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許久,張沐的手術終于結束,并被護士從手術室中推了出來。
眾人一同上前擁簇著張沐,程光明也想上前去,卻被程革和錢伯仁推得遠遠的,近身不得。程光明悲痛不已,卻無可奈何。
此時的張沐,面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微弱地呼吸著。然而她腹部卻仍在隱隱地滲出血色,如花瓣一樣盛開在被子上,宣示著一個生命的離去。
醫生從手術室中走出,摘了口罩,長舒一口氣。沒等眾人發問,他就已經提前回答了他們的問題。
“病人目前的情況比較穩定,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還要再住院觀察一段時間。至于孩子,我們確實已經沒有辦法了,很抱歉。”
程光明聽聞此語,雙腿發軟,一下子跪在地上,他不斷狠狠地抽打自己,并自責說著:“都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錯…”
任珂和錢薇上前阻攔著,抓住他的手并痛哭著抱在一起,而程革和錢伯仁不語,也只是站在一旁流淚。
數小時后,張沐從昏迷中醒來,她忽然睜大了眼睛,頭轉向身邊的眾人。她想要說些什么,但又絲毫沒有力氣,只是嘴巴不斷地張著,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程光明從她的口型中看出來,張沐是想問“孩子呢?”這幾個字。
“孩子…已經…沒了”程光明哽咽著說,說完,他痛哭流涕,手也捂住了臉。
張沐緩緩無力地閉上了眼睛,眼淚從眼角滑落,頭也轉向一邊,她不想看程光明,也無法接受自己孩子突然離去的這一事實。眾人被這一氛圍所感染,房間中也頓時充滿了哀傷的氣息。
“你先走吧,張沐她不想看到你。”程革拍了拍程光明的肩膀,示意他離開。
程光明搖搖頭:“不!我要陪在她的身邊”
程革狠狠地用力拽著程光明:“我他媽讓你滾!”
程光明死死地扒住病床的欄桿,不肯離去。兩個人像兩頭犟牛,場面頓時亂作一團,錢伯仁等人也一邊勸阻程革,一邊勸說著程光明。
而這時,張沐用盡全身力氣抬起了手,輕輕地觸碰著程光明握住欄桿的手。
程光明以為張沐是要與他說些什么,而張沐只是使出了她僅存的微弱力氣,將程光明的手指從欄桿上掰開。
程光明看出了張沐的意思,將手從欄桿上松開,擦拭著眼角的淚水,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病房…
而另一邊,在醫院的休息間內,有幾個護士正在討論著今天發生的事情。
“哎,你們聽說了嗎?”護士長故作神秘地說道,“你們知道今天有個孕婦因為摔了導致流產,差點人都沒搶救過來嗎?”
“知道,聽說了。”其他的護士點點頭,“聽說那個女人的丈夫還在手術室前被狠狠踹了一腳,鬧得挺狠的呢。怎么了?這在醫院算不上啥事吧。”
“我跟你們說,這個流產掉的小孩,其實是有先天性缺陷的。”護士長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道。
“什么缺陷?”
“這小孩,他…他沒有腦子,是一個無腦兒!跟一個怪物一樣,沒有腦蓋,沒有頭發,像一個塌陷了的窯洞。那樣子,比百度上面搜出來的圖片還要嚇人!”
“啊?”其他的護士聽聞,嚇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是啊,你說這孩子,要是真的等到他生了下來,那得對父母產生多大的心理陰影啊!能不能存活都是問題,而且即便有很小的概率存活了,那治療費用可是天文數字級別的呀!”
“那照你這么說,流產對于他們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咯?”
“是啊,反正在我來看是這樣的。”
“那你就沒想著,把這件事情告訴孩子的父母,也好讓他們不要那么難受?”其中一個護士提出疑問。
“你傻呀,哪有人會把這件事情跟孩子父母說的?而且你這時候跟人家說,那不是給人家心里添堵嗎?”護士長擺了擺手,搖著頭說道,“算了算了,就這樣得了。”
一間醫院,兩個地方。討論的是同一件事情,卻如同兩個天地。
幾天后,張沐順利出院,回到了海都的家中,由任珂照顧。這幾天的時間里,程光明都是在無比的煎熬中度過。
張沐出院后,程光明提出想要一同陪同照顧張沐,卻被拒絕了。張沐給的理由,是希望他盡快在錢伯仁的律所里安頓下來,好好工作,海都那邊的事情有任珂在,不用他操心。
但是程光明知道,真實的原因,其實還是張沐內心深處沒有原諒自己。程光明沒有辦法,只能先暫時答應了張沐的請求,于是,他在玄武市租了房子,進入到科贏律所當中,開始了他在律所的工作生涯。
也正是在這段時間,程光明開始思考,他和張沐之間的關系應該如何處理。他向張沐發了無數條道歉懺悔的消息和短信,但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復。他對張沐造成了如此大的傷害,他已經不再奢望張沐能夠原諒他。然而這么多年來的感情,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放得下的。
經歷了數個夜晚的不眠煎熬和掙扎,加上錢伯仁對他不斷的勸導和暗示,他終于慢慢打開了心結,覺得就此分開,可能對于他們二人來說,都是一個最好的選擇。畢竟沒有領取結婚證,腹中的孩子又已經流產,也沒有任何分開的阻礙了。
事實上,若是強行以兄妹的關系結為夫妻,對于他們二人,對于雙方的家庭,甚至是錢伯仁的家庭,都不是一個最合適的結果。
然而,下定了決心,程光明卻不知道怎么樣開口才合適。現在他和張沐之間已經幾個星期都沒有任何的聯系了,他擔心這樣說會刺激到大病初愈的張沐,雪上加霜。
然而,還沒等程光明來得及開口,他就收到了一封自海都寄來的掛號信。
信中只有寥寥的幾個字:
哥,一切都結束了。
不用說也知道信是誰寫的,信的意圖是什么了。僅僅一個“哥”字,就已經足夠完全宣示著他們之間關系的徹底轉變。
豆大的淚珠不斷打在信紙上,將信紙打濕,混合著墨水暈開,變成了一個圓圈,也為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畫上了一個句號…
程光明和張沐他們二人之間的故事,也就此暫時告一段落。然而他們與錢家人的命運糾纏,卻在不知不覺間變得越來越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