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道長招待與留宿,只是在下還得南下,繼續游歷,便不久留了。”
“喵嗚…”
“多謝木云子道長,晚江感激不盡。”
“老道長坐鎮于此,真是東和縣百姓之福啊,想來有老道長在這里,這方圓十里之內,怕是妖鬼都不敢接近了。”侍女恭恭敬敬說,“奴婢平生最敬佩的便是老道長這般保一方安寧的得道高人了。”
“哎喲不敢…”
木云子連忙回應道:“老道沒有什么修為道行,全靠雷公靈驗,要真有小娘子說的那般厲害就好了。”
說完他才又看向宋游,與之行禮。
“既然宋道友還得巡游天下,老道也不敢挽留,便送道友下山吧。”
“多謝。”
宋游也無視了侍女的話,與之回禮。
木云子便一路送他們到山門口,宋游請他留步,他才在山門口停下來,否則怕是最少也要送到山下、且要送到山丘對面的官道上去。
走在下山的路上,宋游才對侍女說了一句:“足下對周雷公的仰慕我已收到,下次若再與周雷公見面,便替足下轉達一二。”
“道長饒命呀…”
侍女跟在自家主人身后,笑嘻嘻的說:“奴婢只是在長京憋了十年了,只是貪玩調笑,沒有捉弄那位老道長的意思,道長就莫要與我見識了…”
貓兒一邊走一邊扭頭盯著他們,眼中光澤閃爍,像是在看熱鬧。
宋游則沒有說話了。
前邊有兩個官員打扮的人上山,大腹便便,不知是養尊處優久了,爬不動山,還是聊得興起,眉間都有幾分憂愁,一邊走一邊停下說話。
“那兩位老大人也是可憐,早已經告老還鄉了,正是頤養天年、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卻死得如此凄慘…”
“兩位老大人都曾是朝廷大員,離得又遠卻先后去世,手法都差不多,我看不像是妖鬼所為,怕不是仇家找上了門?”
“聽說腦袋都被擰下來了,不是砍的,像是生生擰下來的,身上也全是巨大的傷痕,連著幾道,不像刀劍所傷,像是被妖怪抓的。”其中一個官員繪聲繪色的描述道,“這哪是人干的?分明是遭了妖怪!”
“可請了民間先生,也看不到妖氣啊。”
“民間先生有多少本事?若是個了不得的妖怪,就一個羅盤,又怎么能找得見妖氣?反正定是妖怪跑不了了!”那官員說道,“這青霄觀的雷公廟在昂州也算最靈驗的了,觀主木云子道長也是個有修為的高人,你我至交好友,我這才借故將你叫來,一同拜拜雷公,問一問,請雷公保佑我們,莫要像那兩位老大人一般,遭了妖邪,我還好,賢弟你可還年輕,前途似錦啊…”
“噓噓…”
年輕些的官員屏住了嘴,朝著年長些的官員往前邊努嘴。
年長些的官員往前一看。
讀書讀花了眼,看不清楚,把眼睛瞇起把脖子往前伸也看不清,只隱約看出,有兩個身材婀娜的女子。
“哎呀賢弟啊,跟伱說正事呢,你說說你,要何時才能不被美色所…”
壓低著聲音,一邊說著,下山的人卻是越走越近,在他的眼里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那婀娜的身段,絕美的容顏,出塵的氣質,即使他已經到了對美色不太感興趣的年紀了,還是不由愣住說了半截的話,也吞進了肚子里。
女子目不斜視,緩步從他們身邊走過。
女子身邊的侍女倒是笑嘻嘻的,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幾乎要勾走了魂。
兩人慢慢又從清晰變模糊了。
可她們的容貌、身段與氣質卻依舊留在官員的眼簾上,只覺不是凡間人,乃是天上仙,相比起來人間一切顏色都成了塵土。
“兄長!兄長!”
待官員回過神來,那兩人早已走遠了,到了山腳。
晚江姑娘的馬車與車夫都等在這里,宋游與三花娘娘的棗紅馬也在這里等著,只是旁邊又多了幾匹馬騾,是上香的人帶來的。
只見侍女先鉆進馬車,拿出一個古樸的烏木盒子,一邊打開一邊對車夫說:“算了算了,我發現沒有必要讓你來趕車,反正我都坐外面,而且我感覺趕車還蠻好玩的,你還是進來休息吧…”
說著將打開的盒子對準車夫。
車夫一言不發,就像不會說話,只扭頭四處看了看,發現沒人在看自己這邊,便篷然一聲炸開一團白煙,化作一只青蛙。
“刷!”
青蛙便蹦進了盒子中。
一番操作,看得三花娘娘好奇不已,幾乎人立而起,伸長脖子,將盒子里的青蛙盯著。
“嘭!”
盒子被合上,并隨意丟進車廂。
晚江姑娘則依舊站在車邊,姿態優雅,對道人笑著說:“道長可聽見了那兩位大人交談的話?”
“聽見了。”
“莫不是有人背負血仇,找那幾位老大人報仇,卻又不敢效仿那位驚雷劍圣堂堂正正的留下名字,不愿被人發現,便模仿我們妖怪吧?”
