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謨說完苦笑道:“而廣東土豪無不是大家族的宗老族長。沒有宗族的力量支撐,他們也成不了土豪。所以兩者其實是一伙人。”
“這是要跟本王斗法啊!”楚王興奮的舔了舔嘴唇道:“本王只是要掃黑除惡,又沒指名道姓說要對付誰,他們卻迫不及待先蹦出來,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是。”道同點頭道:“一般人犯罪,官府就收拾了。只有他們的子弟胡作非為后,仗著宗族的庇護,讓官府無可奈何。于是愈發有恃無恐,肆無忌憚,廣州城的冤情不說全都是這幫人制造的,八成也是有的。”
“這不正好嗎?”老六眉開眼笑道:“想睡覺有人送枕頭了屬于是。”
說著他問兩人:“昨天半天接的訴訟和舉報也不少吧?”
“五個衙門加起來,刨掉重復的、家庭糾紛夫妻不和等小事,共計一千五百二十件,其中多半涉及人命。”林仲謨趕忙答道。
“這就夠了。”朱楨沉聲道:“半天時間,就能接到這么多重案舉報,可見羊城的百姓往日受了多少冤屈!”
“但是今日拘傳被告的官差,十有八九都空手而歸了。”道同嘆氣道:“他們說那些嫌犯早就收到消息,都躲進自家宗族的莊寨里。”
“廣東這邊的百姓,因為官府力量弱,都要靠同族自保。是以大都舉族住在一個大莊寨里,莊寨修了圍墻,還有的建了碉樓,甚至挖了壕溝,有莊丁日夜把守,不放外人進去。”林仲謨解釋道。
“哦,跟福建那邊的圍屋土樓一個性質。”老六恍然道。
“他們一族男丁動輒上千,最多的甚至上萬,官差攏共才幾個人,就是人家放他們進去,他們也不敢進去拿人。”道同苦笑道:“死在里頭都沒人收尸。”
“怪不得廣東土豪這么囂張,原來底氣在這里。”朱楨卻不以為意的笑道:“可惜時代變了,想靠區區莊寨跟朝廷對抗,純屬自不量力。”
“你回去后,把那些案子按照宗族分類,將每一家要抓的嫌犯開具個名單出來。”說著他沉聲吩咐道同道:“然后親自上門抓人!”
“是。”兩人趕緊沉聲應下。朱楨又看一眼道同道:“不過你個小小知縣,難免人家不放在眼里。”
“是。”道同苦笑一聲,感覺受到十萬點傷害。
“這樣吧,按察使不是空缺嗎,本王便命你暫署按察使一職!”便聽楚王又說道。
“下官遵命!”道同登時就感覺不到傷害了,盡管只是署理,但那也是一省的臬臺啊!
“按察司衙門不是有兵嗎?明天伱就挨家上門抓人,態度一定要強硬,”楚王提高聲調道:
“告訴他們,你奉的是欽差之命,誰敢拒捕就是造反!”
“是!”道同激動的高聲應下,又問道:“然后呢?”
“然后你就去下一家。”朱楨說著又冒出個點子道:“哦對了,走之前可以用紅漆在他家墻上畫個大圈,里頭寫個大大的…反字!”
“就這樣被拒絕一家畫一個圈,寫一個反字,給他們都扣上謀反的帽子。告訴他們,現在他們全家都有罪了!”
“再然后呢?”道同再問道。不是他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而是楚王殿下的招數,總是這樣邪乎,不問清楚了他心里實在沒底。
“再然后,我就讓永嘉侯去剿滅他們。”朱楨倒也不隱瞞,他從來不耍陰謀,都是玩陽謀,根本不怕對方知道。
“永嘉侯跟他們是一伙的呀…”林仲謨吃驚道。
“就問他聽不聽吧,”朱楨霸氣的一擺手道:“不聽他也是造反!”
“好家伙…”林道二人一起倒吸冷氣,殿下還真喜歡給人扣謀反的帽子。
“他們不是動不動就喜歡作謀反狀嗎?”只見老六笑呵呵道:“這不巧了嗎,本王就喜歡平叛。這下是‘尖屁股坐石臼——對上號了’。咱們看看到底是他們造反專業,還是本王平叛專業吧!”
“嗨…”兩人心說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俏皮話。但碰上這么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主,他們實在笑不出來。
從閣里出來之后,林仲謨先是抱拳道:“恭喜道臬臺了,從一縣之長一躍升為一省臬臺,真是堪稱官場神話啊。”
“方伯切莫取笑下官,這不過是殿下為了扣大帽子方便,給下官臨時加了個銜,做不得數的。”道同鬧了個大花臉,趕忙擺手躲避。
“哎,只要干得好,把‘署’字去掉,還不是殿下一句話的事?”林仲謨笑道:“當然這差事必須得辦好。”
說著他有些頭大道:“這可是跟全廣州的土豪宣戰,一個弄不好,就會萬劫不復的。”
“呵呵,方伯放心,換了別人肯定要三思而后行。但道同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這條命都是殿下給的,但凡有一絲猶豫,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
“倒也是。”林仲謨點點頭道:“咱們只能跟殿下一條道走到黑了,但是廣東的局面真能如殿下所愿斗而不破嗎?”
道同笑笑道:“我對殿下有信心,他既然說沒事,就不會有事的。”
“唉,殿下是沒見識過那些廣東土豪造反鬧事之熟練。他們也不是要當皇帝,就是打著自保的旗號,一夜之間宣稱不再服從官府,就弄的你難受的要死。”林仲謨卻不像他這么樂觀,愁眉苦臉道:
“更麻煩的是,殿下還要給永嘉侯扣造反的帽子,那朱亮祖手里有十萬征南大軍,還有駐守廣東的三萬軍隊。眼看就要打云南了,這時候誰能動他?”
“唉,我真怕咱們殿下想當然了,結果鬧得不可收拾…”說著他長長嘆口氣道:“到時候廣東一亂,影響了大局,皇上還不一定會保誰呢。”
“當然是保殿下了,這還用問嗎?”道同聲調微微提高。
“是。”林仲謨趕忙點點頭,后半句‘反正鬧再大楚王也不會有事,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還得咱倆背鍋。’沒敢說出口。
“方伯放心,”道同給他吃定心丸道:“殿下雖然年輕,但已經獨當一面多年了,什么大風大浪沒見識過?他做事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自凡敢這么干,就有信心保證廣東不亂。”
“唉,但愿如此吧。”林仲謨數不清第幾次嘆氣。他是真擔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