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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劍訣與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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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戎眼睛盯著指間纏繞的銀白柔發發呆。

  感受到少女平穩的鼻息吹在胸口處的單薄里衫上,他回過些神。

  轉頭望了一眼空蕩蕩的屋子。

  里屋的光線昏暗,只有床榻前的小桌上,點有一盞微弱燈火,橘光堪堪照射到床榻前,一大一小,兩雙鞋子。

  歐陽戎與葉薇睞睡前特意關緊了窗扉。

  初冬時節的深夜,外面靜謐如水,容易讓人沉浸心事。

  歐陽戎感覺小丫頭的鼻息吹的他胸口癢癢的。

  他撓了撓,旋即忽翻身起床,繞過了睡在外側的懷中少女,端起窗前的一盞孤燈,只穿一身單薄雪白里衫,默默走向外屋的書桌。

  而孤燈在被歐陽戎端起后,橘黃色的光暈短暫照亮了里屋床榻內的凌亂光景。

  然后隨著他腳步的移動,光暈籠罩的固定范圍緩緩的移動離開床榻。

  期間,稍瞬即逝的能看見,床榻上隱隱有濕痕水漬的床單、皺巴巴的肚兜褻褲、還有精致嬌小且霜白勝雪的一副美背。

  歐陽戎把燈盞放在書桌上,先去洗了把臉與手。

  待手、臉上不再黏糊糊,且醒神后,他返回桌前,靠在椅子上,長吐了一口氣。

  漆黑的里屋,床榻上,葉薇睞抱著被褥閉眸側臥,雪背朝著床榻外的方向。

  忽然,微弱一聲“嚶嚀”響起。

  怕冷少女似是察覺到某個溫暖的懷抱消失,小手撈了撈身前。

  無人。

  她閉合的眉眼微蹙,轉身摸了摸身后床單,亦是摸了個空。

  “主人…”

  葉薇睞抱著被褥遮胸,小手揉著惺忪的睡眼,慵懶撐起了上半身,朝外屋書桌方向癡憨了一聲。

  “你先睡。”書桌方向傳來聲音。

  “哦。”

  白毛丫頭青絲披肩,小臉迷糊的應了聲,順手從被窩里摸出一件窄窄的碧綠鴛鴦肚兜兒,充當發繩,隨意束起了一頭散亂的銀白長發。

  白毛小腦袋與雪背重新縮藏進了溫暖的被褥。

  看樣子,像是十分疲倦,可能是被折騰的不輕,有些嗜睡了。

  終于回到一人獨處。

  歐陽戎揉了把臉,先是檢查了一下墨家劍匣。

  機關開匣。

  他像撫摸少女的雪背肌膚一樣,輕輕撫摸了下“匠作”。

  “匠作”驀然避開某人指尖,脫離劍匣,在空中停頓了會兒,忽然飛往里屋床榻處。

  澄藍光暈隱隱照亮了葉薇睞露在被褥外的銀發。

  “匠作”在少女頭頂,旋轉纏繞飛行了一會兒,似是好奇剛剛的劍主在做什么。

  只可惜它還小,根本不懂。

  歐陽戎咳嗽了聲,閉眸如溺水般,沉入心神,將“匠作”拉了回來,強硬收入了匣中。

  這口鼎劍似有一些靈智,歐陽戎估摸著這靈智相當于六、七歲稚童水平,歐陽戎有些時候,隱隱能察覺到它傳來的沖動與本能。

  “知道你悶,出來透幾口氣就行了。”

  歐陽戎手指按住這一片“琉璃鳶尾花瓣”,關閉劍匣,一臉正經的說教:

  “趕緊回去,別亂瞅,漏了蹤跡。不少人在找咱們呢,被抓去了,你倒是喜提新冤種,我可倒霉了。”

  閉合藏劍的狹長木匣在桌面上“不爽”地跳動了兩下,書桌都跟著“咯吱——”顫抖,似在表達對某位狗主人的強達不滿。

  歐陽戎趕緊扶住桌沿,大手按壓住它。

  “別鬧了。”

  他語氣不容置疑。

  狹長劍匣重重響了一下回應,然后停止跳動,不理他了。

  歐陽戎搖搖頭。

  來到潯陽城快一個月了,確實沒怎么放它出來過,主要是暫時用不上鼎劍。

  甚至他這一身九品圓滿的靈氣修為,都不太用得上。

  像他不久前對小師妹說的,江州首府潯陽城與龍城縣不一樣,需要換一種體面的玩法。

  歐陽戎作為新任的江州長史,明面上肯定是不能打打殺殺的,連最喜歡莽的小師妹,都要切換女裝,做回高貴淑雅的謝氏貴女。

  “除了云夢劍澤,應該還有不少勢力在尋找這口新鼎劍吧…眼下我成為執劍人的事情,只有恩師、小師妹與離裹兒知道,都替我守口如瓶。”

