅背上的夾克外套,隨手披在身上:“老媽,出門一趟。”
“知道了。”房間里傳來老母的聲音。
雖然,家里剩下他一個男人,生活上是被照顧的那個,但是,一旦有同僚、兄弟在身邊。
老媽還是給足男人的面子,做好飯菜就進房間休息,既不會插一句嘴,也不會走來走去,恪守著潮汕女人的傳統。
吃飯都是另外盛一份進屋里吃。
何定賢帶人來到出租樓下,不用招手就有一輛黃包車跑上來,鞠躬喊人:“賢哥。”
“嗯。”
“去城渡碼頭。”
何定賢道。
倪坤站著等老板坐穩,汗巾搭肩,拉著車向九龍城渡跑去。
錢偉善,陳嘉樂兩人也各自揮手招來一輛黃包車,搭著黃包車,目光緊緊盯著前方。
三人一路來到碼頭乘輪渡進港島,再換車夫直抵百樂門,唯獨倪坤和港島社團通過氣,一路拉著大老板來到夜總會門口。
夜總會門童眼尖,記著面前的人臉,連忙上前搭訕:“先生,晚上好。”
這回何定賢腰間掛著槍袋,身后兩位如影隨形,虎視眈眈的跟班,跟班衣衫下一樣鼓鼓囊囊。
門童心里咯噔一聲,頓時刷新認知,客客氣氣的態度變得更加低眉順眼。
何定賢眼神都落在他身上,大步就帶人走進百樂門,丟下一句話:“我找楚小姐。”
門童連忙點頭允許,在前領路,連同傳的過程都省略,帶到上次的包廂區前,乖巧懂得的后退離開。
“你是…”三個神情干練,腰間帶槍的探員站在一起,很難不吸引客人注意,其實探員是很少進入十里洋場的花花世界,楚韻南手上端著一杯威士忌,單手依在沙發背上,眼神毫不畏懼的審視片刻,恍然大悟道:“姚叔的朋友?”
包廂區里,舅少團成員和上次大致一樣,只是有幾個帶了妞,玩樂的氣氛比上回開心。
夜鶯小姐換了一身黑色開衩長裙,穿著玻璃絲襪,戴著黑色蕾絲面罩,踩著水晶高跟鞋正在臺上展示歌喉。
何定賢點頭答道:“楚小姐,第一批運回港的貨物已經到岸,我的工廠順利開工…”
楚韻南笑的很得意:“如果是特意來感謝我的話,免了,只要你記住那晚的話,賺了錢記得捧她。”
楚小姐指了指臺上的佳麗,順出一個響指,有眼力的侍應生就替她送上兩個千元花籃。
何定賢見狀不為所動,直言道:“我來是想同楚小姐談一樁生意!”
幾位豪門闊少嗤笑出聲,上一回還邀他喝酒的一個人,這一回就譏諷道:“伱配同楚小姐談什么生意。”
“啪!”何定賢直接摘下腰間的槍袋,重重拍在桌面,眼神犀利的掃過四周一圈喝聲問道:“現在配嗎!”
在座一圈豪門舅少先是面露驚色,旋即眼神噴火,大怒的道:“你算什么東西,敢在我們面前拍槍?”
