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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三、元宵詞第一天上月難覓,人間月贈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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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休想。”

  包廂看臺內。

  離裹兒面無表情的回復面前滿臉誠懇的歐陽戎。

  微微抬起下巴,似是俯視下方的戲曲,她輕哼了一聲。

  一旁的歐陽戎表情不變,嘆了口氣。

  他拿回鴛鴦翡翠簪子,轉身準備走人:

  “欸,那算了,那就不打擾小公主殿下了。

  “在下這就去找下小師妹,不過剛剛送她回了靜宜庭,恩師明日走,她要陪陪阿父,今夜只能早歸,現在不知道她睡下沒,怕吵醒了她,無妨,去問問吧…”

  背對歐陽戎的離裹兒,微微蹙了下眉。

  “等等。”她忽喊道。

  稍稍留住了歐陽戎準備邁出包廂的腳步。

  “小公主殿下還有何事?”

  歐陽戎語氣疑惑且禮貌問。

  “一根翡翠簪子確實不夠打動本公主,但是,本公主又沒說拒絕此事,只是…得有些報酬。”

  “哦。”

  歐陽戎點頭應了聲,然后接著邁步,繼續離開包廂。

  “不是,歐陽良翰,你就不問問本公主,是要何報酬?”

  “不自取其辱了,我哪里給得起。”

  離裹兒沒好氣道:

  “你若給不了,本公主去提干嘛?以為本公主和你一樣不客氣啊,讓本公主千金之軀為你帶貨,還想一毛不拔。”

  “這可說不準,但…殿下先說說看。”

  歐陽戎停止了離開的腳步,不過還是半邊身子在門檻外,保持隨時告辭走人的姿勢。

  離裹兒見到他這副警惕小心的模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怎么防她和防賊一樣。

  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夜是她上門求他辦事呢。

  不過這么一番拉扯過后,歐陽戎這番“無所謂”態度,還是令離裹兒把原先欲加的一些“獅子大開口”的附加條件咽了下去。

  她走去窗邊,打開出昂胡,指著夜幕中高掛的一輪玉盤,開門見山問:

  “本公主的要求很簡單,就一個。

  “今夜元宵,月亮很圓,本公主甚喜,歐陽良翰,你有無貼近或形似‘明月’之物…贈予本公主的?”

  離裹兒語氣十分認真。

  “明月?”

  歐陽戎嘀咕,不禁看了看窗旁目視著他、滿臉期待的梅花妝小公主。

  “沒錯。”她眼睛一眨不眨:“你可…有何啟發,且細細想想。”

  樓下戲臺上的唱曲聲斷斷續續傳來,屋內寂靜了片刻。

  歐陽戎摸摸下巴,與她對視了會兒,他臉色恍然大悟:

  “哦,有了!”

  “是什么?”

  “小公主等下在下,在下這就回去取。”

  “好,不過你先說下是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東西。”歐陽戎輕松擺手,滿不在乎語氣:“明月嗎,在下熟,小公主喜歡就拿去吧,簡直小意思,在下這就把鼎劍送來。”

  “好好好…嗯?等等。”

  離裹兒聽到歐陽戎前面的話,心中一喜的答應道,可說到一半,反應了過來。

  “什么鼎劍?”她也怔了下。

  “小公主殿下這番形容,要的不就是鼎劍嗎,在下還以為是什么難的呢,小公主殿下還是太客氣了點,早說嘛…”

  歐陽戎微笑,轉身就要走人,腳步飛快。

  “欸等等,歐陽良翰你開什么玩笑呢,說的不是這個,伱回來!”

  離裹兒甚是無語了,急喊他道。

  “不是這個嗎…”

  歐陽戎停步,回過頭來,面無表情,指了指窗外的月亮,淡淡道:

  “那就是要在下上天,給殿下摘月亮是吧。”

  “不是,你莫開玩笑了。你覺得本公主是這種脫離實際之人嗎。”

  歐陽戎平靜搖頭:

  “不像是,但是在下沒開玩笑,送明月這個要求,小公主殿下也不是一次兩次提了,印象里試探了在下不下三次。

  “在下除了想到小公主殿下是惦記鼎劍外,實在想不到其它合理解釋了。”

  離裹兒垂目,也不說話,拿起桌上佩劍,拔出利劍。

  伴隨樓下戲臺上女戲子的劍器舞,這位男裝颯爽的小公主也隨手舞動了幾下劍器。

  她眼睛盯著劍身上映照出的自身漆眸,輕聲說:

  “本公主曾做過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印象很深。

  “在夢里,有潛龍出淵,口銜明月與詩賦,將二者贈予了本公主…”

  她停停頓頓的說,期間,眼睛不時的瞄一下歐陽戎。

  遲遲沒等到后面的話,歐陽戎皺眉問:

  “夢嗎?然后呢?”

