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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四十、青銅畫軸,裹兒念“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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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篇記載長滿了桃花之地的文章…文章?

  “后面又說,這副卷軸是陶公留下的。

  “那不就是這篇《桃花源記》了嗎,正好也是卷軸。”

  歐陽戎沉吟稍許,推敲起來:

  “寒士執劍人陶淵明辭官歸隱田園,走之前,不僅留下了《歸去來兮辭》劍訣,還留下了寒士,不過是以一副《桃花源記》卷軸的形式容納了寒士?

  “卷軸形態的寒士,一直持握在南朝劉的皇室手中,在元嘉北伐時輔佐了北伐軍,這個有個細節,據目擊過的妙思所言,寒士的劍氣宛如天青色的長虹…

  “元嘉北伐失敗,卷軸形態的寒士看樣子是落在了北魏鐵騎手中,被打回來了北方,八成是獻給了北魏太武帝,再之后經歷過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根據小公主殿下查到的史料,北魏太武帝后續似乎沒什么大的舉措了,至少不像是有寒士參與的舉措…最有名的那一件事,是北魏太武帝,在一位清河崔氏的讀書人出策下,在北魏境內進行了一場規模浩大的廢佛毀寺行動,最后整個北朝短時間內只剩下了三百二十座佛寺…”

  歐陽戎思索了會兒,輕輕搖頭,思緒轉移:

  “而現在的京兆元氏,就是曾經的北魏皇族拓跋氏…這篇《桃花源記》的真跡又正好還在,被京兆元氏收藏至今。

  “現在還被半個敗家子元懷民直接取來,落我手中…”

  歐陽戎臉色不見任何喜色,反而有些凝重。

  “這一副《桃花源記》真跡,是不是當初落在北魏太武帝手中的那副卷軸?還是說是后來人仿制的贗品,根本不是什么陶淵明真跡。

  “畢竟現在看來,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真跡,應該是那副藏有寒士的卷軸才對。”

  歐陽戎輕輕點頭,又搖了搖頭。

  “但還有兩個疑點。

  “第一,現在這篇《桃花源記》已經經過太多人手了,真有漏給我撿?

  “比如容真與宋副監正,她們是先過目了的,為什么她們沒發現?難不成,真的那副,已經被她們掉包了?

  “第二個疑點,此前我與容真之所以懷疑這副《桃花源記》真跡有蹊蹺,是因為當初李正炎、魏少奇一行人,舉旗造反前曾找過元懷民討要《桃花源記》的原文。

  “現在知道了寒士可能是卷軸形態,還落入了曾經的北魏皇室之手,再回頭看,他們肯定是早就知道這一點的,所以才早早找上了元懷民。

  “等等,不對勁,他們找元懷民要的是《桃花源記》的原文,而不是這副真跡卷軸,這是為何,是消息有誤,還是說他們早就清楚這副真跡卷軸不是真品?”

  歐陽戎一邊呢喃,一邊細細打量手中的帛書卷軸,不時用手指甲扣一扣卷軸的軸身,測試材質硬度什么的。

  可是,任由他怎么測試,這副帛書卷軸都給他一種凡品的感覺,遠沒有當初在凈土地宮暴力測試夜明珠時那么確切。

  無堅不摧的鼎劍寒士就這?

  就在歐陽戎考慮著要不要用火烤一烤,順便考驗下與懷民兄偉大友誼堅固程度之際。

  他腦海里有靈光閃過,驀然站起身來。

  “對了,記得元懷民提過,李正炎等人找上他時,給他出示過一副桃花源圖,此圖的載體是不是也是一副卷軸?”

  歐陽戎放下了這副帛書卷軸,背手身后,在書房內徘徊起來,臉色狐疑起來:

  “桃花源圖與桃花源記,兩幅墨寶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聯系?

  “可是妙思明確提過,她在元嘉北伐的南朝宋軍中,當時見到的寒士形態,是一副記載有長滿了桃花之地的文章卷軸,既然是文章,應該是一篇《桃花源記》才對,很明確,不是什么桃花源圖。

  “而且元懷民還說過,李正炎手里那副桃花源圖,是他認識的一個吳姓道士所畫的,明顯是今人今物…

  “如果這副《桃花源記》真跡不是它,那寒士到底去哪了?”

