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古剎殿宇。
篝火噼啪燃燒,火苗微微搖曳,明明像是有風在吹,然而篝火卻越來越不旺盛。
隱隱竟有熄滅跡象。
那個女人,依舊伏在地上抽噎,反而她懷里的嬰孩,不知何時變的靜無聲息…
小鈴鐺拽了拽云鏡殊衣角,偷偷遞了一個‘現在怎么辦’的眼神,妞妞則是目光深邃,一只小手悄悄布滿龍鱗。
忽然云鏡殊幽幽嘆息出聲,似乎極為同情地上的女人。
她故意放下小鈴鐺和妞妞,然后繞過篝火走過去,緩緩蹲下去道:“這位妹子,莫再哭了。”
女人仍舊抽噎,肩頭不斷抖動。
云鏡殊又嘆了口氣,柔聲道:“咱們女人的命啊,有時候就是這么苦,攤上什么樣的男人,就會遭受什么樣的罪…”
說著伸手,輕輕去拽女人,語氣更加柔和道:“快點起來呀,地上多么涼,你就算心里覺得憋屈,但也不能總是趴在地上啊。你不顧自己受涼,總該顧顧寶寶吧。”
仿佛是因為云鏡殊的聲音溫柔,又或者是因為提及了孩子,尤其是‘寶寶’兩個字,終于讓女人有所反應。
她緩緩抬起頭,一雙眼睛哭的紅腫,望著云鏡殊問道:“姐姐您也疼愛孩子嗎?”
“瞧你這話說的…”云鏡殊故意一笑,道:“同樣身為母親,我怎么能不疼孩子呢?對于咱們女人而言,孩子就是咱們的天啊。”
那女人輕輕‘嗯’了一聲,似乎沒有繼續再交談的意思。
云鏡殊目光微動,隨即試探開口,問道:“你應該餓了吧,想不想吃點東西?剛才我聽的很清楚,你說你已經沒有奶水了…這可不行啊,孩子不能缺了奶。”
說著伸出手,再次拉著女人,道:“快過來吧,到篝火旁邊取取暖,順便我們有帶的干糧,拿幾個餅子烘烤一下給伱吃。”
云鏡殊一邊說著這話,一邊像是又想起什么,頓時佯裝一嘆,故意道:“可惜水囊里沒水了,不久前剛剛被我大哥喝光。這可咋辦,你會噎著啊。”
語氣如此溫柔,對人如此體貼。
那女人明顯一怔,眼中隱約閃過一抹掙扎…似乎,她想要退去。
但也就在她眼神掙扎時,懷里的嬰孩再次啼哭起來,頓時女人身子一顫,下意識的用手摟住。
她眼神中的掙扎不見了。
她看著云鏡殊勉強一笑,‘怯怯’道:“謝謝姐姐,我不怕噎著,能有一口吃的就行,奴家不用喝水也能干吃。”
云鏡殊‘眼圈一紅’,‘不無悲傷’的開口,語氣帶著傷感,輕聲道:“唉,咱們女人吶…”
可惜這一次她的溫柔,換來的卻是女人目光躲閃,她慌里慌張起身,挪動腳步往篝火旁邊湊去。
隱隱約約之間,她似乎想湊到小鈴鐺和小妞妞那邊,但卻在最后一刻,眼神之中再次閃爍掙扎,于是便強行停下腳步,神色復雜坐到篝火另一側。
這一幕奇怪舉動,云鏡殊和兩個丫頭全都看在眼里。
突然嬰孩又大聲啼哭,并且哭聲變的極為凄厲,若說是因為餓的緣故,小小嬰孩不該哭的這么大聲…
而那女人臉色驚慌,下意識摟緊孩子,也不住為何,突然眼中流淚。
她極力的安撫,神情極為慌張。甚至隱隱約約不只是安撫,她似乎在極力的勸說懷里嬰孩。
“娃兒,娃兒,你乖點啊,你乖點好不好?咱不能吃啊,不吃行不行啊?娘可以給你喂奶,娘這就給你喂奶…”
言語十分古怪,顯得絮絮叨叨。
然而那嬰孩哭聲更兇,竟然開始在她懷中抓撓,并且動作越來越多,有種要脫離女人懷抱的感覺。