  歐陽戎突然想起此前在龍城,從那個名為李栗的波斯商人嘴里套出來的話。

  他在三慧院昏迷期間,云夢劍澤的雪中燭等女君們身影,在大孤山東林寺出沒過,搜查過鼎劍。

  這么看,那位大女君不僅知道老鑄劍師鑄造這口鼎劍的事情,甚至還有特殊手段,能定位鼎劍的大致位置。

  否則怎么會這么巧,專門搜查他昏迷所在的山寺?

  只是眼下看來,應該是沒有發現他的執劍人身份,更沒有找到“匠作”。

  “到底是通過何種手段感應到我們方位的,難道是當初暴殺丘神機時動靜太大?”

  歐陽戎低頭注視手掌,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小師妹之前仔細探查后說,我身上出現了奇怪變化,只要不刻意催動體內靈氣激烈動蕩,就不會顯露出靈氣波動…

  “甚至我催動丹田靈氣,傾注‘匠作’出劍,小師妹都毫無察覺。

  “整個人宛若藏鋒入鞘的利劍一般,大多數練氣士若無特殊手段,一眼就會略過人群中我的存在,發現不了我的靈氣修為,算是某種意義上的隱形人了。

  “怎么聽起來和個鬼一樣?

  “不過小師妹倒是開心說,這很適合脆如琉璃的執劍人,可以隱藏布劍,暴起殺人。

  “這是要成為老六專業戶的節奏?”

  歐陽戎有些無語,嘆息一聲,旋即不禁困惑呢喃:

  “記得爬出地宮,殺衛少玄、丘神機他們的時候,好像不是這樣的啊。

  “難道是透支‘不平氣’后產生的后遺癥,還是執劍人絕脈的特點開始浮現?”

  歐陽戎思索了一會兒,有些放棄的搖頭:

  “算了,不管怎樣,暫時來看,這番變化對我而言遠遠利大于弊。

  “云夢劍澤那位大女君的查找手段暫時不得而知,還是要低調小心些為好,藏好自身。”

  “除此之外,眼下最重要的的,是突破至八品修為,擁有更多自保實力。”

  想到這兒,歐陽戎頓時閉目打坐,檢查起了丹田。

  內視的感覺很神奇,“看”了一眼紋絲不變的丹田容量,歐陽戎脫離睜眼,用食指“咯咯”輕敲木匣。

  他另一手撐住下巴,眼神沉思,步步歸納:

  “目前已知,執劍人絕脈每一品,都需要一道新劍訣開啟,劍訣就宛若這一品的修行功法,因此沒有功法,就無法晉升下一品,會撞到一道絕路南墻,陷入瓶頸。

  “因此執劍人被稱之為神話絕脈,因為存在于世間的劍訣可能不滿九道,并不夠一位執劍人走到這條神話之路的盡頭。

  “就像‘匠作’沒有誕生之前,史上的所有執劍人的天花板都永遠矮一截,這是何等的絕望。

  “而眼下‘匠作’的誕生,補齊了缺失的一環,上限拔高一品。

  “但是很可能依舊還有‘鼎’未化劍,沒法湊齊九道劍訣…不過這個還遠著呢,暫時不用我操心。”

  歐陽戎點點頭:

  “眼下我已經掌握并徹底消化‘寒士劍主’陶淵明留下的‘歸去來兮辭’劍訣,所以才能在這第九品里,暢通無阻的走到圓滿,開始準備晉升新品。

  “而下一品的劍訣,我也已經找到,嗯,算是掌握了半道,也就領略老鑄劍師賦予‘匠作’的大致真意。”

  自語到此處,他手指停止了敲擊木匣,抿了抿唇。

  那日在山頂觀折翼渠化解洪水,又暴起斬殺丘神機,歐陽戎初次醒悟到“匠作”的真意:

