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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三、女君魚念淵,潯陽詠菊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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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音似是從星子湖工地內傳出來,忽遠忽近,時緩時驟。

  緩時如空山新雨時的靜心助眠聲,驟時,似雨打芭蕉的珠落玉盤音。

琴音像是一場急雨,落在星子坊的各處角落  大多數人被雨“淋濕”,而身上有“氣”者,如容真、林誠、白衣女先生、背箱書生、瘦僧等人,像是打起了一把傘,渾身無虞,卻被雨水般的琴音描摹出了各自靈氣修為的“形狀顏色”。

  玄之又玄。

  溫婉女先生站起身,一襲白衣,赤足走出閨閣,一路上有清脆的叮鐺聲。

  歐陽戎當初在大孤山三慧院外隔墻聽到的那一道溫柔女聲,傳到了佛首車隊所在的街道上。

  “誰的琴聲?還是別彈了吧,再彈就要暴露方位了,小心大師姐回頭擰了你腦袋。”

  “可笑!”

  酒館二樓處,宋嬤嬤丟下茶桌邊的一地刺客尸體,行至窗邊,冷笑一聲,隔空放話:

  “這陣太陰劍氣,越女道脈?你們云夢劍澤是不是找死?敢來造次,還屢次不改,這次證據確鑿了吧,果然是與反賊李正炎一伙有勾搭,為賊賣命。”

  溫柔女聲不答,自說自話,溫馨提醒:

  “東林大佛不準立,任何助力此事者,整個天南江湖,人人得而誅之。”

  “放肆,你們云夢女修真把自己當作天南江湖的話事人了,江南道、嶺南道乃大周的疆域、陛下的王土,爾等越女還想占山為王、逍遙法外不成?”

  溫柔女聲歉意道:“抱歉,小女子們出來的少,不知有隨,無論乾周。只知現在,數座江湖齊低眉,中原無一是男兒。”

  宋嬤嬤點點頭:

  “口氣倒挺大,你叫什么名字?在女君殿排第幾把交椅?你肯定不是雪中燭,那你是二女君,還是四女君?還是這一代的越處子?

  “等等,紫氣修為,新晉越初子不可能這么快紫氣,四女君聽聞是這一代的山下行走,上次出現是在北海之濱。所以你是二女君…魚念淵!”

  溫柔女聲笑說:

  “是誰不重要,交椅比你高,老狗一大把年紀了,還放出來咬人,發揮余熱,廢物利用,那個姓衛的偽帝真是摳門。”

  “呵,找死!”

  宋嬤嬤怒斥,可下一剎那,她突然變臉,語氣沉靜:

  “拖時間在等誰呢?雪中燭?”

  不等深閨內的白衣女先生回答,白眼老嫗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窗前。

  下一霎那,青羊橫街上空,有兩團紫氣撞在一起。

  半空中傳來白眼老嫗的尖銳嗓音,甚至覆蓋了輕柔的琴音:

  “佛首忽至,她們無周全準備,今日人少,這女娃和后續援兵交給老身,伱們速速動手!清理干凈。”

  青羊橫街上,容真與林誠早已停止爭吵,暫時合作,身形皆動起來,一眾女官跟隨她們,一齊直撲向人群中露出朱紅之氣的書生、老翁、瘦僧等三位中品練氣士。

  一群鮮卑侍衛將衛少奇、王冷然等人護衛起來。

  “去,你也幫忙。”

  跟隨而來的小透明元懷民,瞧見衛少奇、王冷然的臉色絲毫不慌,甚至衛少奇還冷臉吩咐了一句,旋即,這一批鮮卑侍衛中有一道同樣在琴音中身冒淡紅氣柱的魁梧身影,沖了出去,協助容真、林誠等司天監練氣士,圍攻欲要破壞佛首的反賊們。

  清理的完嗎,兩邊人數好像也沒差多少…就在元懷民疑惑之際,發現護送佛首的數百黑甲侍衛皆抽出乾刀,一致對外。

  與此同時,原本一直跟隨車隊的看熱鬧人群中,有不少販夫走卒們,紛紛抽出了隱藏的雪刃,臉上露出與那些黑甲將士們一樣的冷峻表情,沖上前去,協助殺敵。

  而且星子坊內各條街道上,也涌出了一大批潛藏的黑甲將士,或在屋頂布置弓弩,或是牽出鐵騎披甲上馬…沖向那些露出了“氣”的陌生身影。

  看他們整齊劃一、滿身殺氣的動作,元懷民預估,很可能是從西南前線調遣過來的精銳。

  白眼老嫗那一句“清理干凈”不是虛話!

