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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五、六翼夏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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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侄女,你怎么把早膳堂的菜壇子給抱出來了?”沖虛子好奇問。

  “老前輩這兒食堂伙食不錯,腌蘿卜挺好吃的。”謝令姜點點頭,偏開目光,嘴里說:“我帶點回去。”

  “貧道還以為賢侄女會對丹藥更感興趣。”沖虛子搖搖頭,“不過喜歡吃那就多帶點吧,閣皂山其它沒有,吃的倒是挺多,那些小娃娃們錦衣玉食的,都被師兄慣壞了。”

  南華冠老道嘀咕了句,想了想,轉頭道:

  “還有些其它特產,等會貧道讓人打包點,賢侄女一起帶回去,之前收到你阿父來信,說你現在在江州龍城那邊跟著同門師兄歷練,是不是待在那個小地方給憋壞了?好不容易來一趟閣皂山,那就好好游玩一下。

  “上回見伱,賢侄女是八歲還是十歲來著?躲在你阿父腿邊,文文靜靜,正經守禮的,逗一逗還板臉生氣…不愧是出身書香門第的謝氏淑女。

  “轉眼過去這么多年,說起來,貧道與謝道友也已經好久沒有見面了,都是些書信來往,沒想到賢侄女個子都躥這么高了,真就是亭亭玉立,窈窕淑女了。

  “哈哈哈,只是貧道沒想到,這性格嘛,古板悶氣少了點,貪嘴多了些,挺好的挺好的,早就和謝道友叮囑過,女兒哪能天天壓在書海里,養成了書呆子,適當做些閨中女兒家的事情,靈動調皮點才可愛嘛。”

  南華冠老道士朗笑撫掌。

  被長輩抖出小時候的糗事,謝令姜不禁臉頰微微一紅,扭頭辯解道:

  “我才不貪嘴,是給別人帶的,老前輩誤會了,我才不吃這玩意兒。”

  “哦?”

  沖虛子挑眉,指捻拂塵,上下瞧了瞧身旁這抱著菜壇子的一襲紅衣與其俏臉嗔色,他忽問:

  “你中意的人喜歡吃這腌蘿卜?”

  謝令姜臉色變了下,迅速恢復如常,語氣如常:“老前輩說什么呢,就不能是帶給我阿父?”

  “你這種青蔥年齡的女郎,不把家中阿父忘到天邊去就不錯啰,出來玩還給他帶好吃的回去?這天下哪會有這么懂事的閨女,有,也得成婚后才孝敬…”

  沖虛子點點頭。

  似是很有經驗。

  “…”謝令姜噎了噎,不禁道:“老前輩這是什么歪理。”

  “難道貧道有說錯?”

  沖虛子走在前面,昂著下巴,背手身后,微笑繼續道:

  “原來賢侄女的師兄這么喜歡吃腌蘿卜啊,等會兒回去多帶一些,替老夫也拎一壇回去,嗯,表揚下他福氣可嘉,能得謝氏貴女的青睞。”

  謝令姜板起臉,“老前輩在瞎說什么,我聽不懂。”

  沖虛子置若罔聞,自顧自嘆息道:

  “這兩日,賢侄女在山上等丹逗留,夜里,觀內時常有一些大膽的年輕人跑來向貧道打聽賢侄女,旁敲側擊的,好不爽利,幸虧貧道也沒給好臉色,都叉出去了,賢侄女早就心有所屬了,還有什么紅線好牽的,那些娃娃們真是沒眼色。”

  老道士點點頭,噙笑斜視某位紅臉羞惱的紅衣女郎:

  “雖然觀內還是有幾個不錯的年輕俊杰的,但是能讓賢侄女芳心暗許的那位師兄,應當更是人中龍鳳吧。”

  謝令姜臉皮薄,佯裝皺眉,抱著瓷壇,揮揮袖子:

  “老前輩,咱們能不能聊點正經的,你都在說些什么呢,晚輩不太懂…”

  沖虛子微笑:

  “不太懂?賢侄女這幾日,又是望天,又是望水,發呆出神,這可瞞不住明眼人,可別告訴老夫,你是在思戀老父親。

  “那些娃娃們還年輕,不太懂女子這種狀態,貧道可不是娃娃,沒吃過豬肉,可見過豬跑,這不是相思,又是何事?”

  他搖搖頭,打斷了欲言又止的謝令姜,直接關心問:

  “話說,貧道在玉清宮煉丹的時候,那些娃娃們應該沒有不長眼,去打擾唐突到你吧,有的話,盡管說來,看貧道不好好清理清理門戶。”

  沖虛子輕哼一聲,似是早就對門內某些蹦跶的浮躁年輕人不滿了。

  “沒有,也沒怎么注意,多謝老前輩關心。”謝令姜搖搖頭,沒有在意。

  頓了頓,她余光瞧見沖虛子又瞥向裝有腌蘿卜的瓷壇,臉色趕忙轉為嚴肅,回歸正題道:

  “老前輩,之前讓您幫忙煉制的比翼鳥解藥如何了?”

