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思索,許元并沒有拒絕許歆瑤的請求,瞥了一眼那邊恨不得吃了他的宗門子弟們,輕聲說道:
“隨你,不過我建議你快一點,若是耽擱久了,估計以你的性格之后應該會很后悔。”
他不相信那群宗門子弟,所以自然不會再次將原因明說。
許歆瑤美眸之中目露一絲疑惑,低聲說道:
“好,我只是和梓清他們交代一下接下來的事情。”
許元聳了聳肩,示意她可以過去了。
許歆瑤思索一瞬,但還是轉身朝著那群宗門子弟走去。
官道之上劍拔弩張的氛圍消散了一些。
站在原地,許元打量著那群相貌迤邐的各色宗門子弟們。
十數息后,許元忽然在心底問道:
“這群人的修為如何?”
頓了一瞬圣人殘魂的聲音響起:
“除了剛才和你說話那兩人以外,大部分都是融身,小部分是凝魂。”
許元挑了挑眉,掃過這群人的面容:
“都挺年輕的,這種修為在宗門里應該也是佼佼者了,看起來我這四妹結交的都是些天才與二世祖,并不是什么廢物都收。”
圣人殘魂低笑一聲,語氣揶揄的說道:“確實不算廢物,但許小子,我以為你會殺了那人。”
許元冷了一瞬,瞥了一眼那邊不斷朝著許歆瑤道著歉的李仲華:
“殺李仲華?”
“自然。”圣人殘魂道。
許元輕輕搖頭:
“我為什么要殺他?這么做除了反而會讓許歆瑤難做以外,能有任何好處?”
圣人殘魂笑呵呵的:“你不覺得那人很聒噪么?”
“確實聒噪。”
許元贊同道:
“但這又不是比斗時的刀劍無眼,如此年輕的三品大宗師怎么說也估計是個大宗門的真傳首席,凡是都講究師出有名,換做許長歌最多也只是把他打成重傷而已,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我為什么要做?”
頓了頓,許元瞥了一眼指尖的烏黑魂戒:
“先前若不是我先用魅神道蘊砍到了那老頭和那壯漢,那三名萬象宗的暗子都差點讓我們陰溝里翻船,三品大宗師掌握道蘊,沒一個好對付。
“就算最后我們能殺了他們,你這老頭的魂力又還能剩多少?
“如此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我為什么要做?”
話落,
一襲藍衣,眉眼似水的許歆瑤已經轉身朝著許元走來。
看起來她把他的話聽進去了,只是簡單交代安撫了眾人情緒,又把她離開后的行程簡單安排后便回到了他身邊。
“三哥,我們走吧。”
許元上下打量了一眼對方,問道:
“你還打算和他們繼續游歷?”
方才他們的對話,他都聽見了,許歆瑤讓這群人回黃龍集等他。
許歆瑤點了點頭:
“父親答應過我的。”
許元聞言盯著她看了數息,輕輕搖頭,沒再多說:
“你會飛么?”
在滄源中,眼前這位“前女主”的正面戰斗力可不算弱至少放在中前期都很強,更別提其陣法一道上的造詣。
許歆瑤略微頷首:
“我這靴子鐫刻了滯空的陣法,可以飛,但不能長時間”
“別抵抗。”
聽到一半,許元直接擺斷,看也不看那群宗門子弟,直接揮手用圣人魂力將這四妹托起,對著一旁的冉青墨說道:
“我們走吧。”
冉青墨微微頷首:
“嗯”
話落,
三道身影直接騰起,朝著盛山縣的方向便是疾馳而去 一路上許歆瑤問了許元很多問題,許元都沒搭理她,就如同冉青墨先前一路上沒有搭理他一樣。
不過生性溫柔的許歆瑤也不覺得氣惱,轉而傳音與許元分享著她外出游歷以來這一路上的見聞。
從天下疾苦,到一路的趣事,再到相識的朋友,甚至還說了一些讓她苦惱的追求者。
當然,許元依舊沒搭理她。
而隨著逐漸接近目的地,許歆瑤的話也逐漸少了起來,并不是因為許元的無視,而是因為附近的地貌逐漸熟悉了起來。
她意識到他們要去的地方是盛山縣了,也隱隱意識到一路一言不發的三哥為何要打她 一天后,目的地抵達。
盛山縣的幻霧大陣依舊如同天塹一般橫亙在萬興山脈邊緣,而許元徑直帶著許歆瑤去了萬象宗的那處操控陣點。
依舊是無月的夜晚漆黑的山林中偶爾還能聽到一聲嘹亮的獸吼。
落在操控陣點所在的山洞入口,
許元依舊沒有說話,側眸看了一眼不發的許歆瑤。
許歆瑤低著腦袋,柔順的發絲沿著發鬢吹落,遮蓋了她的神色。
沒有任何言語,她靜靜的朝著山洞之內走去。
許元沒動,看著對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山洞的黑暗之中,才意味不明的輕哼一聲,緩步走到洞口旁靠坐在石壁上。
他已經兩天兩夜沒合過眼,一旦不運轉功法,濃濃的困倦感便會襲上心頭。
冉青墨默默坐到了他的身旁,將幕籬取下,清幽的美眸看著四周漆黑的山林,低低的說道:
“許元.”