  元懷民倒吸一口涼氣,難怪衛少奇、王冷然等人不慌,今日就是一個局,借助佛首,引出賊人。

  有那琴音在,又人多勢眾,今日星子坊內所有擁有靈氣修為的外人,皆在琴音下現形,被圍攻制裁,清理干凈!

  不過,你們能不能事先知會下啊,這一環套一環的,有完沒完了?就他一人全程蒙在鼓里?

  縮在佛首車隊里的元懷民有些苦笑。

  只覺得這江州長史太難當了,哪里是升官,簡直是坐牢。

  遠在星子坊的潯陽樓。

  菊華詩會正在召開。

  離裹兒的面子還是很大的,不少潯陽名士前來,還有很多江州士人。眼下潯陽城內的文人們皆以能收到小公主菊華詩會的邀請為榮。

  潯陽樓的詩會,熱鬧程度不輸星子坊那邊迎佛首的人群。

  離閑、離大郎、謝令姜等人返回后,和歐陽戎講了剛剛西城門的事情。

  不過后者沒怎么聽,像是不感興趣,離閑等人見狀,不由苦笑了下。

  不多時,詩會來到了詠詩環節,一盆沒有凋零的菊花,被擺在樓內中央。

  除了喜歡獨飲、聊天的文人外,有才學的文士皆聚集在一樓中央的看臺下方,揮墨做詩。

  今日有潯陽王在,氣氛更加熱烈,不少文士想要在這位王爺面前表現。

  一首首詠菊詩詞誕生。

  送到了離裹兒與離閑手里品評,還有幾位名士大家一起圍觀鑒賞。

  不多時,燕六郎的身影出現在了潯陽樓內,不過除了歐陽戎、謝令姜以外,沒有多少人注意到。

  燕六郎走到歐陽戎面前,坐下,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二人相顧無言。

  歐陽戎給這位好友兼下屬倒了一杯酒。

  燕六郎仰頭,一口氣干光。

  他注視了一下明府蒼白失血的扎繃帶手掌,沉默不語。

  二人獨坐,喝了一會兒,歐陽戎似有醉意,打開旁邊窗戶,江風入戶,他瞇眼打量外面風景。

  這時,謝令姜走了過來,坐下陪他。

  遠處被人群熱情簇擁的離裹兒也瞥了眼。

  “大師兄,怎么了?”謝令姜關心問。

  “要下雨了。”

  “嗯,今天這天氣確實要落雨。”

  久望窗外天色的歐陽戎,突然說:

  “那邊好吵。”

  “哪邊吵?”

  歐陽戎指了指星子坊方向。

  “大師兄又聽到什么了?”

  謝令姜不禁握住了他受傷右掌的手背。

  “我聽到…很多人因為那一尊大佛爭的你死我活。”

  “什么意思?”謝令姜好奇。

  “小師妹,我以前和你說舊時王謝堂前燕,說我們都得遵循大勢規律,按道理,我不該死不奉詔的,應該忍住,應該在規則以內辦事,就像輔佐潯陽王府一樣。”

  他回過頭,平靜說:“可是,當時我就是有一口氣堵在胸中,徹夜難眠,不吐不快,甚至死不奉詔后,它都還積聚胸中,無法釋放,它比幻聽還要折磨人,小師妹,你說我該怎么辦?”

  謝令姜啞然無言。

  歐陽戎寂靜片刻,忽而拿起酒杯,站起身。

  他步履略微搖晃,一邊仰頭飲酒,一邊走向前方的詠菊人群。

  星子坊,一場殺戮清洗,接近尾聲。

  半空中那兩道身影已經消失不見,白眼老嫗與白衣女先生不知所蹤。

  容真站在一座深閨朱樓內,是那位云夢二女君曾站立的地方,她環視一圈左右。

  朱樓內已經亂作一團,幾道嬌小身影縮在桌子底下,她們是那位扎總角小女童的玩伴丫鬟,剛剛那位云夢二女君撤退前,只帶走了這個扎總角小女孩。

  “等等。”

