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匄乘坐的馬車,自然和他的臣子們有所不同。
天子之車,名為五路。
玉路者,大祭所乘。
金路者,會賓客所乘。
象路者,上朝所乘。
革路為作戰時所乘,木路為打獵時所乘。
此時姬匄乘坐的,是一輛用金子裝飾的六馬之車。
他來到之后,劉蚠等人親自下車相迎接。
大宗伯、師佗緊隨其后,為天子帶路。
國子們各個噤若寒蟬,不敢出聲,只能低著頭躲在這些大人物的后面,前方是和情形,他們再也看不到了。
為什么一次普通的鄉射,竟然把天子都驚動了呢?
辛莫百思不得其解。
毫無疑問,這一次的鄉射將不同以往,雖然只是小射禮,但是因為天子姬匄的出現,讓眾人不得不萬分重視起來。
辛莫看不清姬匄的樣子,一位師氏將眾多的國子叫到了一旁,為他們解釋此刻的情形。
“天子欲觀辟雍諸國子,所以特地來此。今日除了你們,還有諸多公子前來,你們只要盡力而為就好,不必刻意討好,也不必過于逞強。”
師氏簡單地向眾人說了當前的情況。
突然之間,人群中窸窸窣窣,吵鬧起來。
辛莫看到眾人的目光,投向了一群乘著雙馬快車之人。
群公子!
辛莫斷定了那些人的身份。
春秋時代,公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得到的稱號,這是一群特定人群的特殊稱謂。
王之子,為王子。
公之子,為公子。
這里的公,指所有的諸侯。
公子們,就是諸侯的子孫。
他們的家族也被稱為“公族”。
如同諸侯拱衛周天子一樣,公族的職責,就是拱衛國君。
比公族再遠一點的家族,和那些慢慢掌握著國家大權、世代為卿的家族,就形成了“卿族”。
公族衰落,卿族崛起,在每個國家都在發生。
但是群公子們,依舊是這個時代最為奪人眼球的一群人。
他們錦衣華服,神采奕奕,從華貴的車上下來之后,聚集在一起,并未看向這邊普通的國子。
差距太大了。
這些公子們,不久的將來,都會獲得一塊封地,獨領一方。
或者成為他們國家的卿大夫,掌握堪比國君的權力。
亦或者離開自己的國家,靠著自己的才能、祖宗的聲譽成為別國的重臣。
而辛莫這些國子,只會成為周王室的小吏。
要么成天整理典籍,要么拿著刀戈,為天子守衛城池。
國子們也知道他們和群公子的差距,并未過去。
國子和公子們,各自站在待會比試的校場一角,互不相擾。
天子和諸侯、卿大夫們,正在場地的中央。
那里已經修建好了一個臺形建筑,天子和卿大夫就在上面。
師氏告訴眾人,射禮開始前,他們可以在校場先活動一番。
而師陀正在為天子和諸公介紹辟雍的情況。
辛莫注意到,雖然是天子出行,但是也沒有什么盛大的禮儀進行,似乎只是在普通地寒暄。
顯然這一次射禮的等級,并沒有因為姬匄的到來而提升。
倒是有一個細節,辛莫注意到了。
再向高臺走的時候,劉公和鞏公一直伴隨天子左右,單公和成公跟在后面。
這也顯示出了如今王室的實權人物,是劉公和鞏公。
單公年事已高,顧不得許多。
成國原本只是畿內二流諸侯,能混到這一步完全是因為王子朝帶走了尹氏、毛氏等大族,而他一直跟著劉公混的緣故。
四位國君的身后,則是一名身材挺拔,面向英俊的中年男子。
他走在其它卿大夫的前面,顯然地位很不一般。
這人是隨著劉公一起來的,來之后和師佗說了很多話,顯然和師佗十分熟絡。
“跟在四公之后的人,是誰?”辛莫小聲問道。
“你不知道他?”凡乜壓低了聲音:“大夫萇弘啊!”
萇弘!
辛莫只覺得這是一個很熟悉的名字。
許久,他才想了起來。
劉公最為看重的臣子,深受周景王、周敬王兩代天子的器重。
如果劉公是周王室實際的操控者,那么萇弘就是劉公的第一智囊,很多決策都是萇弘提出來的。
“據說萇弘大夫長于數術、天問,精通音樂,最重要的是他還懂得方術,天子最喜歡他的方術了。”凡乜道:“魯國那位大賢人孔丘,還曾向他討教過音律呢。”
孔丘?
辛莫心中一動,這才意識到自己和這位古往今來的第一圣人處于同一個時代。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見到真正的孔丘。
“我們的師,好像跟萇弘大夫很熟啊。”榮岳說道:“你們說他能不能向萇弘大夫舉薦我們呢?”
“舉薦辛君和我很有可能,你嘛…”凡乜故意說道。
“你小子!今天可是射禮,看的就是射箭!射箭之事,你可從未贏過我!”榮岳一臉自豪:“莫說你了,國子中能贏我的有幾個?”
“射禮又不是光比較誰射的準!再說,你的箭術比起辛君還是差了一點,今日你想出彩是很難了。”
“…我和辛君箭術一向不相上下,今日是我們在辟雍的最后一場比試,我們一定要一爭高下!”榮岳看向了辛莫。
辛莫自然不會逃避:“好啊!待會我們就分個高低,誰輸了,就要做贏者車右三日!”
“一言為定!”榮岳毫不逃避:“你們兩個,要不要也試一下?”
“射禮乃是看我們辟雍所學,可不是為了一爭高下的。”凡乜轉頭。
“額…我覺得不用分還是你高。”小九也一個勁地搖頭。
“呵呵,今日群公子在此,豈能輪到你們出采?我成氏公子牧才是今日拿下射禮頭籌之人!”成灮不知道何時出現在幾人的身后。
看到成灮到來,辛莫幾人不禁皺起了眉頭,一臉嫌棄的樣子。
這家伙真是鐵了心和他們幾個作對。
尤其是今天,仗著自己的大宗到來,更加顯得不可一世。
“成灮,你不是抱了劉公的大腿嘛?怎么敢說公子牧拿下頭籌?難道劉國的諸位公子,這么的不如你的眼?”辛莫故意問道:“不怕劉氏公子生氣?”
“你…豈有此意!”成灮漲紅了臉:“諸位公子精通六藝,豈是我等可以與之并論的?”
“師氏方才說過,我們既不必刻意討好,也不必過于逞強。他們今日也是以國子身份參加射禮,為何不能與之相提并論?”
聽到成灮的話,辛莫忍不住反駁,身為現代人的他,自然不愿意因為出身就自愿地低人一頭。
“呵呵,辛莫,縱使你再能逞口舌之利,在群公子眼中,什么都不是。”成灮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