  歐陽戎在書桌前停步,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了蓋了不少古代名人印章的古舊帛書上。

  他思緒暫時陷入了死胡同。

  “難道寒士還能千變萬化不成?

  “總不會是北魏太武帝拿到卷軸形態的寒士后,重新鑄造了一番吧,所以這副《桃花源記》真跡已經不是原來的了?

  “可也從沒聽過什么鼎劍可以回爐重造一說。

  “按照妙思所言,寒士當初的形態,是標準的劍型,唯一的特點是無柄。

  “可是,陶淵明歸隱前,交給南朝劉宋皇室的時候,卻是一副寫有《桃花源記》的卷軸形態…

  “這其中的變化,到底是發生了何事。”

  歐陽戎不禁陷入了沉思。

  少頃,目光緩緩落在了里屋的衣柜上,臉色稍有猶豫。

  要不要把妙思喊起來,讓它瞧瞧這副《桃花源記》卷軸?

  “這小家伙白天拿到糕點后,就一問三不知,也不知是裝傻充愣,還是藏了心事。”

  他搖了搖頭,暫時收起了桌上記載《桃花源記》的帛書卷軸。

  不過這一回,是放入了墨家劍匣中,和匠作、夜明珠放在一起。

  歐陽戎看了眼夜色,轉身回了臥室。

  翌日一大早。

  歐陽戎在嬸娘甄淑媛的監督下,無奈喝完了一大碗養生雞湯,穿戴好官服,腳步快速的出門。

  后門,阿力正在喂冬梅草料,歐陽戎身手敏捷的登上馬車。

  “出發,先去承天寺。”

  “老爺,今日怎么這么早?這草料…”

  “沒事,元懷民那邊有草料,等會過去讓他喂。”

  “是,公子。”

  馬車出門,朝星子坊承天寺方向飛速度趕去。

  可剛駛出巷子,就被一輛掛有紫色帷幔的馬輦攔住去路。

  歐陽戎皺眉掀開車簾。

  瞧見紫色帷幔馬輦上,走下來一位包子臉小侍女,朝他這邊用力招手。

  “原地等我。”

  “是,公子。”

  歐陽戎進入了紫色帷幔馬輦,在低頭倒茶、紫紗遮面的梅花妝小女郎對面的位置,盤膝坐下。

  “殿下前來,有何急事?”他臉色波瀾不驚。

  離裹兒不答,環視了一圈左右,似是觀察周圍談事的保密性。

  歐陽戎也東張西望了下,不過他擔憂的,明顯是避嫌,是孤男寡女共處一車。

  他語氣有點催促之意:“有什么事,昨天下午在書閣不說?大早上的跑過來…”

  離裹兒打斷道:

  “被北魏皇室繳走的疑似寒士的那副卷軸,是不是就是你上次給本公主瀏覽過的《桃花源記》真跡?嗯,從本州長史元懷民那里取得的?”

  歐陽戎不說話,多看了兩眼離裹兒,后者繼續凝聲說:

  “它好像也是一份帛書卷軸,難道是同一個?正好,元懷民也是北魏拓跋皇室的后裔,很有可能就是它了…”

  歐陽戎正襟危坐:

  “多謝公主殿下提醒,在下回去驗證下。”

  離裹兒朱唇頓住,清亮的眸光落在歐陽戎的臉上,似是打量了一圈。

  發現他氣定神閑后,離裹兒輕輕頷首,繼續垂目,優雅倒茶起來。

  “行,你知道這些就好。”她語氣無所謂。

  歐陽戎看了眼馬輦外、早晨逐漸熱鬧起來的街道,又問:

  “公主殿下還有事嗎,總不會只是為了提醒在下,專門走一遭吧?”

  “誰專門來了?”

