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狼,一只狽。
大漢是狼,女人是狽。
狼的身體已經炸碎,皮毛骨頭還有一地碎肉,
狽卻還活著,只不過已經奄奄一息,并且無法維持人形,趴在那里瑟瑟發抖。
它七竅都在流血,眼中全是驚恐,其實也活不成了,氣息萎靡到極點。
“救…救我。”
任何生物在臨死之時,幾乎都想多茍活一陣,這只狽明知自己活不成,但還是開口向眾人求救。
張靜虛嘆了口氣。
他緩緩走過去,俯身看著這只狽,輕聲問道:“有一個問題,我很想知道,如果我們只是普通人,被你們強行討了口封,并且在討完之后,你們不做任何回報…那么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會遭受怎么樣的危害?”
那只狽渾身一顫,縮起腦袋不敢回答。
張靜虛又嘆了口氣,繼續道:“你不敢回答,我替你答,好不好?”
說著看了一眼地上的狽,淡淡道:“按照我的推測,大概是如下情況…”
“異類討人口封,是為了求借人運,而有了人運加持之后,可以消除修行路上的磨難。如果人運夠足,那將順風順水,一路毫無阻隔,輕輕松松成就妖仙…”
“所以這世上的所有異類,全都熱衷于向人族討口封。”
“由此可見,凡人的口封很了不起。雖然人族是平凡的,但是人運卻是強大的。”
“只不過,天地之道在乎平衡。”
“因為人族人運的強大,可以讓異類享受加持,所以冥冥之中有著規矩,異類借人運之后必須回報。”
“一報還一報,才能守住平衡。否則,就是破壞平衡。”
“原因很簡單,我是這么猜測的:凡人給你們口封時,會損失自己的運數,而如果伱們得了口封不予回報,意味著凡人只有付出沒有收獲…”
張靜虛說到這里,再次嘆了口氣,問那只狽道:“你自己摸著良心說,這樣做符合冥冥之中的規則嗎?”
那只狽氣息奄奄,此時已經說不出話,唯有兩只眼睛滿是哀求,可憐兮兮的看著張靜虛。
但是張靜虛嘆了口氣,微微搖頭道:“我忘了你是一只狽,你生性只有殘忍沒有良心。所以剛才我這一番話,估計你一句也沒聽進去。”
噗通一聲。
那只狽腦袋垂地。
死了。
這時才發現,它臨死之前沒有任何悔悟,眼睛之中看似哀求,其實隱藏著殘忍的恨意。
那雙狹長的眼中,臨死之前都帶著惡。
張靜虛不由又是一嘆,輕聲道:“其實我還想說,如果剛才你聽進去我的話,那么,我是能救你的。”
他說著緩緩起身,看著狽的尸體,道:“真的,我能救你的。哪怕你奄奄一息,哪怕你七竅流血,但只要你覺悟良善,我真的可以救你…”
這話并不是吹噓。
如今他的神秘小草,又覺醒了一種新的神異,那兩片蒼翠欲滴的嫩葉,隱隱似是稍微生長了一些,并且在兩片嫩葉中間,又多出了一片新葉芽。
又或者那并不是一片葉芽,而是一個剛剛冒尖的花骨朵,雖然才剛剛冒出芽尖,但是已有清香郁郁,令人神清氣爽,渾身通透無比。
尤其是從昨天清晨開始,新芽上面出現了一滴露,同時有一道古老蒼莽的訊息,突兀出現在張靜虛的意識中。
“道之韻,乃為蓮。道之重生,蓮亦重生。”
“蓮吐清露,蘊含先天,可滋養萬物,可復蘇魂靈,乃道之瑰寶,一年只吐一滴。若以無量功德潤之,可瞬息再吐一露…”
穿越這么久,張靜虛總算弄明白小草的神秘。
這似乎是一株死去的古蓮。
死之前似乎牛叉到了極點。
一年吐出一滴蓮露,可以滋養萬物復蘇靈魂,按照神話傳說各種寶物的尿性,這種復蘇肯定不是簡單的復蘇,哪怕是死的不能再死,估計一滴蓮露下去立馬活蹦亂跳。
正是由于蓮露的神奇,所以張靜虛才有底氣說出剛才那番話,他是真的能救活這只狽,僅僅只需要一滴蓮露便可以。
雖然蓮露一年才吐一滴,按說不應該用來救異類,但若是這只狽覺醒良善,那么張靜虛絕對不心疼。
道書九冊很清楚的告訴他,仙山之主必須胸襟博大,不可吝嗇,不可漠然,凡有生靈能夠悔悟,當予悔過自新機會。
可惜的是,這只狽到死也沒抓住機會,它眼中除了恨之外,便只有天生的殘忍。
張靜虛微微吐出一口氣,轉頭看向正在嘖嘖驚奇的小鈴鐺。
此時這丫頭蹲在地上,拿手指不斷撥弄狽的身體,顯然她根本鬧不明白,為什么狼和狽突然死了。
“奇怪,真是奇怪。”
小鈴鐺眼睛不斷眨呀眨,滿臉都是好奇的神色,道:“我只是按照妞妞偷偷教我的句子,原封不動的照著說了一遍,這兩個妖怪看起來很厲害啊,為什么聽完之后立馬就死了?”
