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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被接納的白毛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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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薇睞也不全是每早都睡的和小懶豬一樣。

  比他還晚。

  小丫頭還是有早起的時候。

  比如今早。

  歐陽戎睜開眼,又閉上。

  手探去,摸了摸左側空蕩蕩的被褥,手掌感受到尚有少女余溫的繡花床單。

  他翻側過身,掀開床簾,探出頭看了一眼床榻旁半掩的窗扉。

  屋里還有些暗漆漆的,比窗外院子里的景色還要暗一些。

  昨夜下了半夜的雨,一會兒綿綿,一會兒急促,一會兒又激烈,直至后半夜才稀疏雨停。

  別問歐陽戎為什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有點累了。

  黎明前,雨后的天空,就像被披上一層青黛色的幕布,暗沉沉的。

  西落的月亮還隱約能見,只是可能正在東升的晨陽,這個角度卻是瞧的不真切。

  也不知是與歐陽戎一樣,沒有起床,還是角度問題。

  “這笨丫頭,又跑去忙什么了。”

  歐陽戎嘀咕,在被褥里伸了個懶腰,然后擺爛似的用被子蓋住臉,閉目躺平不想動彈。

  不是昨夜折騰的太累,而是眼下起的有點早了。

  現在起床也不知道做什么,太早跑去縣衙,小師妹與其它人都還沒上值呢。

  昨日他去視察了下完工的折翼渠第一期,而剪彩禮前的這兩日,風平浪靜,事情突然輕松了下來,這讓此前一直高強度折騰的歐陽戎有些不適應。

  若不是歐陽戎大致知道柳家要在剪彩禮上做什么,還有他準備的布置安排,也日常有阿山、六郎他們稟告,不然歐陽戎還真恍惚以為龍城縣真像這般歲月靜好了。

  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歐陽戎如此告訴自己,算是解釋心中的隱隱不寧。

  而這一閑下來,自然就是充沛的精力朝另一處轉移。

  于是昨夜睡到一半,被他無心冷落了好多夜的薇睞癡纏了他一會兒,歐陽戎就不得不轉過身,向眼巴巴摟抱他仰望他的小丫頭,義正言辭的講述了一番圣賢道理。

  只可惜,白毛丫鬟不聽圣賢的道理,只想要另一種屬于主人的大道理。

  對主人身上壓抑不住的浩然正氣更感興趣,最后,她小臉布滿圣白的光芒,沐浴在浩然正氣的余輝之下,嘗到了真正的道理。

  靜悄悄的里屋,床榻上。

  歐陽戎鼻尖默默嗅著被褥上獨屬于未出閣少女的處子體香。

  一想到了他昨夜在白毛丫鬟的強烈癡纏下,后來被迫低頭,又傳授了一波蝴蝶溪治水的知識,用類似折翼渠第一期的方式,根治了另一處蝴蝶溪的水患。

  歐陽戎臉上緩緩浮現出一些無奈神色。

  不禁閉眼長嘆了一聲:

  “正氣側漏,再記大過一次。”

  只可惜,這暗暗下定的決心,沒人作證,只是與他此刻身下這張床榻曾偷聽過的很多歷代主人的悄悄話一樣,化為云煙…

  眼見外面天色亮了些,歐陽戎掀開臉上的被褥,支起身子起床。

  他早上是被薇睞吵醒的。

  小丫頭也不知要去忙什么,今日這么有毅力,從他的溫暖懷抱里脫離出去,早起出門。

  歐陽戎胳膊撐起半邊身子,挪動下床,坐在榻邊,左手突然摸到被褥里的某物。

  此物軟綿綿的,輕柔柔的。

  他手抓起來,感受到是一塊薄布料。

  拿近眼前,仔細一瞧。

  歐陽戎滿頭黑線。

  這小丫頭怎么連肚兜都到處亂丟?

  無語間,他的指肚感受到肚兜布料上除了柔軟觸感外的一些濕感,便咳嗽的了聲,放下收起。

  本要隨手塞進枕頭下面。

  可這時,余光卻瞥到了這件菱形小肚兜的模樣。

  此刻屋外院子里的天光已經亮堂不少,屋內倒也能大致視物。

  菱形肚兜呈桃紅色,上為半圓領,下端為圓角。

  做工細致,但上面繡著的圖案卻讓歐陽戎越看越好奇。

  歐陽戎面露奇色,嘀咕了聲:

  “怎么繡了條黑色土狗?狗身上還騎個娃娃?這是薇睞家鄉那邊的習俗?”