那女人頓時更加慌張,聲音里帶著強烈驚恐,連連道:“娃兒,娃兒,她們是好人,她們是好人啊。剛才你聽到沒有,她對娘親多么溫和…咱不能吃啊,不能吃,娘親求求你了。”
最后這一句話,已經泄露許多。
突然女人放聲大哭,臉色蒼白看向云鏡殊,大叫道:“滾啊,你們快點滾。帶上你的兩個丫頭,立刻滾出這個地方。”
云鏡殊‘像是受到驚嚇’,連忙把兩個丫頭摟在懷里,故意戰戰兢兢看著女人,‘怯怯’問道:“你…你怎么突然…”
卻見那女人眼神凄慘,猛然把手指塞進嬰孩口中,霎時之間,血流如注,赫然竟是手指被嬰孩咬破,鮮血當成奶水一般被吸吮著。
但她卻顧不得疼痛,再次對著云鏡殊大吼,仿佛癲狂一般的咆哮,不斷道:“滾啊,快點滾。”
云鏡殊像是驚恐異常,發出一聲‘很合理的’尖叫,她‘面色蒼白’,慌張抱著倆個丫頭往外跑。
這一刻,女人懷里的嬰孩劇烈抖動,分明是要掙脫女人的懷抱,整個殿宇之中突然便的陰冷。
但是那女人死死抱住嬰孩,眼中有大顆大顆淚珠滾滾而落。
她把另一根手指塞到嬰孩嘴里,自己卻喃喃出聲,不斷道:“她是好人,她是好人…她同樣疼愛孩子,她是一個好母親。娃兒,娃兒,娘親求求你,我不忍看她死。”
哇哇哇!
嬰孩凄厲嘶嚎,已經不是啼哭。
猛然只聽‘咔嚓’一聲,嬰孩竟然咬斷女人的手指,隨即瘋狂抖動,赫然掙脫女人懷抱。
陰森鬼氣,憑空而生,嬰孩雙眼泛著紅色,兇殘的撲向云鏡殊‘母女’。
那女人驚恐大叫,臉色蒼白的道:“娃兒,娘親求求你。”
然而嬰孩充耳不聞,小臉滿是猙獰在怪笑。
已經撲上了云鏡殊。
但也就在嬰孩撲上去的一瞬間,云鏡殊渾身出現黃色光芒,頓時嬰孩一聲慘叫,被這護體光芒震的倒飛。
同一時間,小妞妞彈跳而起,那一只滿布龍鱗的小手,精準的抓住倒飛的嬰孩。
還是同一時間,殿宇之外陡然一聲爆吼,但見田書恒宛如天神下凡,轟隆一聲沖了進來。
手中青銅長槍,奮力向前一貫,噗嗤一聲悶響,直接洞穿嬰孩。
依舊是同一時間,張靜虛的聲音響起,帶著嘆息,又似驚訝,不無傷感的道:“張某原本以為,你妻子是害人鬼物,現在方才明白,原來我們都猜錯了。”
“害人的是嬰孩,你們夫妻都是正常人。”
伴隨著張靜虛的聲音,眾人身影全都出現門口,隨后踏步而進,重新聚集殿宇之中。
篝火飄搖的映照那,那女人一張癡癡呆呆的臉,她怔怔看著被長槍洞穿的嬰孩,眼中不斷滾落大顆大顆的淚。
突然她像是反應過來,口中發出一聲凄厲慘叫,道:“娃兒,我的娃兒…”
張靜虛上前一步,揮手將她拽住,冷聲道:“你的孩子早就死了,現在他是個害人的鬼嬰。”
然而女人瘋狂搖頭,發瘋似的連踢帶咬,凄厲大叫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孩子跟我說,他會重新活過來。只要我幫著他吃人,幫著他多吃一些婦人孩童,那么我孩子就能活回來,我孩子能夠活回來啊…”
張靜虛深深一嘆,任憑女人撕咬他的胳膊。
而那漢子則是雙手抱頭,痛苦的蹲在角落里哭。
案情基本明朗。
云燁走到張靜虛身邊,目光灼灼看著被長槍捅死的嬰孩,推測分析道:“如今看來,應是這娃娃過早夭折,不知因為何故,死時怨氣太重,所以,化為鬼物…”
