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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作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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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

  朱玉衡參加完江州大堂的臨時戰前會議,

  拜完潯陽王,領魚符而出,去城外軍營,點兵出征。

  和他一起出行的,還有容真挑選出的監軍女官,一齊跟隨。

  這次江州前軍出動的前鋒兵馬,共計一千五百府兵。

  都是曾跟隨朱凌虛父子一起倒戈的降卒,某種意義上算朱凌虛父子二人的私軍,由朱玉衡率領,作為前鋒出征,算是某種以身作則。

  朱凌虛作為戰場老將,八千余前軍兵馬,并不是一股腦的開拔出城,也要分個先后順序。

  況且大軍出動,糧草先行。

  這么多兵馬,拍拍腦袋就全部上,所相應所需的后勤,簡直爆炸。

  前軍所需要的糧草、裝備、士兵和馬匹等事宜,千頭萬緒,也是一項繁瑣工程。

  朱玉衡率領的前鋒軍,就顯得便捷一些,輕裝上陣,先行出征探路。

  朱凌虛的中軍大帳,則是暫留潯陽城,繼續整訓剩下的六千五百余府兵,整訓后,這幾日都陸續出動…

  所謂的整訓,就是將領等人事安排好后,開始將各地軍府派來的行兵,以隊為基礎紛紛打亂,按照行軍制度,重新進行混編。

  防止各地聚集來的府兵隊伍拉幫結派、小山頭林立。

  這項工作稍費時間,但朱凌虛清楚重要性,嚴格執行。

  這點倒是令歐陽戎高看一眼。

  朱凌虛不愧老家伙,用兵風格十分傳統老牌,主打一個穩健,無懈可擊。

  倒是適合那種大兵團的正面對決戰役,不看重什么奇兵、夜襲。

  讓正面戰場的敵人,難鉆空子。

  硬碰硬的決戰,比拼就是各方的戰爭潛力。

  如此,優勢一方,自然易勝。

  不過,這類古典老派的將帥,穩打穩扎的風格,也意味著后續幾乎每一步命令行動,都是有跡可循,不難猜到。

  歐陽戎參加了這幾次的戰前會議,摸清楚了朱凌虛的領軍風格后,幾乎閉眼都知道這老家伙往后幾步大致怎么走,

  例如眼下前鋒朱玉衡的率先出征,早早就有預料…

  不管如何,當下,一切都按照戰前會議商量的安排,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離閑、歐陽戎、王冷然等人,將朱凌虛父子送到了城門處。

  “王爺、諸君請留步,送到城門即可,玉衡已領王爺心意,哈哈,后面的路,讓他自己去吧,總要獨當一面的。”

  朱凌虛彎腰行禮,帶笑的叫停了眾人。

  朱玉衡點頭,他今日一身鎖子甲,朝離閑敬了禮,又朝歐陽戎、王冷然等人拱拱手。

  不過目光在經過歐陽戎身上時,無視般的越了過去。

  自從朱凌虛父子來到潯陽城,以往曾共同出席李正炎宴會的歐陽戎、朱玉衡二人,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形同陌路。