  這時,門外卻是“吱呀”一聲,魚貫傳來推門聲與腳步聲。

  歐陽戎下意識轉頭看去。

  只見薇睞手端盛水的銅水走進了屋,眼下她愣在了原地望向他,小臉通紅起來。

  應當是看到了他正手拿肚兜湊近細觀的不對勁舉措。

  “額我不是…”

  歐陽戎放下桃紅肚兜,張嘴解釋,可是話還沒說出口,薇睞已經埋下紅臉,細步上前,洗漱銅盆擱在床榻邊的木架上。

  她兩只小手在架子上晾著的毛巾上擦了擦,飛快瞄了眼歐陽戎,低語了句:

  “臟,主人別用這件。”

  說完,薇睞接過歐陽戎手上的桃紅肚兜,丟到了一旁衣籃子里。

  “用…用新的,暖和些。”

  聲音細若蚊蠅,語氣又羞又癡又歡。

  歐陽戎怔了下,“啊?”

  薇睞背身對他,不顧早晨的冷涼,手一拉,解開腰帶,縮肩褪下襦裙,她兩手抬起,在后頸處匯合,解開后頸上肚兜緞帶系的繩結。

  而身上這一件是粉白的青荷刺繡肚兜。

  看樣子,原來是要給歐陽戎這件新穿熱乎的用用。

  歐陽戎眼皮一跳,動如脫兔,從床榻跳下,來到背白如雪、削瘦光滑的白毛丫鬟身后,抓起襦裙,替她披上。

  還不忘賞她扎雙垂鬢的小腦袋一個板栗子。

  “想什么呢,穿上別著涼。”

  歐陽戎板臉教訓。

  薇睞捂了捂腦門,忍不住轉身,用力摟抱比她高了快兩個頭的主人修長溫暖的身體。

  她抬臉,看見主人沒生氣,忽然腳尖踮起,去啄了下他尚有輕微胡渣的下巴,嗯,夠不著他的嘴。

  歐陽戎把薇睞的白毛腦袋按下去,假裝嫌棄道:

  “都沒凈嘴,不臟啊?去與幫我取件外套,楊柳條放哪,我去揩個齒洗個臉…”

  薇睞飛快的跑去,給他洗漱準備。

  少頃,歐陽戎洗漱完,擦干凈臉,不禁好奇問道:

  “薇睞,你那衣物上面,怎么繡了一條土狗與小娃?”

  正跪伏床榻上整理被褥的白毛丫鬟,身子動作一僵。

  歐陽戎見狀一愣:“怎么了?我說錯了什么?”

  薇睞轉身,苦著小臉,癟嘴說:

  “不是土狗,那…那是奴兒繡的麒麟,是一副麒麟送子圖,仿著姐姐們的刺繡學的,是奴兒一針一線繡的。”

  歐陽戎瞬間沉默了。

  他忍不住偏頭,瞧了眼不遠處衣籃子里的那一團桃紅色的皺巴巴布料。

  小麒麟,長得還挺別致的。

  歐陽戎心道。

  這時,眼見床邊的白毛丫鬟小臉欲泣泫然,兩手不自覺揪起衣角。

  歐陽戎不動聲色,立馬說:

  “我當然知道是麒麟送子,就是逗下你的,看把你唬的,真笨。”

  頓一會兒,他嘆了口氣:

  “伱啊,也不動動腦袋瓜子想想,主人我這么厲害,怎么可能認不出麒麟?

  “嗯,縣衙大堂的壁畫上就畫著一只很大的呢,天天路過看見,這玩意兒化成灰我都認識。”

  歐陽戎言辭鑿鑿,就差兩手猛拍胸膛、對天發誓了。

  嗯,化成灰都認識,但是化成狗就難說了。

  薇睞小臉頓時一怔,微微歪頭,脆聲:“真的?”

  歐陽戎眨眼道:“還能有假?這麒麟送子,不就是用來祈求多子多福的嗎,應該沒人不懂吧。”

  旋即他瞧見,某個趴在床榻上回首的白毛丫鬟原本可愛皺愁的小臉,霎時間,喜笑顏開。

  “主人真好”