  沖虛子嘴角笑意收斂,抬手抖了抖袖子,一枚青花八卦丹瓶,滑落手中,擲丟出去。

  謝令姜接住丹瓶,低頭打開,伸手接住。

  兩粒圓滾滾的血紅色小圓丸,靜靜躺在她白嫩手心。

  隱隱散發一股淡淡魚腥味。

  謝令姜吸了吸鼻子,皺眉好奇。

  “血丹兩枚,一次一粒,合水服下,間隔三日,汝再每日配合運氣驅毒,中毒者,回天有術。”

  沖虛子淡淡道。

  謝令姜驀然一喜,原地亭立,行禮彎腰:“多謝老前輩。”語氣真誠。

  沖虛子搖搖頭:

  “無事,順手而為,最近正好替龍虎山那邊練一爐金丹,就借用玉清宮的上品紫金丹爐,幫你練了兩粒解毒丹丸。”

  停頓了下,他又饒有興致道:

  “這比翼鳥之毒,貧道倒是略有耳聞,若是憑空配制解藥,請觀內目前醫術最厲害的那位道兄出馬,都挺難辦,除非動用《金液神丹經》中的‘九轉丹成’練就解毒金丹,不過這又要消耗一枚珍貴的白金符箓,太浪費了…”

  南華冠老道士搖搖頭,太清、玉清、上清為何被稱為符箓三宗,又為何同屬三山滴血字派?

  便是因為三宗某種程度上同出一脈,三宗的門派絕學,使用起來都需要消耗一類特殊且珍貴的符箓,不管是擅長黃岐外丹的玉清宗,還是擅長請神扶乩的上清宗,還是擅長雷法的太清宗。

  “所以賢侄女你是如何弄來服過解藥者的殷血的,又是何人中毒尋藥?”

  謝令姜微微搖頭,“說來話長…對了老前輩,剛剛你閉關煉丹時,玉清宮上,丹霧著實濃郁,這是所練何丹,竟有如此聲勢?”

  她岔開話題,隨口問道。

  沖虛子臉色漸變嚴肅,輕輕搖頭,沒有馬上開口。

  謝令姜眼神愈發好奇,但也沒有催促的意思。

  沖虛子帶著謝令姜往前又走了一段路,繞過幾處宮殿,拐進一座相對僻靜的花園中,才瞇眼小聲道來:

  “與賢侄女講講倒也無妨,不要外傳就行。龍虎山有幾位張姓天師,近日外出偶得奇遇,誤入了一處藏在深譚下的古墓,據說可能是某位東晉時期上品練氣士的枯坐羽化之地。

  “不過若是這些,倒也沒什么稀奇的,他們太清宗的底蘊本就是咱們三山滴血字派中最深厚的,自有上等傳承,外家煉氣術什么的,頂多收藏起來做個參考,靈寶丹藥這些也都舊化報廢,不過他們卻是意外尋到一只活物…”

  “什么活物?”謝令姜身子前傾,好奇追問一句:“古墓還有活物?”

  “六翼夏蟬。”

  沖虛子輕輕吐出四字,謝令姜臉色一凝。

  沖虛子看了眼這位賢侄女的表情,倒也不意外,他低聲問道:

  “賢侄女也聽說過?那五大奇蟲?”

  謝令姜左右看了看無人的花園,輕輕頷首,只是沖虛子沒瞧見看見的是,她袖子下的素手默默攥拳。

  老道士依舊自顧自的閑聊開口,似是在背誦某篇古籍:

  “六翼夏蟬,上古五大奇蟲之一,孵化之后,幼蟬鉆入地下,潛伏三百六十年,逢遇盛夏,掘土而出,羽化誕卵…傳聞,古有齊人誤食之,渾身宛若蟬蛻,脫胎換骨,先天漏氣之軀,縫補圓滿,齊人辟谷練氣,修為一日千里,御風而行,朝游北海…”

  沖虛子回頭,朝凝眉的謝令姜道:

  “古典所述或有夸大吧,不過這上古五大奇蟲,各有奇效,倒是公認的,其中的六翼夏蟬,傳說可令漏氣凡人宛若夏蟬一般蛻凡,脫胎換骨為頂級修道種子,所以說,龍虎山天師府這運氣,嘖嘖。

  “不過貧道倒是有點懷疑,根本就不是什么誤入古墓,誤打誤撞捉到三百六十年出土誕卵的六翼夏蟬,那些老家伙的說辭罷了。

  “可能是早就有什么龍虎山的前輩標記過此地,天師府后人按圖索驥罷了,不過倒也羨慕不來,這就叫門派底蘊啊。

  “不像我們這玉清宗,成天就知道結交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權貴,沾滿銅臭味,等百年之后,這些權貴早就入土,還能剩幾家,又不是誰家都是五姓七望,也不是誰都能像北邊的樓觀道派那樣,扶龍有功,惠及一朝…”

  沖虛子嘟囔幾聲,似是對于玉清宗近年某些路線有些許埋怨。

  謝令姜忽然轉頭打斷:

  “老前輩,這種能替漏氣凡人逆天改命的神物,龍虎山天師府怎會放心拿來煉丹?”