  她突然伸手,阻止了去拽桌下幾個女童頭發的鮮卑侍衛。

  容真蹲下,朝這幾個小女孩的卷縮身影伸手示意。

  可是小女孩們卻一臉惶恐,縮的更深了,遠離她手。

  容真低頭看了看沾滿血跡的纖細手掌。

  她默然了會兒。

  站起身,喚來幾位正抄家的女史。

  “這一家人先押下去,不準傷害她們,本宮改日親自審訊。”

  交代完,容真轉身,走出這座宅子,來到街道上。

  整個街道上,留下了數十具人或戰馬的尸體。

  當最后一道渾身冒出“氣”的身影倒下。

  街道上還剩下大半的將士站立,他們一聲不吭的開始收拾戰場。

  林誠、衛少奇等人松了口氣。

  琴音還在繼續。

  但是放眼望去,不管是青羊橫街,還是星子湖工地,整個星子坊內都沒有“氣”冒出來了。

  中軍大營長史秦彥卿,帶著幾位臉色嚴肅的校尉,走上前來,他臉色冷淡道:

  “全解決了。”

  王冷然與林誠對視一眼,笑了下。

  容真低頭,用手帕擦拭一根根滿是鮮血的芊芊手指。

  林誠語氣溫和:“多謝秦長史,對付這些,還是你們有經驗,回去替老師與咱們謝謝秦大元帥。”

  秦彥卿平靜點頭,沒有多說什么,他只是奉令前來。

  王冷然甩開元懷民縮身后抓住他手臂的手,有些不滿的看了眼膽子小的元懷民,王冷然捂著鼻子上前,去打量地上尸體,不時用腳踢一下。

  “秦長史,那個蝶戀花主人在不在?”

  “梟首不少賊人,分不清,你們可知此人何樣?”

  衛少奇搖頭:

  “不知,按道理,今日他很大概率來,應該就在這些阻止佛像的反賊里。只要敢來,有靈氣修為,應該都會在老先生的琴音里露出馬腳。”

  王冷然環視一圈:“難道是死了?”

  林誠也點頭,環視一圈,微微皺眉:

  “不過他為何沒有祭出鼎劍?”

  王冷然摸摸下巴:

  “這么多座望火樓,剛剛咱們一直盯著天上呢,他怎么布劍?說不得已經被女史大人、林公子還有將士們一窩蜂解決了。”

  衛少奇掩住眼底火熱道:“先清理下,找一找…”

  秦彥卿帶人繼續清理,查找線索。衛少奇命令周圍鮮卑侍衛一起跟去搜尋,自己也親自留下,臉色有些激動。

  “走,讓秦將軍他們收拾此地,咱們速去安上佛首,夜長夢多。”

  “好。”

  佛首車隊繼續前進。

  不過老樂師的琴聲依舊繼續,似是要彈完為止。

  有此琴聲在,眾人也覺得安全。

  不過以防萬一,望火樓上的警衛們依舊在戒備,只要看見某一口鼎劍升空布劍的跡象,就會稟告。

  “走,還得去謝謝俞老先生,順便問問他。”

  不過走之前,林誠回頭說:

  “女史大人,鄙人剛剛想了想,此前有些話語確實不妥,另外也不該懷疑歐陽司馬,還請勿怪。”

  容真不理他,轉頭打量周圍尸體,沒有跟著車隊,似是在找某位蝶戀花主人的尸體。

  林誠、王冷然等人只好跟著車隊,繼續趕去星子湖工地。

  這時,天上開始下起細細簌簌的小雨,似是開始洗刷街道上的污穢鮮血。

  容真手掌上的血也被沖洗著。

  心不在焉搜查尸體的她,停下動作,仰頭注視灰青色的天空,雨點打在她未眨的長睫毛眼皮上。

  眼前又閃過桌下那幾個小女孩的驚恐臉蛋。

  “確實是一人之私心啊。”

  她的嗓音被雨聲隱藏,也不知道在說誰。

  少頃,接過隨行女官恭敬遞來的油紙傘,容真撐傘轉身,朝一條與佛首車隊相反的方向走去,遠離這座星子湖工地。

  似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了。

  撐傘女子低頭,摸了摸腰間的橘紅色香囊,眼前閃過某個曾和她說剛剛那話的男子的身影。

  他現在在干嘛?

  容真突然很想知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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