  離裹兒俏臉緊繃,語氣冷淡道:

  “本公主是剛好要來這邊逛街,上午在潯陽樓還有一場詩會…半路想起此事,順路過來的,你不會以為…”

  歐陽戎揮斷,瞧著有些趕時間:

  “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公主殿下誤會了,在下是說,要是沒別的事了,就先走了,在下早上也有些事。”

  “哦,本公主也是。”

  離裹兒淡淡應了聲,卻沒有立馬走,忽然開口:

  “陶淵明是寒士的傳奇執劍人,那他留下的東西是不是都不簡單,你以前作為生辰禮送給本公主的那篇《歸去來兮辭》是不是也是如此,難不成…它是劍訣?”

  歐陽戎沉默了,不置可否道:

  “不管是不是,公主殿下一定不要外傳…還有別的事情嗎。”

  “放心,本公主嘴比你嚴實。”

  離裹兒冷哼一聲,盯著他表情看了會兒,繼續低頭倒起了茶,不過沒有給歐陽戎倒。

  她語氣淡然道:“沒事了,不過你以后別天天跑來,濫竽充數的送一些打油詩給本公主了,還不如不送。

  “仔細想來,歐陽良翰,你還挺有心的,當初送本公主的一些禮物…那什么簪子除外,不管是《歸去來兮辭》還是后面的《桃花源記》真稿,都是十分貴重之物,本公主之前有些誤會你了,還以為伱對阿兄那邊更偏心,就像是對本公主有什么偏見一樣…”

  歐陽戎聽著聽著,臉色略怪。

  其實很想說,送那些東西的時候,他壓根就不知道會這么重要,不然包不送的。

  例如眼下讓其猶豫不決的夜明珠…

  離裹兒突然開口,打斷了歐陽戎的走神。

  “歐陽良翰,其實說起來,你以前在龍城還送過本公主一樣東西,或者說,不是東西,是一個字,現在看可能也很重要…”

  “什么字?”歐陽戎下意識問。

  離裹兒卻偏開了目光,紫紗下一張小臉有些索然無味的擺擺手:

  “一看就是心思不在這里,不聊了,你走吧,本公主也很忙,很多人等著呢,走了。”

  這位梅花妝小公主說話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歐陽戎一頭霧水,不過他趕時間,沒再逗留,匆匆下車離去。

  離裹兒望著俊朗青年走遠的修長背影,粉唇抿了下。

  這家伙看起來確實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啊。

  反正對待她阿兄,和對待她的態度,他包不一樣的。

  離裹兒也算是習慣了,自嘲輕笑:“可送的東西,卻都是本公主很喜歡的…”

  說到這里,停頓住,她默默從懷中掏出了一份有些泛黃的宣紙。

  離裹兒打開這份在龍城縣蘇府時保留下來的宣紙,上面有一個墨字,是歐陽戎曾經的字跡。

  “日月當空,是為曌,好字啊…曌…也是你那日送的,話說,是不是也很重要呢…”

  “小姐,小姐。”

  離裹兒垂目出神之際,馬輦外面傳來包子臉小侍女的呼喊聲:

  “歐陽公子走了,咱們現在去哪呀,大清早的起來,好困啊,昨天不是說今天沒什么事嗎?”

  離裹兒迅速收起了宣紙,塞入懷中。

  “回府,補覺。”她沒好氣道。

  “好耶。”

  彩綬興高采烈。

  “良翰兄,我要嚴格批評下你。”

  “批評什么?”

  “冬梅在你這里,都要餓瘦了!真是不知珍惜,欸。”

  “駁回。”

  承天寺,元懷民的院子中。

  歐陽戎兩手抱胸,正看著元懷民滿身干勁的給冬梅喂食草料。

  歐陽戎帶阿力來時,元懷民和李魚剛醒,蹲臺階前用柳條洗漱。

  眼下,李魚和阿力前去早齋院打飯,留下二人在院內喂馬。

  “問個事。”歐陽戎抱胸,斜靠在石桌邊。

  “良翰客氣啥。”

  “還是李正炎那件事,懷民,他們當初在江州找到你時,是不是給你出示過一副《桃花源圖》?”