“誰知道呢?”
“告老還鄉的朝廷大員,確與江湖人不同,不敢留下名字也是應當的。”晚江姑娘搖了搖頭,“只是這世間多少妖魔鬼事,都是人為,我們妖的名號就是被這么敗壞掉的…”
宋游倒不意外她能知道。
原先她與吳女俠同為長平公主做事,而且兩人干的活也差不多,都是調查信息與收集情報,只是兩人的路線與方向不同罷了,這位大妖對吳女俠有些了解也是應當的,想來吳女俠對她應當也有不少了解。
“道長放心,晚江是妖非人,既已恢復自由,便不再管人間事,這種事晚江不會說出去,想來在這個世上,也沒有別的幾個人知曉了。”
“何況知曉那個江湖女子與道人有緣,主人如此欽慕道長,又怎會做道長不喜歡的事呢?”侍女笑嘻嘻的說,“那人也有些本事,想來就算有人看出那幾位老大人不是被妖殺的,也查不到她的頭上。”
“兩位,還是啟程吧。”
“道長可是嫌我們話多了?”
“這就覺得話多了呀?我們都算安靜的了,道長想來還不知道狐貍都是什么性子…”
道人沉默著將被袋放上馬背,拍了拍馬兒,以告慰它的辛苦,隨即便拄著竹杖往前走了,馬兒與貓兒都立馬跟上去,只是貓兒卻頻頻回頭,用一種很新奇的目光看向身后的兩人。
侍女則與女子對視,交換眼神。
隨即女子無奈的進了馬車,侍女則笑嘻嘻的坐到前室木板上,拿著鞭子輕輕一抽。
“晃晃…”
馬車慢吞吞的跟了上去。
追上道人,她的話也還是不停,若是道人不理她,她就與貓兒講話,三花娘娘是有禮貌的,這侍女往往又能投她所好,和她聊到一起去,加上昨天還喝了她們的醪糟湯,吃人的嘴短,于是一路都是她們說話的聲音。
只有與別的行人擦肩而過時,才能消停一些。
一路南下看山水,訪宮觀。
侍女似乎已經完全不再偽裝,而女子也在緩緩暴露狐貍的本性,這是長京的王宮貴胄、名流雅士們不曾見過的,也是想都想象不到的。
幾日之后。
一行人已經進了豐州境內。
這里沒有昂州富裕,但也遠遠超過戰亂摧殘后的北方,人口挺多,城中也繁華,只是陰氣要濃重些,就不知道是因為國師多年的布置,緩慢增長了這里的陰氣,還是因為原先它的陰氣就更重,所以才被國師選中。
同時因為各地鬼魂皆被押解于此,宋游能察覺到淡淡的鬼氣。
進豐州的第一晚,他選擇了在野外露宿。
狐妖選擇了和他一起露宿。
也不對,狐妖有馬車,馬車既有棚又有頂,算不得露宿。
當日夜晚,便遇到了鬼差夜行。
幾人停下過夜的地方是個背風處,離官道不遠,前邊有個小湖。遇見這群鬼差的時候,夜還不算深,宋游剛剛吃完飯,坐在一塊石頭上,閉著眼睛專心感受這方天地的靈韻,三花娘娘還在喝她的醪糟湯,侍女不知跑哪去了,晚江姑娘則坐在湖邊一棵彎向湖面、與湖面離得很近又幾乎平行的柳樹枝上,光著腳露出了兩條玉白的腿,不知是在玩水還是在洗腳,月光照著湖面,波光粼粼。
鬼差押解著鬼魂緩緩走近。
“那邊好像有人…”
“管他的呢!”
“好像還沒睡呢。”
“別管了,走我們的就是,這大半夜的,非得在荒郊野外過夜,還不睡覺,就算看見我們被嚇著了也是活該。”
“我怎么見著有位道長?而且那邊的天地靈氣為何如此充沛?”
“咦!怕不是什么修行高人?”
“嘶我眼睛有點痛!”
“我也是!不可多看!”
“那我們…”
“可得小心點!”
鬼差們頓時老實了許多,悄悄的從官道上經過,瞄著這方的景象。
有的看到了那盤坐于石頭上修行的道人,有的看見了旁邊一邊喝醪糟一邊抬眼瞄他們、好奇卻不驚怕的三花貓,還有那坐在樹枝上、一邊撥弄著水一邊扭頭看向他們的女子,越看越覺得驚訝,越覺得害怕。
這時那道人也睜開眼,看了他們一眼。
剛剛聚集過來的天地靈氣在他身周縈繞不散,毫不掩飾與收斂,在鬼差們看來像在發光,使得這名盤坐于山間湖畔的道人比神仙都更像神仙。
被這般人物看了一眼,頓時有種魂魄都為之一震的感覺。
所幸那道人也只是看了他們幾眼,看見他們沿著官道走過去,就又閉上了眼睛,眾鬼差這才松了口氣,直到走遠了,才小聲討論起來,說著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要不要稟報國師之類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