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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我們中出了一個小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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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要不要留一點余地?她畢竟姓謝,聽說還是個潛力不俗的練氣士。”

  “余地?二弟,既然是入了龍城這個局,就是默認了一切都按規矩玩,管他王侯將相,天潢貴胄,誰也別想置身度外,都得掉到泥里來打滾。

  “我們柳家如此,新縣令如此,謝氏天驕嫡女亦是如此。那位謝氏大儒難道就不知道此地乾坤,不還是把女兒留在了蘇家。況且讓練氣士入場,反而是最大的不講究,那我們還有什么好講究的?

  “謝氏再貴,還能貴得過掌權的衛氏?連衛氏被他們保乾派坑了一手,誤放一只偽裝成小白兔的狼進來,也要忍氣吞聲,默認規矩,何況謝氏?

  “二弟,既然柳家已經站了隊,就不要再在乎做刀子臟不臟,越臟越順手衛氏反而越不舍得丟。”

  “但大哥,臟了的刀子,始終會有被人拋出手的一天。”

  “沒事,只要那物能出世,只要有它在,再臟的刀子都能被洗的干干凈凈,甚至有機會讓咱們柳家擺脫龍城、江州乃至江南道的束縛,升入關內兩京成為又一家洛陽新貴!”

  氣氛沉默了會兒。

  屬于柳子安的那道聲音,猶豫了一下:

  “那…他們應該不知道咱們在幫衛氏做什么吧?”

  “若是知道了,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風平浪靜,第一個找上門來的估計就是云夢劍澤的那幾位女君。

  “朝廷諸公眼中,南方這座小小的龍城縣最重要的無非是住在鹿鳴街的那一家子人;所有人都以為離衛之爭的主戰場在洛陽、長安,但殊不知,這有可能的勝負手…”

  這道屬于某位少家主的聲音頓了頓,一聲感嘆:

  “二弟,從龍之功不可謂不大啊,準備了這么多年,這潑天的富貴就看能不能抓住了。”

  “我…明白了。那明日就讓三弟去吧,確實不能再等了,我們柳家再不還手,再忍耐下去,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沒錯,還有這個歐陽良翰,讓咱們瞧瞧,到底是來了一匹護羊的犬,還是搶肉的狼!”

  鹿鳴街。

  街頭街尾被圍得水泄不通,人頭攢動。

  沿街的幾家員外富人的府邸,紅墻青瓦上不時有些高門深閨的小姐、丫鬟探出頭來好奇張望。

  熱鬧擁擠的大街上,縣衙門口的位置卻空出了一大片空地,全場的焦點此刻皆落在了這里。

  除了年輕縣令外,龍城縣丞、主簿、縣尉全都陸續到場就坐旁聽。

  之前被派出去的捕快書吏們,也一一帶人歸來。

  “明府,胡姬盈娘已經帶回,卑職是在蘇府一間客院發現的她。”

  “明府,中介羅二,淵明樓東家朱老板,已帶來。”

  歐陽戎目光掃過頗為熟悉的胡姬,看向后兩者。

  羅二是一個虛胖青年,戴幞頭,穿圓袍,臉色怯怯;

  朱老板是一個中年男子,有些儒商氣質,歐陽戎之前舉辦募捐宴會時打過一次交道,淵明樓主要由這位朱老板經營,不過卻也有包括柳家在內的其它幾家豪商的份額。

  三人入場,在謝令姜與柳子麟中間的空地上跪拜行禮。

  歐陽戎驚堂木拍桌,肅靜全場后,開口:

  “你就是羅二?”

  “拜見大人,小人家中排行老二,大伙都叫羅二。”

  “淵明樓的胡姬盈娘是你從朱老板手里買下的?”