“嗯?”許元略帶倦意,沒睜眼。
冉青墨低低的說道:
“你這妹妹其實挺好的。”
許元低聲道:
“怎么說?”
冉青墨想了想,低聲道:
“我之前游歷天下的時候聽過她的名聲,下山前師傅說,我應該向她學習。”
許元聞言低聲道:
“你那師傅倒也算是個明事理的人。”
說著,他勾了勾唇角:
“不過宗門確實應該希望朝廷這邊多一點像她這樣的人。”
冉青墨想了想,但想不通,問道:
“為什么?”
“因為這種人多了,我父親的計劃就會舉步維艱,大家都會相安無事。”
“嗯”
冉青墨想了想,問道:“相安無事不好么?”
“自然是好的。”
許元緩緩睜開了眸子:“沒有人希望打仗,包括我父親在內的人都不希望,真正希望打仗,并且享受打仗的的人都是些瘋子。”
冉青墨聽到這話題,眼眸閃了閃,低低的問道:
“可可為什么你父親要對劍宗下手呢?”
許元看著身旁的她,面色柔和了一些,低聲問道:
“冉青墨,你覺得萬象宗屠城的舉動怎么樣?”
冉青墨沉默了數息,很認真的說道:
“生氣。”
許元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道:
“是啊,生氣只要還是個人見到這樣事情都會覺得生氣,這可是四十萬人啊.”
說到這,
許元停頓兩秒,話鋒忽然一轉,語氣有些復雜:
“四十萬人看起來很多,但其實真的不算什么,前年妖獸潮資岳縣被破了,死了三十多萬人,這事你知道么?”
冉青墨老實的搖了搖頭:“不知道。”
許元繼續問道:
“大前年妖獸潮成慶縣被破,死了五十多萬人,最嚴重的,九年前西沉郡被破,死了將近兩百萬人,這些事你也不知道吧?”
冉青墨沒說話,搖頭。
她沒看邸報,也不看內參,只知道修煉。
所有的信息,都是師傅告訴她的。
許元嘆了口氣:
“四十萬人對于整個大炎而言只是滄海一粟。因為我剛才說的那些事情,都是整數。
“萬興山脈十萬里邊防線上,每年零零散散死傷的人都很難計算,但起碼會超過一個盛山縣。
“記住,我說的是每年。”
“.”冉青墨抿了抿紅唇。
許元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抬手指了指著西北和北方,語氣疲倦的說道:
“冉青墨,大炎的邊境線可并不只有這十萬里的萬興山脈,還有西北大漠,還有北方的苦寒之地,呵大炎與北境蠻族正式開戰以來,那邊已經死了超過五百萬人,除此之外東方臨海那綿延近二十萬里的海防線上還有倭寇在作亂。”
“這些地方每年死傷的人,一個盛山縣真的不算什么。”
冉青墨眼眸微微低垂,聲音輕輕的:
“許元.每年都會死這么多人嗎?”