  沖虛子回過頭,頷首道:

  “六翼夏蟬的成蟲只能活一個盛夏,想長久保留蛻凡神效,自然是煉成丹藥為妙,且白口生吃,自然沒有丹藥入體這般物盡其用…

  “而且正好龍虎山有位老天師與貧道私交頗好,便托貧道使用門派絕學九轉丹成,由他們提供所要消耗的白金符箓,死保成丹概率,最后大成一爐,得丹三粒。”

  “一只六翼夏蟬,化為三粒金丹?那蛻凡神效如何?”

  謝令姜皺眉追問。

  沖虛子搖晃三根指甲赤紅的手指,蓋因經年累月接觸丹砂,他笑語:

  “自然也是一分為三,但也足夠令無法練氣的凡人,蛻化成適合練氣的修道種子了,雖然可能算不得頂尖,但依貧道看,倒也是穩健作法,適合龍虎山天師府。

  “本就是張姓傳承,祖宗名聲已經夠響亮了,不求出一個絕世奇才更進一步,但求至少能夠正常練氣,繼承天師府衣缽,守成家業。”

  沖虛子似笑非笑的贊揚,也不知是由衷贊嘆,還是打趣嘲諷。

  謝令姜默默聽完,抱著帶給大師兄的腌蘿卜瓷壇,垂目自語:“三粒蛻凡金丹嗎,勻出一粒就行了…”

  女子眸光不自覺落在了沖虛子剛剛抖落青花八卦丹瓶的道袍袖子上。

  沖虛子一怔,失笑搖頭:

  “賢侄女,凈嘀咕些什么呢,剛剛貧道煉丹,那位輩分極高的老天師就在旁邊丹室里候著,金丹剛剛滾落出爐,就蠟封入盒,立即交出…人家現在早就凌空飛遠了,怎會在貧道身上?”

  “賢侄女為何這么感興趣?觀你氣色,早就邁入七品,除非準備自行散氣,服用金丹,重新靈氣修煉。”

  沖虛子嘀咕道,又搖頭否定:

  “不過這樣一來,若只食一粒金丹,對你已有天賦而言,沒什么用處,除非是能連服三粒,倒是可以重新練氣一試…”

  謝令姜抬頭看了看沖虛子,淺笑搖頭,未語。

  沖虛子看了會她,忽道:“賢侄女好像是真感興趣。”

  謝令姜輕輕嘆氣,沒有否定。

  沖虛子搖搖頭:“別說三粒金丹了,僅僅只討一粒,龍虎山的太清道士們都不會給,你阿父去了都沒用,這種對門派而言的續命之物,就算是陳郡謝氏的面子也不行。”

  謝令姜狹長眸子輕瞇,緩緩道:

  “如果是…如果是離氏皇族的面子呢?龍虎山太清宗作為三清道派之首,不是一直都艷羨當年終南山樓觀道派輔佐離氏高祖與太宗的從龍事跡嗎…”

  沖虛子臉色一怔。

  似是隱隱想起了些什么,老道士登時沉默了,頻頻打量平靜不語的謝令姜。

  少頃,二人又聊了些其它話題,待走到花園盡頭,謝令姜看了一眼天色:

  “多謝老前輩相助,急事在身,晚輩先回,下次再登門禮謝。”

  “賢侄女客氣了,路上注意安全,替貧道向謝道友問個好。”

  謝令姜頷首轉身。

  沖虛子又揮手,隨口道:“對了,走前去早膳堂,再多帶點腌蘿卜給你那位在龍城縣的師兄。”

  謝令姜背影一僵,回首神色羞惱道:“你…你怎知是他?”

  “咦還真是?猜的啊,一直套你話呢,賢侄女這是心亂了啊,一打就招。”沖虛子眨眼,抖了抖袖子,含笑道:“貧道再猜猜,這位在龍城縣的師兄應當無法練氣吧,是漏氣凡體,所以賢侄女格外關注那蛻凡金丹。”

  “…”謝令姜。

  看著某襲紅衣抱著瓷壇落荒而逃的慌忙背影,南華冠老道士哈哈大笑。

  少頃,待人影走遠,許久沒笑這么的開心的老道士斂容自語:

  “咦,話說謝道友他知不知道此事,閨女已被拐跑,還是自家徒兒干的,要不寄封信去笑笑他?哈哈哈,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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