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是一種最容易互相傳染的情緒,起先只是畢摩一個人的恐懼,然后傳染給一小撮人。繼而,整個普定堡都籠罩在末日來臨般的恐懼中。
男女老幼全都驚慌失措,跟著人群往東跑,直到被緊閉的堡門擋住。
他們便大喊大叫,讓衛兵趕緊放下吊橋,放大家逃命。
剛才儀式是在西面舉行,東堡門這邊的衛兵還不知道啥情況呢,自然不會配合。
但都是同宗同族的,人群里還有自己的叔叔大爺,他們也不敢亂來,只是一遍遍大喊:“苴穆有令,今晚任何人不得出堡!”
“還苴穆呢,就是她害的我們!”人群情緒異常激動,逃命的人越聚越多,行為也越來越大膽。
一群年輕人爬上堡墻,將守衛絞盤的士兵架開,然后掄起大錘狠狠砸掉了上頭的銷子,緊繃的絞盤便卡拉拉快速轉動起來,吊橋也隨之落下。
轟的一聲,吊橋拍在壕溝對岸,普定部的族人便迫不及待蜂擁而出,逃出堡去…
這時,適爾也沿著堡墻趕了過來,看到已經無力阻止族人們出逃,她頹然嘆了口氣,喃喃道:“離了堡,才更危險…”
她反復重復著這句話,語調越來越低,聽的跟在她身后的女仆毛骨悚然,忍不住勸道:
“苴穆,堡壘的人都要跑光了,我們也回老寨避一避吧。”
“我不走,離了堡,才更危險…”適爾卻搖搖頭,還是那一句。
“…”女仆直接給整無語了,腹誹道不能說點別的?
她以為適爾被嚇的精神不太正常,其實還真不是。
適爾雖然確實陷入了恐懼,但還能正常思考。只是她認定了族人們出了堡,就會被餓鬼吃掉。那自己逃出去,要么也被吃掉,要么僥幸活下來,也要為這場浩劫負責,再也不敢面對幸存的族人。
對這位驕傲的女苴穆來說,被族人集體鄙夷,還不如殺了她痛快。
“你們都走吧,我一個人留下來。”她對跟在身邊的女仆和護衛道:
“餓鬼是來找我的,也許吃了我,就不會再找你們麻煩了…”
“苴穆…”眾人含淚作不舍狀:“我們陪著你。”
“走!”適爾拔出刀來狠狠一揮,他們這才灑淚而去,轉眼就消失不見。
待到身邊沒了人,適爾靠著箭垛緩緩坐下來,仰面望著已經飄到頭頂的餓鬼,準備等待終焉的降臨。忽然她瞳孔一縮,整個人僵在那里——
只見一團鬼火漸漸熄滅,那‘餓鬼’便緩緩落下。說來也巧,正好掉在她眼前不遠處。瞬間就縮成了一灘。
“…”適爾恐懼的盯著地上那一灘花花綠綠,半晌也不見有什么動靜,這才壯著膽子爬過去,湊近了一看,眼珠子差點沒瞪下來。
“這是什么玩意?!”她憤怒的撿起那餓鬼的‘尸體’,這下徹底看清楚了——這所謂的‘餓鬼’,不過是個以竹絲為框,紙糊蒙皮,蒙皮上用顏料涂鴉的劣質手工品。
這時候,其余的孔明燈也陸續耗盡燃料,又接連落下來好幾個,果然都是一樣的。
“騙人的…”適爾先是如釋重負,原來不是餓鬼作祟。
旋即又重新陷入了驚恐,不是鬼作祟,那就是人在搗鬼!
她一下子蹦起來,朝著族人們逃命的方向拼命大喊:“回來啊,我們中計了,根本沒有鬼…”
可惜族人已經跑了個干凈,沒人聽得到她說話。
這一聲還暴露了她的位置,便聽到有人興奮的喊道:“適爾在這,別讓她跑了!”
適爾猝然抬頭,只見一伙水西武士不知何時出現在城中,正朝著自己奔來。
來不及細想,趕緊逃命要緊。適爾慌不擇路間,撐著箭垛一躍而起,直接跳出堡去…
那些水西武士都驚呆了,他們是靠兩丈高的云梯才爬上來的,這娘們居然敢直接往下跳,這也太勇了吧?
他們便奔到箭垛邊,紛紛探頭往下看,卻見那婆娘正抱著腿,在那兒不停做仰臥起坐呢…
直到水西武士下去包圍她時,她依然沒從地上站起來。
“喲,腿摔折了。”帶隊的阿隆幸災樂禍:“這么高就敢往下跳,活該。”
“…”適爾一言不發。她能說什么?‘沒錯,我確實摔斷了腿?’那不讓人活活笑死。
“把她綁起來,帶給乃葉!”阿隆也懶得廢話,逮到大魚,趕緊邀功才是正辦。
天黑之后,奢香親自帶著水西苴穆軍開進了峽谷,悄悄摸向普定堡。
待楚王那邊開始放燈,把堡中上下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去,苴穆軍便趁機上了平頂山。將帶來的梯子架在普定堡南面堡墻上,將士們便一個接一個快速往上爬。
先上去的水西族勇士,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準備跟堡墻上的守軍拼命的。誰知上去之后才發現,守軍居然也跑的一個都不剩了。
眾人見狀大喜,趕緊打開了堡門,將大部隊放進堡來,不費吹灰之力就占領了普定堡。
更讓他們喜出望外的是,攏共沒抓到幾個俘虜,其中竟有那殺害苴穆的兇手、普定部的女首領適爾。
聽到稟報時,奢香正站在普定堡的城頭上,看著夜空中殘存的孔明燈怔怔出神。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幸福來得太突然,就像做了場美夢,讓她有種不太現實的感覺。
這可是占據天險,水東水西兩部強攻不下的普定堡啊,就這樣不費一兵一卒的拿下了?
而且還抓到了適爾?這是什么樣的神仙操作?
連她這種深知內情的尚且如此,那些苴穆軍的士兵自然更是如墜夢里,覺得乃葉如有神助了。
他們看向奢香夫人的眼神都變了,滿滿的都是敬畏…
“現在伱們相信了吧?乃葉有鬼王保佑啊!”老畢摩見狀悍然給出官方認證,說完便帶頭下拜。“她便是鬼王在人間的使者了!”
族人們趕忙虔誠跪拜奢香夫人,對老畢摩的說法深信不疑。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解釋的通啊…
奢香心下一陣慚愧,其實她知道這都是因為,楚王殿下和西平侯的妙計。但殿下早已有言在先,一切都算她的功勞,與他們無關,所以她只能腆顏受之了。
西風吹散了烏云,一輪圓月重新出現在天空。皎潔的月光灑落她一身,讓奢香看起來神圣無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