  少頃,離閑帶頭上前,象征性的給朱玉衡倒了杯踐行酒,一番寒暄。

  喝酒間隙。

  不遠處安靜站立的歐陽戎,看了朱凌虛一行人。

  為了方便軍務,王冷然這兩日為朱凌虛在城內安排了一座大宅子歇腳,靠近江州大堂,朱凌虛開始每日大搖大擺的進城。

  今日,朱凌虛依舊只隨身攜帶了某人此前嚴格規定的十名親衛,進出潯陽城。

  只不過這兩日,朱凌虛身邊的十名親衛換了一撮,變得有些不一樣。

  除了六個此前經常看見、歐陽戎記住的原親衛外,另外四人,十分面生。

  這四人,

  一僧,

  一道,

  倆番人。

  領頭的一僧,老邁駝背,穿深黑僧衣,耳垂極長,低眉順眼。

  道士倒是年輕,二三十歲光景,戴南華巾,表情輕佻混不吝,臟兮兮的黃白道服,背長劍兩柄,瞧著像是北邊的游方道士。

  至于剩下倆個番人,一高一矮,灰色勁裝,扎有臟辮,看面相像是親兄弟。

  不過這副造型歐陽戎認識,應該是鮮卑人,以前丘神機也是差不多打扮。

  身邊多出四位古怪親衛,這變化發生在那天王冷然通知朱凌虛,魏王派人護衛他安全之后。

  想必這四人,就是魏王挑選的高手。

  歐陽戎輕輕點頭。

  那一僧一道,他一時間看不出太多端倪。

  不過這一高一矮倆鮮卑大漢,歐陽戎倒是不久前,眼尖瞥見一絲靈氣運轉的跡象。

  淺紅色靈氣。

  七品修為,兩個七品。

  至于剩下的這一僧一道,至少也是持平。

  某位冷冰冰的宮裝少女今日也和眾人一起來到城門處。

  她派出手下一位古板女官,出城跟隨前鋒,充當監軍。

  至于容真本人,作為監軍使,自然是跟著暫時留在潯陽城的中軍大帳。

  歐陽戎發現,朱凌虛朝身后四位古怪親衛微微偏頭。

  那兩位鮮卑大漢,立即上馬,緊跟朱玉衡身后。

  很顯然,是隨他一齊出征護衛。

  歐陽戎余光忽然瞧見,

  朱凌虛身后那個背劍道士,似是覺得前方寒暄敬酒的戲碼無聊,左右張望了下,轉頭,朝容真微笑搭話。

  容真絲毫沒有正眼瞧他。

  某刻,冷眸偏轉,看了眼那個氣息寂滅、沒有存在感的頭陀僧。

  少頃,喝完餞行酒。

  “那本王就祝朱都尉勝報傳來,待回潯陽城,王府設宴,請朱總管與朱都尉喝慶功酒。”

  離閑含笑留步。

  “哈哈,王爺客氣了。”朱凌虛擺手。

  “多謝殿下抬愛。”馬上的朱玉衡表情不變,微微彎腰。

  朱凌虛不忘回頭叮囑長子:

  “陛下和王爺們都看著呢,此次率軍出征,獨當一面,切忌沖動…兵貴神速,按時抵達撫水縣,不許延誤軍令。”

  “是。”

  今日正好是陳幽在西城門值班,守備城門。

  剛剛離閑與朱凌虛、朱玉衡父子聊天間隙,歐陽戎走去與陳幽談話,恰好站在城門口。

  此刻,伴隨踐行結束,朱凌虛父子準備出城。

  陳幽立馬帶人去開城門。

  留在原地的歐陽戎,站在城門前的橋洞下,隴袖回頭。

  朱凌虛父子與十位親衛騎馬上前,也在城門前的橋洞下停步。

  后者人多,人高馬大。

  迎面走來時,歐陽戎的站位顯得有些擋住主道。

  于是,他微微偏轉身子,自動讓開主路。

  除朱凌虛、朱玉衡、黑袍頭陀僧目不斜視外,輕佻道士等其它親衛們紛紛側目看來。

  兩隊人,同處于城門橋洞的黑暗中。

  歐陽戎身姿修長,一襲單薄文衫,孤立馬下,被擠于邊緣。

  其他人騎在高頭大馬上,俯視這道文弱書生的身影。

  氣氛寂靜。

  隨著咯吱咯吱的鐵鏈滾動聲響起,城門正緩緩打開。

  “嗤——!”

  突然有一聲嗤笑響起,即使在咯吱鏈響的橋洞內,也顯得十分刺耳,眾人皆聽到。

  歐陽戎平靜轉頭,看了眼那嗤笑之人,發現,是朱凌虛身邊攜帶的六位原親衛之一。

  這漢子頸脖處隱隱有鞭痕未愈,用皂袍衣領遮住,此刻,他手抓韁繩,昂首等待,不瞧歐陽戎,可嘴角弧度十分譏諷。

  其它親衛見狀,或是懂得內情,呵呵跟笑;

  或是如輕佻道士那樣,頗為好奇的看了眼馬下似是受辱的俊朗青年,不知此子怎么作死得罪了朱凌虛與親衛。

  朱凌虛像是暫時耳聾,過了好一會兒,城門即將洞開,才后知后覺的轉頭,

  他先是瞪了眼名叫陳老三的親衛,然后回頭,老臉歉意:

  “歐陽長史別誤會,這廝混不吝的…但絕不是那意思…”

  這是,咯噔——!一聲重響,城門已經完全洞開,歐陽戎搖了搖頭,平靜側身,攤掌示意。

  朱凌虛見狀,自若點頭,率領十名親隨,騎馬出門。

  至于朱玉衡,全程目不轉睛,像沒看見歐陽戎。

  一群武人揚長而去。

  “豈有此理,這些武人未免也太囂張了…”陳幽壓著火氣嘀咕。

  “無事,做好咱們自己事吧。武人常上戰場,腦袋掖在褲腰帶上,自然言語無忌一些。”

  收回目光,歐陽戎反而安慰起陳幽,后者佩服。

  送行結束,眾人散去,歐陽戎送離閑回王府。

  往后幾日,歐陽戎一切如舊,安心做著手邊之事,而江州前軍的整訓,也陸續完畢。

  根據朱玉衡前鋒最新傳來的消息。

  前鋒已經突入洪州境內,為大軍探明一條道路。

  收到軍報,朱凌虛的前軍大部隊,準備開拔。

  時間暫定后日。

  歐陽戎收到這個消息時,正坐在大堂內處理公文,眼下戰時狀態,江州大堂需要配合朱凌虛的前軍,事情有些忙。

  這估計也是朱凌虛一直不與他明面翻臉的原因之一,還需要他這個熟悉江州事務的長史配合后勤工作呢。

  “明府。”