“相國府內參記載的。”
許元再次嘆了口氣,語氣悠悠:
“而且這些邊境上死傷的人也只是小頭,真正的大頭還在于大炎境內,除了那七八個富庶的洲,其余的地方你應該也看見了是什么樣子,而這些原因便是因為諸多宗門的吸血導致朝廷財政虧空,各地官府無力負擔各地的除妖開支。”
“當然,站在你們宗門的立場也可以理解為這是朝廷冥頑不靈,把持權力尸位素餐而不肯退讓所造成的惡果。”
“不過沒有人希望大炎疲敝,畢竟只有大炎強盛了,朝廷、宗門和諸多世家才能更加有權有勢。”
“.”冉青墨胸脯微微起伏。
許元眼神略顯無奈,低聲的說道:
“冉青墨,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么我父親想要對天元劍宗下手了吧?他不是想要對天元劍宗下手,而是要對天下的宗門下手,你們天元劍宗只是因為作為宗門之首而首當其沖而已。”
沉默,山洞之外沉寂一片。
過了很久,
冉青墨才低聲說道:
“許元.你和我說這些,不怕我告訴我師傅他們嗎?”
許元抬手一個腦瓜崩。
冉青墨眼神疑惑,不痛不癢。
許元默默收回了吃痛的手指,輕咳一聲:
“咳,我說的這些事情,除了最后一點,宗門的高層都是知道的。
“而至于說最后的一點先前沒人信,你現在說出去更沒人會信,畢竟你跟著我一直呆一起的消息估計都已經傳遍天下宗門了。”
代表相國府嫡系的黑色蟠龍馬車太過于扎眼,而冉青墨一直一身黑外帶一柄墨劍的打扮也尤為獨特,弟子不清楚,但真正的高層肯定知曉這位劍宗老頭的寶貝徒弟。
基本上是屬于泥巴進褲襠,怎么洗都洗不干凈。
冉青墨端坐在許元身旁不說話,半晌,她似乎意識到有些不對:
“許元,既然你父親要做那種事情,為什么你妹妹又會來做相反的事情?”
“她生性如此。”
許元看了一眼山洞的方向,想也沒想直接說道:“她太溫柔善良了,總是想要一個不死人的解決方法,但這世界上哪來的這種好事,利益所致,誰會退讓?”
話落,二人都不在說話。
時間靜靜的流淌,
圣人殘魂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許元心底:
“許小子,你父親真是好算計。”
“怎么說?”許元問。
圣人殘魂有些感嘆:
“說實話,老頭子我對當今的天下了解不多,不過你父親身為朝廷重臣暗地里要滅宗門,但又放出你這妹妹外出游歷,這不就完全是朝著宗門釋放欺騙性的善意么?再輔以其他的一些政令手段,估計宗門那邊都以為你們相國府要妥協了吧?
“嘖嘖.在宗門都以為不會出手之際,再雷霆一擊,真是好手段。”
許元聽到這話,略微感覺有些訝異。
這洛老頭憑著那點信息居然能總結出這種結論,萬年歲月看起來并不是白活的。
不過,許元只是輕聲說道:
“洛老頭,你錯了,這是許歆柔自己選的路。
“最多算是歪打正著而已,不過她的行為對于我父親的計劃也只是錦上添花。”
這十余年來,朝堂之上針對宗門的政令基本已經是干打雷不下雨。
甚至前段時間江南府周邊數洲還傳出過以一方人治理一方土地的政令傳聞。
這放在十余年前是根本不敢想的。
畢竟,許殷鶴執政數十年,歷經艱難才將大炎各地官府之中的宗門勢力拔除。
如今宗門子弟入朝為官的口子基本已經斷絕,但最近的朝堂之上的政令似乎隱隱又要把這個口子給放開的跡象。
諸此種種不勝類舉。
與這些迷惑性質政令相比,許歆瑤對宗門的善意,真的只能算是錦上添花。
話落,許元忽然意識到時間應該過得差不多,他也該進去好好調教一下他這思想出了問題的四妹。
緩緩起身,許元對著一旁的冉青墨低聲說道:
“冉青墨,你留著在這,我有話要進去和我那四妹說。”
冉青墨似乎還在思索方才許元的那一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嗯好,我在這等你們。”
許元看著黛眉微顰的她,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別想太多,宗門與朝廷的矛盾基本是不可調和的,只能破后而立。”
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