  她正過腦袋,嘴里重新哼著小曲,小臉歡喜,繼續鋪床疊被。

  小丫頭雖然腦袋聰明機敏,但是很好哄,當然,只僅限于歐陽戎一人。

  薇睞袖子卷到半臂,鋪床疊被前,她把被褥換洗了一套,悄悄清理昨夜留下過的一些痕跡。

  薇睞身子骨尚有些弱,不一會兒,那兩瓣粉唇,微張間隙,有吁吁氣喘。

  她有些折騰累了,也不知是不是昨夜某事還沒徹底恢復的緣故,連不遠處的歐陽戎都能聽到少女嬌細的喘息聲。

  但少女毫不叫苦。

  歐陽戎回身走去想要幫忙,卻被薇睞柔中帶剛的推走,她還嬌嗔了聲“主人不要”。

  其實這些雜事,她可以等主人走后,交給外面的粗活丫鬟們去干。

  但是薇睞并不舍得,若無必要,她不想讓其它任何丫鬟踏入這座梅林小院一步。

  這是她與主人的溫馨小家。

  小丫頭就像一頭母獅子,領土意識極強。

  因為主人的生活并不全是她,但是她的生活卻全是主人。

  當然,對于某些事情某些命運,薇睞也有自知之明。

  但是至少,眼下這座“小籠子”里,某位白毛丫鬟悄悄存了一份十分膽大放肆的暫時獨占主人的小心思。

  眼看小丫頭重又開心歡快的背影,歐陽戎心里松了一口氣。

  緊接著,他臉上笑容又漸漸收起。

  似是由“麒麟送子”想到些什么。

  歐陽戎沉默下來。

  半刻鐘后,歐陽戎洗漱穿戴完畢,薇睞也整理完了屋子,歐陽戎帶著她一起出門,去往前廳吃早膳。

  長廊上,走了會兒,歐陽戎頭不回問:

  “薇睞,那個麒麟送子圖…是誰讓你繡的?”

  話語落下,他發覺身后的丫頭安靜了下。

  過了會兒,才傳來薇睞的細微聲音:

  “是大娘子,大娘子說這副刺繡吉利…主人是不喜歡嗎?還是…在那事上憐惜奴兒?”

  歐陽戎沒有回應,手籠袖子,默默向前走。

  他其實是反應過來一件事。

  有些事情必須早做打算,不能再猶豫拖拉。

  況且眼下看來,他現在提出,時機也倒挺合適…

  后方,白毛丫鬟凝望主人安靜下來的背影,小臉露出些困惑與期待之色。

  在大周朝,這種貼身丫鬟或者暖床寵妾為男主人誕丁生子的情況并不少見。

  甚至哪怕是明媒正娶的大家閨秀,乃至五姓貴女、皇族公主,在嫁人圓房之前,都可能會讓陪嫁丫鬟先去與夫君試婚試睡…乾周朝的風氣倒是挺開放的。

  只不過,薇睞與甄氏并不知道歐陽戎的真正想法。

  一刻鐘后。

  梅鹿苑的早膳大廳。

  往常一樣,小圓桌旁,歐陽戎與叔母甄氏,圍坐吃飯。

  薇睞、半細等一眾丫鬟們服侍身側,隨時聽候。

  甄氏今日穿了一件碧衫紅裙,肩披白羅畫帔,滿頭珠翠,一雙目光流轉到平靜抿粥的愛侄身上:

  “檀郎嘗嘗這杏仁粥味道怎么樣?”

  歐陽戎眼皮沒抬,盯著桌布,似懷心事:

  “新廚子?”

  “不是。”

  甄氏點綴有一粒淡痣的嘴角翹起,反問:

  “檀郎怎么連自己房中貼身丫鬟熬的粥都不知道,這幾日太忙?”

  “薇睞熬的?有這手藝?”

  歐陽戎微訝,看向旁邊默默為他素手攪拌蜂蜜糖酥的白毛丫鬟。

  甄氏笑吟吟:

  “廚娘好像家中有事,這兩日請假,薇睞這丫頭之前在后廚跟著廚娘學了不少手藝,她一聲不響的,妾身也是最近才知道還有這事。”

  她瞥了眼一旁老實本分、細心伺候檀郎的薇睞,目光露出些贊許之色。

  “杏仁粥、綠豆糕,還有幾道檀郎喜歡吃的辣菜,薇睞丫頭都仿做的不錯,檀郎看樣子,好像都沒吃出什么差別來。”

  歐陽戎笑了笑,沒說話。

  嬸娘少見的夸贊薇睞,他雞蛋里挑什么骨頭,助攻都來不及。

  甄氏捏著手帕擦了擦嘴,慢條斯理道:

  “薇睞這個貼身丫鬟做的不錯,能照顧好檀郎。”

  說完,她還看了眼薇睞的銀白長發,皺眉不易察覺的皺了皺,不過終究是沒再顯露那種嫌棄之情。

  桌子一旁,半細等其它丫鬟紛紛側視薇睞。

  眾丫鬟臉色有些復雜。

  白毛丫鬟表情保持平靜,直到發覺到主人的眸光投來,她的灰藍色眼睛才有些羞澀顫動。

  歐陽戎放下粥碗,注視薇睞。

  心情一時間有些嘆慨。

  現在看來。

  這個用五斗米換回來的貼身丫鬟,其實并不用他保駕護航。

  如此聰慧好學、適應力強,連對丫鬟一向刻薄嚴肅的甄氏都能被她搞定。

  他還是操心太多了。

  不過歐陽戎心里卻也有些惋惜,若薇睞是男兒身就好了。

  他若是以后要走,可以給她一些陽光燦爛的前途,比如讓小師妹帶去白鹿洞書院拜師,抑或是讓歐陽氏供養其讀書。

  可薇睞是女兒身,眼下成了歐陽戎的貼身丫鬟后,他只能繼續安排,之前一直預想的那一條路了。

  年輕縣令心中嘆氣。

  有件事也不再等了,他決定今日就與甄氏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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