“化為鬼物之后,騙了自己母親,讓其幫助作惡,吞噬過往的行人。”
張靜虛微微點頭,示意自己也是這般判斷。
云燁看了一眼女人,鄭重道:“此案涉及鬼嬰,此婦乃是幫兇,至于她的男人,介于涉案和不涉案之間。張捕頭您是縣衙的捕頭,凡人的事情該是你來辦…”
言下之意,不說自明。
這是把決定權交給張靜虛,讓張靜虛判定這對夫妻該殺該留。
張靜虛嘆了口氣,目光先是瞥了一眼那邊的漢子,道:“自始至終,他在阻攔,因知妻兒想要作惡,所以努力解救我們…故而,無罪。”
云燁點點頭,道:“這判罰合理。”
張靜虛目光看向女人,似乎陷入沉吟之中。
足足半響過去,他才緩緩開口,肅重道:“鬼作惡,人幫兇。若依律法,該當斬殺。然則此婦人在剛才之時,分明也有良心發現的舉動。她不惜讓鬼嬰咬斷手指,也要讓云妹子和兩個丫頭逃脫…由此可見,良心未泯。”
云燁遲疑一下,隨即有所領悟,輕聲問道:“張捕頭的意思,莫非是說論跡不論心?”
“錯,我不是這個意思!”張靜虛緩緩搖頭,鄭重道:“我真正的意思是:既要論跡,也要論心。”
云燁頓時皺眉,明顯不解的道:“若是論心,這女人初時是想幫著鬼嬰害人。但若論跡,她在最后的時候阻攔嬰孩…張捕頭,這很矛盾啊。”
張靜虛徐徐吐出一口氣,道:“所以,功是功,過是過。她在最后時刻良心發現,阻攔自己的孩子害人,這是功。但她此前幫著鬼嬰孩害人,導致此地四十一具骸骨…這,便是過。功過不能相抵,該賞也該懲罰。”
云燁微微一怔,略顯愕然的道:“如何賞?如何罰?”
張靜虛看著凄楚哭泣的女人,不無同情的道:“其實我們沒法給她獎賞,就允許她埋葬自己的孩子吧。畢竟對于母親而言,孩子是自己的天和地。至于罰…”
他話還沒有說完,猛然臉色劇變,同時云燁也眼神一凜,那邊的田書恒則是怒吼咆哮。
“什么東西,你是什么東西,啊!”
田書恒一聲慘叫,整個人轟然倒飛。
但聽這破落殿宇之中,響起陰惻惻的低笑聲。
“桀桀桀桀,真是無趣啊。”
“本神降臨此間,欲立一方禁地,養萬鬼,掠功德。好不容易坑騙一個婦人作為掩蓋,想不到被你們這群奴仆揭穿…”
“你們,該死啊!”
“本神,施予神罰。”
低笑聲中,神光大作,但見那被青銅長槍洞穿的嬰孩,這一刻竟然渾身籠罩偉岸的光。
雖然光芒偉岸,但卻話語森寒。
明明滿臉祥和,仿佛憐憫世人,心卻猶如蛇蝎,要養萬鬼掠奪。
張靜虛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中已經握住了仙山小草。
云燁則是滿臉驚愕,眼中明顯不可置信,這位書生神官怔怔看著嬰孩,剛才還鬼氣繚繞現在卻光芒四射的存在。
他喉結滾動幾下,艱難的發出質詢,道:“你…您是神?”
那嬰孩傲然凌空,渾身放射祥和光,道:“本神便是天神,爾等皆為奴仆。”
云燁臉色蒼白,再次道:“你既然是神,為什么說要養鬼?還有,你剛才說要在這里設立禁地?”
…作者:今晚劇情高燃,兩章連發,后面緊跟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