  “嗯,沒錯。”

  “這副桃花源圖,你確定是你認識的那個姓吳的道士畫的。”

  “那當然,吳先生的畫,化成灰了我也認識。”

  歐陽戎輕笑問:

  “你怎么認識他來著?”

  “當初吳先生在長安一間古舊寺廟臨摹佛畫,我曾醉臥古寺,清晨醒來,恰好撞到,相談甚歡,那會我就看出他畫藝超絕,有些傾慕,吳先生又邀我去吃胡辣湯,一來二去,就認識了,亦師亦友,隨他學畫。

  “吳先生好像對長安、洛陽那一片佛寺里留下的南北朝佛門繪畫筆法很感興趣,喜愛描摹,能沉得下心,真是大家風范…無怪乎后面被邀請入宮。”

  歐陽戎忽然問:“你家那副《桃花源記》的真稿,是一直保存至今,沒有變動過嗎。我指的是,真稿的帛書卷軸,沒有半途被人拆開修復過吧。”

  “嗯…”蹲下喂草料的元懷民,剛要點頭,頓住了。

  “倒也不是。”他回頭道。

  “什么意思?”

  “以前有一次請吳先生入府觀摩家珍,他尤愛這副真跡卷軸的兩根青銅軸桿,反正又不是原稿帛書,見他喜愛,我就直接送他了。”

  “青銅軸桿?”

  “沒錯,原來家里這副真跡卷軸的兩軸,是青銅材質的軸桿,唔,放久了,上面還有青綠色的銅繡,我早就想換了,拿著也重,正好送人,現在換新的了,也就是良翰現在看到的樣子,是不是養眼多了?”

  歐陽戎深呼吸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元懷民好奇回頭:“良翰兄明白什么了。”

  “沒什么。”他擺手,走去坐下,兩手撐住下巴,望向前方地面的眼神有些閃動。

  “之所以確定那副《桃花源圖》肯定是吳先生畫的,也是因為我當日瞧見,他們帶來的《桃花源圖》的軸桿,正是兩根青銅軸桿…看樣子,吳先生很喜愛此物此畫。”

  歐陽戎轉頭,看了眼一臉欣慰的元懷民,不置可否點頭。

  果然,這副《桃花源記》的真跡,不是當初完好留下來的,中途被有心之人入手過,甚至抽走了古怪的青銅軸桿。

  等等,青銅軸桿上的銅銹是青綠色的,而寒士又是偏向青色的長虹劍氣…二者有沒有聯系?

  難道說,寒士本體的材質是青銅?

  兩根軸桿是寒士的另一種形態?

  種種不確定的猜測,閃過腦海,歐陽戎揉了把臉。

  這時,元懷民回過頭,臉色有些古怪:

  “奇了怪了,你們怎么都問一樣的問題。”

  “還有誰問過?”歐陽戎立馬醒神。

  “容女史也問過。”元懷民撓頭說。

  歐陽戎臉色微微變了下。

  過了會兒,元懷民有些心虛問:

  “額,良翰怎么不說話了,難道我說錯什么了。”

  “沒事。”

  正微微低頭的歐陽戎,擺了擺手。

  片刻后,他重新抬起頭,認真問:

  “那她當時問你時,你也是如數答的?”

  “那肯定啊,可不能讓女史大人以為我不老實,懷疑我勾搭反賊,我得證明清白。”

  說完,元懷民嘆了口氣,感慨當官不易。

  歐陽戎輕聲:“那容女史聽完是什么反應?”

  “良翰問這個干嘛?”

  元懷民奇怪的看了眼歐陽戎的平靜臉龐,俄頃,搖了搖頭,答:

  “沒什么反應,女史大人話本來就少,喜怒不顯于色,我低頭也不敢去看,不過她好一會兒都沒說話,等我抬起頭,她人已經不見了…”

  “知道了。”

  歐陽戎瞇眼。

  這時,李魚、阿力帶著早膳粥飯回來。

  歐陽戎和元懷民一齊拍了拍手灰,去往井邊,打了桶水,清洗一番。

  幾人一齊吃起早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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