  “然后…”

  離裹兒醞釀了下措辭,突然收劍入鞘說:

  “然后本公主拿著明月與歌賦,乘坐潛龍,直上九天了,怎么樣,是不是很有寓意。

  “反正后來找大師解夢,大師說,此乃騰飛九天之命格。

  “需要本公主遇到此潛龍,獲贈兩物…”

  “懂了。”

  歐陽戎點點頭。

  “這潛龍真可憐,又要給殿下爆裝…獻禮物,又要被殿下騎的,等等…”

  他伸手指了指他的面門,一臉誠懇問:

  “小公主該不會覺得,這潛龍是我吧。”

  離裹兒兩手背在身后,視線飄游,匆忙轉身,背對歐陽戎,她仰頭望月,打起了補丁:

  “不一定,只是個夢而已,但且試試,這彩頭畢竟還是不錯的,有些事情信則有,不信則無。而且那位解夢的大師也不簡單。

  “歐陽良翰,你若是實在想不出‘明月’就算了,本公主無所謂…等等,你干嘛呢,歐陽良翰?”

  離裹兒嘴里找補之際,突然聽到身后一陣動靜,警惕回頭,頓時看見原本在門口隨時準備跑路的俊朗青年,不知何時返回了包廂內。

  他來到了豪華包廂內一張專門給讀書人貴客準備的書桌前,鋪紙研墨。

  歐陽戎修長右手捉筆,并舉起,左手握住它手腕,扭動活動,同時,面朝白紙。

  “明月沒有,詩賦倒有一篇,巧了,和殿下一樣,在下也是夢到的,值此元宵,且視作是人間月吧,贈給殿下。”

  說完,歐陽戎埋頭落筆。

  頃刻間,揮毫寫就,一氣呵成。

  窗邊來不及說話的離裹兒微微一愣,但見歐陽良翰放下毛筆后,將鴛鴦翡翠簪子擱在桌上那一份新墨寶旁邊,轉身走人。

  他毫不拖泥帶水的出門,似乎是一點也不擔心她會回拒。

  “小公主殿下記住在下剛剛說的話,戴上此簪回去露面,再講講燈謎雅事,就多謝殿下了。

  “另外,關于在下文氣的忌諱,小師妹應該告誡過,小公主殿下注意一下,不過在謹慎方面,在下還是信得過公主殿下的。”

  但見他丟下一句話,頭不回的離開。

  “哼臭屁什么,不送就不送,這家伙真是越來越不客氣了。”

  離裹兒不由皺眉,少頃,冷哼一聲,才稍稍消氣,慢哉移步桌邊。

  梅花妝小公主有點嫌棄臉的拿起鴛鴦翡翠簪子,先打量了一會兒,最后才余光瞥了下桌上的新墨寶,瞧見,好像是一首新詞。

  離裹兒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被吸引進去,細瞧起來…

  再然后,她站在桌邊遲遲沒動彈。

  “阿妹,發生什么事了,良翰怎么走了?你們剛剛聊了啥…”

  離大郎推門而入,進門時,他還一臉迷糊的扭頭望著歐陽戎消失的樓梯道,嘴里道:

  “咦,阿妹怎么不說話,窗戶都忘了關,著涼了怎么辦?看什么呢…”

  離大郎不禁回過身來,行至離裹兒身旁,當即察覺不對勁,他的眼睛跟隨阿妹直勾勾的視線,同樣落在了桌面宣紙上那些新鮮出爐的墨字上,下意識念道:

  “這是什么,青玉…案?元宵詞嗎,良翰寫的?

  “唔…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念到后面,隨語速越來愈快,離大郎不由漸漸睜大眼睛,他繼續讀下去: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眾里…”

  一口氣讀到此處,離大郎只覺口干舌燥,咽了咽口水,剛要接著念,卻被身邊似是定身許久的離裹兒自語聲打斷: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離裹兒呢喃了一遍,越過離大郎,走到窗邊,遙望天上月,依舊沉浸其中。

  離大郎不由咂舌:“這首元宵詞是良翰寫的?以前從未見過,寫詞竟然還能寫出禪境…”

  離裹兒不答,驀而回頭,手指著桌面上的一首《青玉案·元夕》,呢喃:

  “確實耀如天上月啊。”

  說完,她立即快步上前,深呼吸一口氣,伏案重新取出一份白紙,認真抄錄了一份,然后小心翼翼折好這份《青玉案·元夕》的原稿。

  離裹兒轉而拿起鴛鴦翡翠玉簪子,插于發鬢間,抓起手抄稿,轉身走人。

  “哎哎阿妹,你要去哪?咱們不看戲了?”離大郎回過神來,疑惑問道。

  “看戲沒意思,入戲才好玩,回府去吧,那些貴客不是都遺憾傳聞中的‘檀郎’沒來嗎,這首別出心裁、不輸《題菊花》的元宵詞算是替他到場了。”