“真是如此嗎?”張靜虛忍不住出聲詢問。
小鈴鐺不由抬頭,語氣明顯十分迷惑,道:“當然啦,不信您問妞妞。剛才回答問題時,是妞妞偷偷教我的…”
張靜虛目光一轉,鄭重看著妞妞,沉聲道:“異類討人口封,人以人運借之,按說即便只借不還,甚至強行討要口封,但這一狼一狽所受的懲罰,似乎太離譜了一些吧?”
小妞妞嘻嘻而笑,解釋道:“您說的只是普通情況,凡人在不經意間才能口封,但我和鈴鐺姐姐不一樣,我倆的回答乃是刻意而為。”
這丫頭說著一停,嘻嘻笑著又道:“所謂討口封,乃是借人運,如果借的合情合理,人和異類都有益處。但如果既不合情也不合理,就會出現另外兩種結局…”
張靜虛心中一動,追問道:“兩種結局?是哪兩種?”
小妞妞看他一眼,仔細解釋道:“其一,是所借太多無法償還,比如某個異類向人族討口封,但是被討之人擁有至貴身份,這種情況下,所借之運超出償還能力…那么按照討口封的法則,這個異類只能用自己的性命去補。”
這丫頭說著一笑,伸手一指縮在旁邊打顫的老人,道:“不信您問問他,他敢向皇帝討口封嗎?”
張靜虛壓根不用問,那老人已經戰戰兢兢開口,道:“便是再給老朽十個膽子,老朽也不敢向帝王討口封,我便是搭上八百年的苦修靈韻,也還不起帝王之尊的一句‘你像個人’。”
張靜虛點了點頭,溫聲問道:“如果你討口封之時,并不知道對方是帝王呢?”
老人頓時苦笑起來,道:“真要是這么倒霉,只能拿命去補了。就算老朽不愿意補,哪怕躲到天邊去,但是一道雷劫之下,照樣還是化作灰灰。”
說著滿臉鄭重,又道:“死在天罰的異類沒有好結局,連個重新來過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反不如用命去補,把自己一身的靈韻償還出去,那樣即便死了,但是天地會予以寬宏。”
張靜虛若有所思,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樣會有重新來過的機會?”
老人點了點頭,不無悵然的道:“是有機會,但是重頭來過何等艱難啊。所以世上異類才會小心翼翼,堅決不去討那種還不起的口封。”
張靜虛也點了點頭,溫聲道:“這其實是天地法則對異類和人的共同保護。”
老人深以為然。
這時小妞妞再次開口,笑嘻嘻又道:“至于第二種情況,就是這只狼和這只狽的遭遇了。剛才我和鈴鐺姐姐,故意說他們像大羅金仙,永恒不死,寄托虛空…這種身份至高無上,小小狼妖和狽妖哪能受得起。所以一個七竅流血而死,一個直接身體炸成碎肉。”
張靜虛心中一動,突然道:“按照討口封的法則,人和異類乃是一報還一報,現在這兩只妖類因你們口封而死,你們難道就沒受到一點反噬嗎?”
卻見小妞妞仍是笑嘻嘻,小臉無所謂的道:“怎么會沒有反噬?我們也要承受相等后果的嘛。”
說著忽然抬起小手,舉起來給張靜虛看,又道:“您看看,我胳膊上面掉了一片龍鱗。這就是懲罰,龍鱗需要百年修為才能重新長出來。”
張靜虛隱隱有所明悟,忍不住道:“我是否可以理解為,那只狽的修為有一百年,而你用口封的方式弄死她,所以自己也要搭上一百年的注碼?”
小妞妞點了點頭,道:“嗯嗯,就是這樣。我承受相應的懲罰,弄死了擁有百年修為的狽。”
張靜虛頓時臉色巨變,緊張的看向小鈴鐺,道:“你吞過龍珠,能夠撐住懲罰,但是鈴鐺她…”
他話還沒有說完,卻見小鈴鐺從地上站起來,這丫頭似乎也有擔心,正在慌慌張張的檢查自己身體。
結果檢查半天之后,這丫頭一臉的茫然,抬頭看著張靜虛,然后看看小妞妞,愕然道:“為什么我沒事,渾身上下好的很?”
剛才她的回答對象,乃是那只比狽更厲害的狼,結果那只狼直接炸成了碎肉,遠比七竅流血的狽更慘。
按照討口封的法則,小鈴鐺肯定要承受同樣的懲罰。結果現在完好無損,渾身上下沒有任何傷。
難怪這丫頭一臉茫然。
張靜虛長舒一口氣,心里卻生出濃濃好奇。
可惜當他目光帶著詢問之意,看向一直仔細解說的小妞妞時,發現妞妞搖了搖頭,十分鄭重的開口道:“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原因。我只是能夠直覺感受到,鈴當姐姐不會遭受懲罰,所以,我才敢教她那么回答…”
妞妞這樣一說,張靜虛更加好奇了。
反而一直默不作聲的云靜疏,自始至終表現的太過平靜,甚至目光幽幽,閃爍某種深邃。
而那個縮在一旁的老人,心里卻已經翻江倒海,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讓他抑制不住想顫抖。
“大氣運,絕對是大氣運,但是,我的老天爺啊,這得是多大的氣運,才能無視法則的懲罰?”
“老朽的機緣來了,我一定要成為這家人的保家仙。”
小鈴鐺的超強氣運,讓一個苦修八百年的異類激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