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
朱老板正在興致勃勃的看帖回帖。
對他這種工作狂來說,批閱奏章通常都是一種享受。他能干一天都不帶累的。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看到那種尋章摘句、引經據典的長篇大論,他就感覺頭大如斗。
一是他自身文化不高,看那些佶屈聱牙的長篇大論十分吃力。二是他日理萬機,強烈感覺時間不夠,所以就希望大臣能用最短的時間,將要說的事兒講清楚。這樣才能提高他的工作效率。
為此,早在登基之初,他就曾多次要求大臣們,給他上奏時‘許陳事實,不許繁文,若過者罪之’。
意思就是說,大臣們上奏要有話直說,簡明扼要,誰要敢長篇大論說些沒用的,那就要干你老母了!
不過這些年來,還有沒大臣因為上奏內容太過冗長而被治罪的先例,是以大臣們又我行我素,開始在奏章上賣弄文采、恣意灌水,看得朱老板一陣陣血壓飆高。
今天,朱老板又收到封一本書那么厚的奏章…他粗一毛估,發現足有一萬八到兩萬字之多。
要是看完這一厚厚的一本,朱元璋估計今天就不用干別的了。
再一看那奏章的落款,刑部主事茹太素。
“媽的,老慣犯了…”朱元璋暗罵一聲,其實這茹太素人品很好,不徇私、有操守,而且能力很強,在地方上擔任按察使時頗有政聲,朱元璋便把他提拔為刑部侍郎。
卻沒想到,這人有個非常討厭的毛病,就是喜歡上書言事。
亂發了帖子也就罷了,每次都還搞得又臭又長,動輒萬言,讓朱老板不勝其煩,為此把他從刑部侍郎,直接降為主事。
沒想到茹太素卻依然我行我素,沒事兒就上個萬言書。
所以一看這名字,朱老板便直接丟給一旁的中書郎王敏,讓他念給自己聽。
朱元璋則一邊看別的奏章一邊聽王敏念呀念,就這樣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朱老板居然也沒聽到一句有用的,全都是一大堆語義艱澀、復雜啰嗦,空洞無物的廢話!
朱老板氣得把手中奏本往桌上一甩,嚇得王敏一哆嗦。
“他娘的!咱反復強調,有話直說,不許放屁!不然治罪!這個茹太素就當耳旁風,看來不給他點厲害瞧瞧,就剎不住這股歪風!”
說著吩咐左右道:“把那茹太素給咱帶過來!”
太子接了老六,車輦返回午門時,正碰上可憐的茹太素在受刑…
這會兒已經打了二十多板子,腚都爛球了。
看到太子殿下的車駕,監刑的太監趕緊叫停廷杖,帶行刑的帶刀舍人,一起跪地恭迎。
太子掀開車簾,看一眼那趴在地上的青袍官員,問道:“怎么回事兒?”
監刑太監一臉古怪笑意道:“回殿下,這官兒是刑部主事,叫茹太素,因為寫的奏章太長,惹惱了皇上,命將他廷杖四十。”
“茹太素,我知道。”一旁的朱楨忽然開口道:“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么。”
太子沒聽懂老六這兩句的意思,還是順著他的話道:“看,楚王都知道他是好官,你且先暫停行刑,待本宮去勸勸父皇。”
“哎,太子爺真是菩薩心腸。”監刑太監忙不迭答應。
當然太子也沒有跟他商量的意思,人家是直接下的命令…
朱標便讓人把朱雄英帶回春和宮去,自己則和老六去往武英殿。
武英殿中,朱老板已經把不快拋到腦后,繼續興致勃勃的看帖回帖。
直到吳公公通稟說,太子把楚王殿下接回來了。
朱元璋才從案牘中抬起頭來,開心大笑著起身相迎。
“老六,你怎么跑回來了?”
朱楨給父皇磕頭,起身道:“沒啥,就是想父皇了唄,回來瞧瞧。”
“瞎扯,伱就是想你的牛,也不會想你爹。”朱老板就很有自知之明,捏了捏兒子的下巴道:“好家伙,伙食不錯啊。”
朱楨就不開心了,心說又沒吃你家糧食…
“容我先插句嘴。”好在太子岔開話題道:“父皇,恁真因為奏章寫的太長,打茹太素廷杖?”
“啊,他寫不是一般的長,無用之文太繁,以致心煩。”朱元璋點點頭道:“但他要只是廢話太多,咱最多打他二十下,可他的奏章里,還虛詞失實、巧文亂真,朕甚厭之。”
說著他找出茹太素的奏章,使勁翻了半天,才終于找到那句‘才能之士,數年來幸存者百無一二,今所任率迂儒俗吏。’
“瞧瞧,這說的什么話?”朱元璋氣憤道:“什么叫‘有才能的人,這幾年僥幸活下來的百無一二,現在任用的官員,不是迂腐的儒生,就是庸俗的官吏?’他這是在影射什么?空印案嗎?”
“咱命人將茹太素叫來,讓他給咱說說,就他們們刑部兩百多人中,哪些是迂腐的儒生,哪些又是庸俗的官吏?”
朱老板接著道:“那茹太素沒想到咱會這么問,支支吾吾的說,‘刑部官員那么多,臣也并不是全都認識,所以俺只是大體一說,沒有具體指責誰。”
“你說他連刑部官員都認識不全,就敢在這里胡說八道,凈說這些沒用的!”朱元璋氣呼呼道:“咱就把他推出去,廷杖四十,你倆說冤不冤。”
“不知道。”朱楨就很實誠。
“這么說,也不算太冤。”朱標輕嘆一聲道:“但是父皇須知,他這話只是文人抒發感情的議論,目的是引出后面的內容。只要沒指名道姓,當不得真的。”
“他后面也沒內容啊。”朱元璋沒好氣道。
“讓兒臣看完再說。”朱標便快速翻閱起這本厚厚的奏章來。
但廢話文學的傷害力,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朱標也是看的呼吸急促,恨不得抽那茹太素倆嘴巴…
估計太子一時半會兒看不完,朱元璋便把朱楨拉一邊,笑瞇瞇問起他這段時間的經歷。
朱楨便將對太子的話,又復述了一邊給朱老板。
聽得朱元璋臉色大變,攬著他的脖子,小聲討商量道:“待會兒去見你母妃母后,你們在開京遇險,尤其是火并元使的事兒,就掐去不提了吧。”
“為啥?”朱楨眨眨眼,一臉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