  “報告大人,幾日前小的受貴人所托,用一顆夜明珠買下了盈娘,朱老板與市令司的大人們可以作證。”虛胖青年恭恭敬敬道。

  “縣令大人,盈娘確實是這位羅二前幾日買下,市券契約還有交易的寶珠都在此。”朱老板頷首,從懷中掏出東西。

  “拿上來。”

  “是。”

  燕六郎接過,呈上公案桌,年輕縣令低頭看了眼,交給年老市令確認了下真偽,便朝下方朗聲道:

  “羅二,給你明珠,托伱去淵明樓贖人的貴人是誰?在不在這兒?你務必如實交代,不可有絲毫隱瞞,公堂之上,每一個字都是呈堂證供。”

  年輕縣令冷臉嚴肅。

  “在,在這兒。”羅二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然后這位虛胖青年怯怯的看向別站在左右的謝、柳二人。

  柳子麟背手望天。

  謝令姜回頭凝眉看著熟悉的虛胖青年。那日虛胖青年帶著盈娘和朱老板去市令司贖人,她就在不遠處看著。后來也是第一時間檢查的市券契約。

  氣氛陷入一片寂靜,似是全場都在屏息等待。

  羅二看向謝令姜,伸手指向臉色頓時稍緩的她。

  虛胖青年點頭篤定道:

  “縣令大人,我記得她,就是她昨日搶走了柳老爺的胡姬,小人是替柳老爺去淵明樓贖人,昨日傍晚完辦完轉讓手續,剛走出市令司沒多久,就被這小偷搶走了。”

  全場喧嘩。

  旁觀的糧商、鄉紳們相互對視,表情各異。

  場上的聲浪從街的這一頭到那一頭,一波接一波的襲來,宛若有實質般,讓站在原地的謝令姜的嬌軀都微微擺了擺,似是不穩。

  柳子麟微笑瞥向前方某位年輕縣令,只見后者垂目盯著公案文書不語。

  又一聲驚堂木。

  “肅靜!”

  歐陽戎抬目,繼續認真問:

  “盈娘,你是當事之人,大周律確實有過規定,奴為主隱、不可告主,但羅二已經不是你主人,本官只問你,羅二所言是否屬實?你到底是不是被人強迫搶走?”

  盈娘跪趴在地上,怯弱抬頭,臉色露出些懼怕,看了看前方背對她的柳子麟,和目不轉睛回頭看她的謝令姜。

  后者的眼神含著些希冀鼓勵。

  盈娘啊了啊嘴,臉色猶豫了好一會兒,把頭低下,腦門重重磕在地上,呢喃:“不…不知道,奴不知道…”

  歐陽戎凝眉起身,重重拍桌,“知道還是不知道!公堂之上哪來這么多支吾兒戲?”

  盈娘渾身嚇的一抖,這時又瞥見前方的柳子麟似欲轉身,她趕緊嚎哭,抹淚嗚嗚道:

  “說的對,羅二說得對,奴…奴家是被人搶走的,被…被她,就是被她搶走的,奴家不想去的,她偏搶拉奴家走!縣令大人您要替奴做主啊!”

  街上的聲浪頓時又壓不住了。

  圍觀群眾們交頭接耳。

  可某位謝氏女郎已經聽不到這些了,此時她耳朵里只有一片白噪音,忽然感覺全世界都安靜了不少。

  這個局…原來如此啊…

  她再也沒臉去看師兄了。

  謝令姜背對歐陽戎,閉目深呼吸一口氣,不夠,再深呼吸一口…再深呼吸一口…

  她睜開略紅的眼睛,高昂著下巴,睥視著那個跪地痛哭的胡姬,她一句一句的陳述:

  “織盈。

  “是你向我哭訴你成天受人冷眼欺負,又擔心柳家報復。

  “是你出主意讓人先代買再贖身,避開柳家注意。

  “是你給我推薦中介羅二,讓我把身上僅剩的貴物放心給他。

  “也是你說讓我傍晚去市令司接你,說你已經被羅二撤銷賣身契約,是自由之身可以跟我走…”

  被從始至終欺騙的謝氏女郎平靜點頭:

  “我錯了,確實錯了,錯在…竟堅信人人皆有良知。”

  下一秒她驀然轉身,朝全場大聲道:

  “但我沒有偷搶東西!因為沒有良知羞恥的人一文不值,連東西都算不上!”

  她只是傻,撿回去了而已。

  全場愀然。

  某位伏地的胡姬渾身一顫。

  公案桌后,某位年輕縣令沉默凝視下方那道纖弱背影。

  他其實也沒多少氣了,這才是小師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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