  燕六郎氣吁吁趕來,勻了會兒氣,遞上一張紙條,湊到歐陽戎身邊耳語:

  “這是李栗在潯陽城經常出沒的幾處地址…

  “還有你讓我打探的吉水縣消息…那個吉水縣尉趙如是,被陛下興起,封為游擊將軍。

  “其實就是個虛名,不過,前幾日,王冷然、朱凌虛派他率兵處理吉水縣周邊幾座投降縣城的收復事宜…截至昨日,已收復完畢。

  “此人這兩日預計返回潯陽城,對朱凌虛、王冷然匯報工作,看來要受提拔了,這趨勢,官階可能會轉入征討前軍,領一支隊伍,坐實游擊將軍的名頭。

  “呵,收復失城這種容易拿功勞的事情,朱凌虛專門交給此人去做,想必關系匪淺…

  “還有,朱玉衡那邊傳回消息,昨日已如期抵達洪州境內的撫水縣,輕松占據,比比預定的提前半日。

  “朱玉衡的前鋒離洪州城不遠了,根據線報,洪州那邊,蔡勤正在倉促戰備…”

  燕六郎事無巨細說完。

  歐陽戎放下手中事,默默傾聽片刻,指尖蘸水,在桌上書寫起來。

  惹得燕六郎側目,明明手邊就是墨硯和毛筆,歐陽戎卻偏偏用水漬。

  只見,弱冠長史在桌上古怪的寫了些歪歪扭扭的字,似是計算了一番距離和時間。

  “這距離不遠不近,剛剛好…終于都到位了。”

  他埋頭自語了聲。

  少頃,歐陽戎拂袖,也不嫌臟,抹去桌上水漬。

  抬起頭,微微頷首:

  “辛苦了。”

  “明府才辛苦。”

  歐陽戎忽然展顏一笑:

  “算起來,許久沒有休假,大郎約我去新建好的聚賢園賞琴吟詩,明兒請假一日,六郎同往否?”

  燕六郎搖頭:“卑職有事,暫去不了,明府去放松下吧。”

  歐陽戎點頭:

  “也好,那后日再聚,正好朱總管后日要率正軍出征,我回來遞杯踐行酒吧,好好送他上路。”

  語氣十分認真。

  燕六郎微愣。

  半時辰后,歐陽戎有條不紊處理完手頭諸事,留下一封休假書,提前下值,返回槐葉巷齋邸。

  破天荒的請假一日,歐陽戎一身輕松。

  臨近傍晚。

  “去趟王府,今夜不回來了,明夜…也可能不回來,你別等我,早些睡吧。”

  歐陽戎吩咐完這些,稀罕的換上一身紅色常服,頗為張揚,

  他走去暗格,掏出一枚青銅面具,默默塞入袖中。

  然后,取出一個早準備好的嶄新琴盒,里面是真琴;

  歐陽戎轉頭,又將裝有真鼎劍的琴狀劍匣、一枚魏字玄鐵令牌、墨蛟丹盒等物,用灰布包裹在一起,

  灰包裹與真琴盒一起抱在懷中,他帶出門去。

  出門之前,歐陽戎不忘從柜中掏出一頂氈帽,抖抖灰,低頭戴上,揚長而去。

  少頃,宅府后門,歐陽戎登上一輛等候多時的馬車。

  掀開車簾之際,隱隱可見謝令姜的紅裙倩影正在等待,貼心接過他手上包袱…

  半個時辰后。

  修水坊,一輛兜兜轉轉的馬車停在車水馬龍的潯陽王府門口。

  起初并沒有吸引信使、過客們的注意。

  歐陽戎彎腰下車,手中某個灰包裹不知所蹤,只剩一把狹長琴盒,抱于懷中。

  世子離扶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出來親自接人,頓時引得周圍的遠道而來的信使、客卿們詫異。

  歐陽戎目不轉睛,當眾抱琴,走進王府大門,離大郎笑迎上來:

  “良翰可算來了,今日天氣不錯,晚霞如火,又是十五,定然有星有月,適合對酒當歌…”

  歐陽戎微笑點頭,輕拍琴盒:“不醉不歸。”

  相視一笑,無視他人,碰肩入門。

  不過,江州城有不少人知道歐陽良翰與潯陽王世子關系好,私下頻往,周圍的看客們倒也沒驚訝太久。

  二人進門沒多久。

  一刻鐘后,王妃韋眉突然帶領一群丫鬟們大張旗鼓出門,似去出門采購。

  隨行丫鬟中,有一位嘴皮極薄的年輕女子,她默默跟在韋眉身后,在同行一大堆丫鬟中,并不顯眼。

  兩刻鐘后。

  修水坊的西市鬧街上,韋眉帶著丫鬟們沿街采購東西,身后某位共同出門的薄唇丫鬟,身影消失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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