“信不信只需要一句話,馬上就能讓百樂門把你丟進海里。”
坐在角落的潮州鄒豁然起身,帶人涌上前來:“何長官!有事好商量,槍不是對誰都可以拍的!“
何定賢冷笑的把槍掛回腰間,囂張道:“今天,我要是不拍槍,沒有人會正視我一眼。”
“我點會不知拍槍要得罪各位闊少爺?但是唔好意思,今天我不是來求人的,講真的是要跟楚小姐談生意。”
“鄒叔。”楚韻南放下二郎腿,站直身體揮揮手,接近一米七的身材高挑美麗,眼神卻直勾勾盯著面前的差人:“讓兄弟們坐下飲茶。”
“好,小姐。”潮州鄒眼神深邃,表情復雜的最后看他一眼,便帶著兄弟們重新回到位置坐下。
楚韻南卻表情冷峻,連連拍手:“好,有膽識,為了同我平起平坐的談生意,連槍都敢拍,平地一聲雷,看來是要談一樁大生意了。”
“波仔,阿遠,坐下來繼續飲酒。”幾名舅少聞言表帶不甘的坐下,一位打算上前的夜場經理,見到沖突消弭于無形,悄然帶人回到場邊。
一群人的眼神依舊緊緊盯著這里,其它包廂區里的少爺們,不少人也投來目光,百樂門里為爭風頭的沖突向來不少,大多數也見怪不怪,只是為談生意鬧成這樣不多,談生意就講究和氣生財。
可何定賢說到底在商界子弟面前地位低下,不做一點破格的行為,是不會得到闊少小姐們的重視,拍槍的舉動也是在為下一步談話做鋪墊,今天要談的生意,重點不在錢,在于人,搶先表示出勇力與膽識,是提前展現價值的一種方式。
何定賢獨自走進包廂區,坐在楚小姐身邊,接過楚小姐遞來的一杯威士忌說道:“多謝楚小姐給一個開口的機會。”
“如果等會的生意不能讓我滿意,就不要再想用星輝商號的船。”楚小姐眼神掃過守在桌前的阿善、阿樂,輕笑著道:“聽鄒叔話,你之前只是一個軍裝警,看來最近升職做便衣了。”
“剛剛拿到槍就敢拍出來,你真是很懂得展示權力。”她眼神兜回到面前的何定賢身上,何定賢飲下一口酒,放低酒杯,笑笑說道:“有權不用王八蛋。”
“說吧,什么生意。”她問道。
何定賢道:“我就不兜圈子了。”
“我想通過楚小姐把星輝商號做大,順便也借用楚小姐的勢力,擴大手下的造紙廠。”
楚韻南意味深長的笑道:“星輝商號一共有六艘貨輪,兩艘購來的貨船,四艘長期租用自仁泰航業,總計一千兩百噸,每月至少往東南亞跑四趟,橡膠公司缺貨的情況下可以跑六趟,怎么?”
“你一間五臺機器,四十個人的工廠,一個月要用四五千噸木料嗎。”
何定賢不置可否,只道:“我的紙廠已經打開銷路,將來用料量會越來越多,自然是希望楚小姐的船越大越好,方便我來搭便船。”
“只要對潮汕商會有一點了解的人,想必都知道楚小姐是個有抱負的人才,真的人才也許不需要繼承家業,把手上的商號做大,就能打下自己的江山!”
楚韻南放下酒杯,嚴肅道:“不要以為靠一點猜測就能撈到好處,出來行,是要憑本事的。”
“油嘴滑舌的人奸,我見得多,上一個的下場是被我割掉舌頭,丟進赤柱灣,你要不要試試?”
何定賢出聲道:“據我所知,自從半島一聲炮響,到現在硝煙未停,全港都在走私,楚老板有錢有勢,掌控全港米糧市場,自然不用冒風險去發戰爭財,但是楚小姐不一樣,你要是有野心,就該加入這場野心家的饕餮盛宴。”
其實楚老板并不是沒有做相關生意,只是與堆進前線的汽油、藥品不同,豬肉、米糧生意可以直接跟內地對接,合理合法的開展生意活動,根本不需要搞走私。
所以說,楚老板是站在山頂上的商人,不用冒風險照樣是愛國實業家,可更下層的商人就必須提著腦袋去闖。
事實上,未來全港知名的風云人物,璀璨新星,全都是在這場饕餮盛宴中成長起來。
而加入這場饕餮盛宴的門票,就是手底下起碼要有一支船隊,沒有船隊運貨連入場的資格都沒有。
這張門票足夠攔下全港百分之九十的商人,包括現在的何定賢,何定賢想要借機賺取資本就必須搭別人的便船,眼下的楚小姐乃是最合適人選,雙方有十足的互利空間。
楚小姐聞言心頭一動,語氣不屑的質問道:“還以為你有什么猛料,原來是在話一樁全港人人皆知的爛事,戰爭錢,那么好賺?是要提著腦袋去拼的,你肯丟下槍幫我做事嗎?何探目!”
何定賢指著她道:“你有船,我有人,你同我合作,財就跟水一樣來。”
他知道楚小姐生意擴張最大的阻礙就是手底下沒人,別看她平時喝一場花幾萬塊,身邊隨時隨地都有十幾個人打仔跟著,但是那些打仔都是她老豆的人,是奉她老豆的命令保護她,可以為她去死,但不會為了她去闖!
出生在黃金屋的人,無形中等于困在一所監牢,要錢一大把,卻缺能夠替她砸門的人,每一個人圍上她身邊的人,都是沖著她家里的名頭。
討好她老豆比討好她有利一百倍,利益就會消磨膽氣,唯獨何定賢夠膽敢撐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