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護衛又來稟報,說前山東參政,資政大夫何真前來拜見殿下。
“何真?”老六看一眼林仲謨,明知故問。
林仲謨便趕緊介紹此人,之于廣東一省的首腦地位,跟道同說的大差不差。他自嘲的一笑道:“別說下官這個布政使,就是當初汪相那樣的行省參政,說話真不如他這個‘廣東王’好使。”
“這么弔的嗎?”老六笑道:“那還真得見見他。”
“確實該見見,此人乃殿下降服廣東的關鍵。”林仲謨輕聲道:“如果殿下有這個念頭的話…”
“哈哈哈,老林上道,本王就是喜歡直來直去,不要搞那些彎彎繞。”老六不禁大笑道:“沒錯,來都來了,就順便把廣東的牛鬼蛇神收拾一番,也不枉本王奔波三千里。”
“明白。”林仲謨恭聲道:“但是殿下方便見客嗎?”
“哪有什么不方便的,皇帝來了我也這么趴著見,何況見個土皇帝。”老六大大咧咧道,他是不怕出丑的。
何況這也不是出丑,雖然糊了腚,但大大的露了臉好嗎!他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看看自己的腚。
林仲謨又主動道:“那下官回避一下。”
“不需要,你是一省方伯,他是你治下子民,陪著接見一下何妨?”老六卻搖頭道:“何況跟這種老狐貍打交道,第一次能有什么收獲?不過是互相試探一下,稱稱對方斤兩罷了。”
“殿下好懂啊。”林仲謨不禁贊嘆道。
“不過是從小跟老狐貍打交道罷了,不值得夸耀。”老六笑著搖搖頭。
何真被護衛帶進房間時,先聞到濃濃的藥味,然后就看到一坐一趴一臥三個男子。
這場面讓他愣了一下,旋即朝著唯一不認識的那個抱拳行禮道:“下官何真拜見殿下。”
“哈哈,老何,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天終于見到本人了!”老六趴在榻上打量著何真,見他身材高大,皮膚白皙,相貌堂堂,保養得宜,若非斑白的鬢角,很難看出他已年過花甲。
讓人感覺非常的恬淡柔和,云淡風輕。
“殿下言重了,”何真笑著還禮道:“下官對殿下才是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那咱們今天都大飽眼福了。”老六也向他抱拳道:“只是本王受了點小傷,見笑了。”
“殿下哪里話,堂堂親王為了救一個官員,做到這個份兒上,是何等的有情有義?”何真感喟道:“必將成一代佳話,為千古傳頌。”
“哈哈哈,你這么說本王心里就痛快多了。”老六高興的賜座。
何真謝恩之后,又向林仲謨行禮問好,這才在其下首落座,顧得上問一問粽子兄道:“老父母傷情如何?”
“幸虧殿下的神藥,這條命應該保住了。”道同便正色道:“下官欠了殿下兩條命了。”
“救人救到底,算一條就行。”老六很大度道。
聽得何真這個汗,幾句話他就感覺出這位殿下跟皇上很像,都是不按規則出牌的那種。這種人是最不好對付的。
“堂堂朝廷命官,還是在我父皇那里有名有姓的,居然在廣州城被折磨成這樣子,還差點被殺了頭。”這時,便聽老六話鋒一轉,語氣嚴厲道:“這說明廣東出了大問題,必須要好好整頓一番了!”
“是…”何真忙點點頭,心下響起尖銳的警報聲。
這事到底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永嘉侯要整死道知縣,最多再拖上個徐臬臺。至少表面上看來,跟其他人基本沒關系。
楚王殿下卻一上來就把問題擴大到整個廣東,而且是跟自己這個致仕官員講,很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自己這幫人身上。
“來之前他們就告訴本王,到了廣州一定要先拜伱老何的碼頭,本王也是這么打算的,只是暫時不方便出門。”老六又笑道:“不過你來了也是一樣的,可否為本王指點迷津,廣東到底出了哪些問題?”
“殿下不要信那些以訛傳訛,老朽都這把年紀了,又在外為官十載,大家就是表面客氣客氣,誰也不會把我的話放心里去,都在背后罵我老糊涂。”何真苦笑著擺擺手道:
“這不是假話,虎老了還不咬人呢,人老了也一樣。”
“本王相信何公,肯定不屑于說假話的。”老六點點頭道:“因為本王也一樣——咱們就實話實說,道知縣之所以引來殺身之禍,是因為他掌握了永嘉侯部下販賣軍火…也就是火銃和大炮的罪證。”
說著他含笑看著何真道:“這就叫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而有買就有賣,那么到底是誰買的這些軍火,要用來做什么?必須得查清楚。”
“是。”何真點點頭,神情嚴峻道:“沒想到事情的性質這么惡劣,確實必須要一查到底。”
“何公覺得會是什么人?”朱楨幽幽問道。
“以老朽愚見,如果只是購買火銃的話,嫌疑人還不好說,但能購買火炮的,就只有三種人了。”何真便沉聲道:“一是峒蠻,買回去守山寨;二是土豪,買回去安在碉樓上守護宗族;三嘛…”
他遲疑一下,方道:“就是那些跑海上的,買回去安在船上,用以自衛。”
“自衛?對付誰?”老六追問道。
“應該是海盜吧。”何真輕聲道。老六不問峒蠻,不問土豪,只問海上,就足以說明他真正的目標了。
“除了海盜呢?”老六又問道。
“可能還…妄圖對抗朝廷的水師。”何真沒有回避,坦誠答道。
“好,何公果然知無不言!”老六贊許一聲道:“看來本王真是問對人了。”
說著他便沉聲問道:“那這些跑海上的跟當地土豪有沒有關系?”
“當然有。”何真并不掩飾,實話實說道:“殿下一路行來應該也看到了,廣東山多地少,人口卻很稠密。只靠種地養活不了這么多人,廣東又已開埠千年,有下南洋討生活的傳統。”
“所以各家各族都有下海為生的子弟,富者當船東做生意,貧者當水手、下苦力。就連寒家也不例外。”他嘆息一聲,愈發坦誠道:
“老朽聽說過殿下重開市舶司,派市舶艦隊主動出洋貿易的壯舉,真是大明之福,華夏之福。也聽說過總理海政衙門數次行文廣東官府,要求他們禁止私人出洋貿易,卻又是廣東百姓的災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