  老鑄劍師十數年如一日枯燥鑄劍,虛心學習卑微女工,自凡塵之中鑄造神話…這是匠作。

  集齊萬千民夫一鏟子一鋤頭開辟的折翼渠,化腐朽為神奇,徹底化解天災洪水…這是匠作。

  阿山孤勇站出,戴上沉重面具,以一人換千萬百姓,破壞了柳子安與柳氏的祭獻陰謀…這亦是匠作。

  匠作,本意是平平無奇的工匠之作,可平凡之作卻能創造神話。

  落到劍主身上,匹夫亦可以以一口不平氣,斬盡天下不平事。

  所以歐陽戎獲得了“匠作”汲取功德紫霧與胸中不平氣的粗略神通。

  特別是不久前的那一夜,他頭戴青銅假面回答完柳母問題,與她們告別離去之后。

  當時走在去往檀郎渡的夜路上,歐陽戎忽感胸中一股郁結不散之氣徹底通暢,“匠作”的真意幾乎被他完全消化。

  眼下至多就差創造出“匠作劍訣”的最終一步。

  而這種總結劍訣的苛刻成就,幾乎只有每一柄鼎劍的傳奇劍主才能達成。

  對于本不是氣盛之人的劍主而言更是艱難。

  可是一旦完成這項了不起的成就,傳奇劍主便能發揮出這一口鼎劍的最大威力。

  就像歐陽戎雖然掌握了“歸去來兮辭”劍訣,但是對于鼎劍絕學“歸去來兮”的運用,肯定是沒有創造此劍訣的傳奇劍主陶淵明厲害的,也沒法發揮某柄遺落鼎劍“寒士”的最大威力。

  “按理說,我作為首任劍主,領悟真意到這種程度,應該與獲得劍訣幾乎無異了才對。

  “可是為何遲遲無法突破到八品呢,是必須完成最后一步,‘劍訣’的創造,還是說其它的原因…”

  歐陽戎鎖眉不解。

  關于執劍人絕脈的秘聞知識,是當世各大隱世宗門的最高機密,毫不外傳,連恩師與小師妹都不清楚詳情。

  他作為野生執劍人,只能自己逐漸總結摸索。

  歐陽戎愁眉不解,隨后大半個時辰,他頻繁內視丹田、催動靈氣,尋找問題。

  某刻,他瞧了眼丹田內古井無波的靈氣,忽然靈光一閃:

  “等等,難道是最淺顯的原因,單純就是突破瓶頸所需的靈氣不夠?”

  “記得當初小師妹破品,是觀摩了我的‘氣’,獲得周遭天地靈氣的灌體,然后一鼓作氣突破瓶頸。

  “我也要去觀‘氣’嗎…也不一定,這種方式可遇不可求。

  “但不管如何,肯定是需要額外的大量靈氣沖擊瓶頸,開鑿丹田容量。

  “那么我從哪尋來這一大筆額外靈氣呢…”

  歐陽戎冥思苦想,開始回憶以往了解到的關于練氣士的情況。

  他鎖眉,忽取出一只丹盒打開,里面靜靜躺著一枚墨綠丹藥,是“墨蛟”。

  “等等。”歐陽戎搖了搖頭:

  “可能不行,小師妹說,補氣丹藥只能補充到丹田擁有的最大靈氣容量,并不是用來破品的,利用外丹破品都是歪門邪道,而不同的道脈都有不同的破品方式…

  “咦!”

  歐陽戎猛然想起了玉卮女仙與柳子安的晉升方式。

  “我是祭獻玉卮女仙,繼承的九品修為,初始道脈與她一樣…豈不是可以學習他們的晉升方式?”

  他越想越覺得有道理,“可…他們是通過布置殘酷儀式,當眾殺害祭品,汲取大量靈氣與靈性晉升的。

  “且祭品的身份地位、血脈修為,還有周圍觀眾的數量,都是儀式效果的重要指標。

  “我也要布置這種有點的邪門儀式嗎?”

  歐陽戎扶額,目露猶豫,頓覺此事有些傷腦筋。

  他起身走去,打開緊閉窗扉,凝視遠處的潯陽江夜色。

  書桌上的孤燈吹滅,夜風捎走一句呢喃:

  “好端端的,從哪找合適祭品呢…”

  翌日,歐陽戎照常上值。

  傍晚,剛回到宅邸,一位羅裙美婦人迎上前來,挽他胳膊,笑盈盈地拉進用膳的花廳。

  只見謝令姜與一碗長壽面,正等在桌前。

  甄淑媛笑說:“婠婠今夜過來住一晚,檀郎多陪陪人家。”

  歐陽戎與謝令姜不動聲色的對視一眼,“好。”

  夜半三更。

  飲冰齋內,某張床榻上,歐陽戎忽然睜眼,看了眼窗外。

  有輕微動靜傳來。

  歐陽戎敏捷起床,換身黑衣,輕手輕腳地離開房屋;

  他身后的睡榻,被窩里露出的白毛小腦袋睡容安詳。

  不遠處屋頂,歐陽戎與謝令姜匯合,剛剛是約定的信號。

  “大師兄…”

  “噓,過去再說。”

  “是。”

  二人乘夜色掩蓋,一起前往潯陽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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