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手段啊,何老板,一條人命點了一串寧波人,往后,九龍塘的電影生意都歸你一個人。”陳立一早來到油麻地差館,沒有進辦公室休息,而是找到辦公區的何定賢。
何定賢跟著長官來到辦公室,見房間沒有別人,笑笑說道:“生意場就是爾虞我詐,我不想為長官惹麻煩,否則當晚就提槍干掉趙玉堂。”
“為長官出口惡氣!”
陳立大為受用的甩甩手:“少來這一套,是為我出氣還是為錢拼命,我看不出來嗎?”
“長官高明!”
何定賢遞上一支香煙,順道豎起大拇指夸贊道:“一眼就看出趙玉堂殺人泄憤的卑鄙手段。”
“跟我還不能講明嗎?”
陳立吸著煙,抬眼看他:“邵氏戲院那個張經理是你做掉的吧?利用他把貨賣給競爭對手,再干掉他嫁禍給趙玉堂,寧波商會要找回面子,肯定得找趙玉堂拿人。”
“趙玉堂把邱德更給交出去,將來就沒人跟他混,電影店的生意也做不起來,要是不交出去就得罪邵家。”
“權衡利弊,邱德更肯定會被犧牲,你就能趁機搶下九龍塘的地盤。”
陳立彈彈煙灰,眼神睿智的道:“有腦子!”
“就是事情做的粗糙了些,小心被趙玉堂給報復,到時請我出面就不是一間店鋪的事情了。”
何定賢滿臉無所謂:“起碼長官還愿意替我出頭。”
“接下來打算怎么辦?”長官單刀直入。
何定賢也不隱瞞:“一腳把對手踩進泥里,永遠抬不起頭。”
陳立揚起眉頭,語氣凝重的道:“趙玉堂可是第一個表態支持劉福的華探長,曾經在日占時期接濟過劉福家人,香火情很深,要趕絕,不容易的。”
“你打算怎么做。”
何定賢卻道:“今天我不趕絕他,明天他就可能趕絕我,我做事向來要做絕,下一步的辦法很簡單,買報紙!”
陳立聽見報紙就聯想到擦屁股,何定賢卻說道:“只需要在報紙上大量刊登張海洋的死。”
“邵氏就絕對坐不住。”
陳立不知道張海洋是誰,蹙起眉頭片刻,很快聯想到戲院經理,表情馬上變得愕然:“阿賢,你的算計竟然在這里!”
“張海洋、趙玉堂、邵醉翁都是寧波人,張海洋還是邵氏戲院的經理,代表邵醉翁的臉面,趙玉堂殺張海洋就是殺一個小角色,何況還是張海洋賣假貨,咎由自取,但這件事情一定不能曝光、放大,因為邵醉翁是寧波商會的名譽會長,一間大商會的名譽會長代表整個寧波商人的臉面。”
“這件事情一但被曝光引起輿論,邵醉翁不想辦事,寧波商會的人都會催他辦事。若趙玉堂是寧波人里有名有望的人,或許還可以坐下來談談,可趙玉堂偏偏既是寧波人,又是靠向東莞幫的寧波人,在寧波人眼里位置極為尷尬,說是一句二五仔都不過分,比外人都不如,是最容易被清理門戶的。”
而且今天邵氏戲院的經理被殺不出面處理,明天邵氏影院就可能被砸,明星就可能被挖、被搶、被強!
生意人可以在身無分文的時候跪著乞討,絕不能在家財萬貫的時候低聲下氣,混亂的五十年代里平安是要用拳頭打出來的!
何定賢笑道:“要是邵醉翁沒擔任名譽會長事情還有余地,要是趙玉堂不是寧波人事情也有余地,現在只要買下報紙一個版面就能收一具尸!”
“夠狠,夠絕!”陳立站起身匆忙的把煙遞塞進木筒,手指竟然隱隱有些顫抖:“你比我狠,比我絕,你TM比我有前途!”
“買報紙的錢缺不缺,我借給你。”他說完話就想要拉開抽屜取錢,何定賢卻搖搖頭道:“長官,買一個報紙版面也就幾千塊,你當我是邱德更那個撲街,一點點數都要找人借?”
“他老母肯定沒教他,金融有風險,借貸需謹慎。”
陳立聞言走出辦公桌拍著他肩膀,放聲大笑:“哈哈哈,明日放你半天假,要是早上起床看不見報紙上有新聞,我撤你的職!”
何定賢啪嗒一聲,立正敬禮,大聲喊道:“請長官放心!”
“另外,張海洋真不是我殺的,我跟他是合作伙伴來著,做人要有良心。”
陳立無所謂的呵呵兩聲,誰關心張海洋是邊個殺的,跟九龍塘的生意相比就是無足輕重小角色一個。
殺的好!
何況,趙玉堂唯一的生機也在張海洋身上,以趙玉堂平時的做事手段,決計不會把張海洋整死,誰下的手心里都有數。
“將來不要總把良心掛在嘴邊,騙騙別人就好了,連自己也騙,哪天真把自己騙過就完蛋,撲街仔。”陳立嘟囔道。
何定賢被趕出辦公室門口后,長長呼了口氣:“就算穿上了軍裝也沒人信我是好人,看來當好人真的很難!”
石硤尾。
豬油仔坐在屋村門口的一輛車攤旁,眼睛睜的渾圓,饒有興趣的問道:“豪哥,我昨夜在油麻地回來怎么沒見到你。”
伍世豪專注的吃著車仔面,神色秋毫不變,隨意答道:“上次傷口有點疼,去醫館找師傅看了看,后來敷藥就回來了。”
豬油仔不信的點點頭:“喔,那人怎么死的?”
“什么人?”伍世豪抬起頭看向他:“港島天天死人,關我屁事!”
“真的?”豬油仔將信將疑,伍世豪冷臉相對:“老板說過,做人是要講良心的。”
十點鐘左右,何定賢乘船來到中環,坐車抵達星島日報在銅鑼灣的辦公樓,一座簡單的五層樓房,第一層是倉庫,第二層是辦公區,第三層是老板辦公室,最頂上兩層則租給其它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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