  夜極深。

  潯陽王府依舊燈火通明,金碧輝煌,某刻起,府內即將接近尾聲的晚宴鬧聲一片,久久未平息…

  某位小公主殿下的回歸,與她帶回的一首來自“王府檀郎”的元宵詞,令整個元宵晚宴在結尾時迎來了最高潮。

  各方心照不宣真實身份的“王府檀郎”今夜沒來,但是,卻在宴會結束后,成為了各方四散賓客們嘴中津津樂道的話題。

  王府的丫鬟下人們送長廊上的貴客人流離開時,頻頻聽到“青玉案”、“修文館學士”、“歐陽良翰”、“檀郎”這些字眼,不由面面相覷。

  連后門馬棚喂馬的奴仆們都知道了,今夜有一首《青玉案·元夕》橫空出世,賓客或驚嘆或狂贊或怔色沉默,沒有一個不是敬佩服氣走的,送貴賓們出門的潯陽王離閑與王妃韋眉滿臉光彩,笑的合不攏嘴…

  不過,再熱鬧的煙火也有停歇的時候,晚宴一直開到了凌晨五更天才結束,眾人再旺盛的精力,再津津樂道的話題,也有暫時歇息的時候。

  而這一首青玉案的影響估計要到明日白天才算開始發酵…

  王府后宅,晚宴結束后,一襲盛裝、頭戴鴛鴦翡翠簪子的離裹兒,以勞累理由婉拒了三清龍虎山天師府紫衣道人、姑姑長樂公主心腹女官等兩批勢力的人求見,徑直返回了閨房。

  朱樓臺階下,她習慣性的踢掉兩只繡花鞋,甩開包子臉小侍女彩綬,白襪裹著赤腳,獨上閨樓,她踩著朱紅溫軟的地毯,來到了書房深處的倒數第二個書架前。

  她把一份《青玉案·元夕》的珍貴原稿夾在大部頭里,拿起書簽,走去窗邊月下…月光照耀下,這張書簽竟是一份皺巴巴的紅紙,哪怕夾在書里很久,還是沒有捋平多少。

  離裹兒低頭,眸光落在了這份姻緣紅紙上。

  她盯著上面的解簽詞出神,某刻,似念似唱:“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丟下一首《青玉案·元夕》,算是解鎖了某種穿越者必備打卡成就…歐陽戎走下樓梯,頓時看見了大廳內一道等待已久的纖瘦身影,孤立燈下。

  “瓏玲玲——”門口溜進的晚風,吹拂冰白玉簪子的吊墜。

  一位天青色緞帶蒙眼少女駐著碧玉杖,朝自帶特殊脆響的俊朗青年艱難的挪步走來。

  歐陽戎上前扶住她,一齊走出門。

  “繡娘等久了。”

  “啊。”

  “繡娘,我剛剛處理事情時,經常出神,有點怕開門后看見你的身影在樓梯道上,在摸索著找人。”

  她在他手心,一字一字寫:

公子讓我別走  “你真傻傻聽話啊,那我若是讓你一直等我,你等嗎?對了,以前龍城見面的那幾次,你不是還走了嗎,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算是有緣無份。”

  趙清秀低頭,兩臂抱杖。

那時你沒讓我別走  歐陽戎自覺理虧,換了一個話題:

  “繡娘,我很早前聽人說,目盲之人,在一個人獨處等待時,會感到時間過的很慢很慢,而且聽覺還很好。

  “比方說,在大街上走一小段路程,正常人一柱香走完,她卻要摸索著走半個時辰,特別還是在車水馬龍的地方,周圍人來來往往,不確定會不會被撞到,得駐足等很久…是不是這樣?”

是呀,前面一片黑,時間過的好慢,像等了一輩子  “那繡娘不怕嗎?”

等,不怕,怕的是,等空了,怕沒人可等  歐陽戎沉默了一會兒,目視前方夜色,說:“我答應別人的事情,一定會辦到,若是讓人在某處等,隔了天涯海角,我也會過去。”

  少頃,轉頭看著繡娘,他輕聲說:“繡娘,今日在承天寺遇到你時,我腦海里就蹦出了一首詞,心里念叨了一天。”

什么詞  歐陽戎不答,大步上前,某刻輕聲:

  “繡娘,有人說,人生一世,無外乎三種境地。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

  “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此第三境也。”

  “對應著知、行、得,三種境地…可是,人生在世,大多數時候都處于‘望盡天涯路’和‘為伊消得人憔悴’的境地,在知,在行,而能‘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時候太少,太過難得。

  “繡娘,所以今早能在承天寺巷子里,在煙花亮起的那一刻,回首看到燈火闌珊下你的身影,真好啊,今夕元宵,我真希望過得再慢一些。”

  蒙眼的清秀少女無聲歪頭,顫指寫字。

我也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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