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碧波萬頃。
雨后天空湛藍如洗,白云在頭頂飄浮著,時不時還有幾只蜻蜓從水面上掠過,偶爾發出“嗡、嗡”的聲響。
在這片美麗安寧的大湖上,蘆葦蕩長得極為茂盛,而水流從支流中拐了個彎,順著水波,突然駛來了十余艘的貨船,它們排成長隊沿著蘆葦蕩緩緩向前行駛,速度并不是很快,若是在岸上遠遠看去,就像是蝸牛爬行似得。
這些船只的體型也不算龐大,但每個貨倉之中都放滿了貨物,還有很多的貨物堆疊在甲板上,顯得極其壯觀。
在最后一條貨船里面,此刻沒裝多少貨,卻正坐滿了人。
他們或高大魁梧,或瘦削精悍;或皮膚黝黑,或臉色蠟黃…
總之,這些形態各異的人,都聚集在船艙里,看起來非常的奇特,但他們普遍身穿短打,氣勢洶洶,一看便知不好惹。
而且,從此時此刻他們所處的位置,以及他們腰間佩戴的兵器來看,更加證明了這群人的身份。
白蓮教叛軍。
不過,白蓮教叛軍里面也是魚龍混雜,江南綠林里的各個山頭都有參與,可謂是各路豪杰“共襄盛舉”。
“頭兒,你說這趟差事能辦妥嗎?”一名光膀子的漢子朝坐在首位上的男人問道。
在眾人的注視下,被稱作“頭兒”的男人微瞇著雙眼,露出了一絲危險的神情:“嘿,辦不辦的妥,咱也得琢磨退路了這白蓮教,我看是長久不了。”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心照不宣地沉默了起來。
丁小洪縮著脖頸,蹲在一個裝貨箱子上,腰間別著一把短刀。
說起來,他是有點倒霉的。
那日國師祈雨時,跳傘的幾個試飛員里只有他沒有被搜尋到,原因也很簡單,他跳傘著陸的位置不好,被江水給沖走了 這一沖,就不知道飄到了哪里,可能是常州府,也可能是蘇州府。
總之,最后被人撈了起來。
而巧合的是,撈起他的也不是別人,正是他的一位遠房舅爺,這舅爺是做些半黑半白的水上買賣的,平素跟家里也沒什么聯系,如今見了丁小洪,卻是甚為欣喜。
丁小洪看著周圍一圈打著赤膊的壯漢,自然不敢說自己是為何到此的,可他爹就是匠籍,委實掩蓋不了,便隨口編了個瞎話,糊弄了過去。
丁小洪的舅爺知道他撒了謊也不在意,而當時正是白蓮教揭竿而起,煽動民變的時候,他們這幫江湖中人自然要參與進去撈一票。
于是他就將丁小洪帶在船上養傷,至于丁小洪的身世,自然是瞞著其他人的畢竟丁家是南京城里效力皇家的匠籍,跟這些苦哈哈的水手還是有所差別的,只說遠房親戚便可。
丁小洪的命運也就這樣改變了,這段時間丁小洪雖然躲避在這里,但對外界的消息并未完全一無所知,比如白蓮教的事情。
白蓮教的勢頭興起的很快,這次的起義更像是過去建文四年以來矛盾的總爆發,連年的水患、因為靖難戰爭而征發不斷的徭役、需要繳納的越來越多的糧食.如此種種,讓白蓮教起義成為了導火索。
但是很明顯,白蓮教并不具備組織和維持一場十萬人以上規模的起義的能力。
從頭到尾,這場爆發于永樂元年的起義,都充滿了各方勢力的投機與博弈,白蓮教更像是一個“武林盟主”,而非是真正的、能對所有下屬力量如臂使指的領導組織。
所以,當白蓮教顯現出明顯的頹勢時,這些抱著投機心態參與其中的各路綠林豪杰,出現在自保和退縮的心思,也就不足為奇了。
“頭兒,咱也跑吧,押著這些沙子來回運,這不是打腫臉充胖子?”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跟話本里董卓進京,令涼州軍夜出晝入,佯裝聲勢,乃是同一計策。”
“懂不懂又能怎地?沒糧食就是沒糧食,那些被裹挾的百姓可不認這些。”
說罷,此人竟是直接抽刀戳進袋子里,然而這些本應裝著糧食的袋子,卻只從被割裂的口子里潺潺地流出了黃色的粗粒河沙。
顯然,這是白蓮教用來穩定軍心的計策。
但是單靠著《三國群英平話》來打仗,大概率是不太能打贏的。
尤其是,當他們的對手,是驍勇善戰且正值整體戰斗力巔峰的明軍的時候。
此前的數次交鋒,即便他們人數占據優勢,可面對明軍,往往是一通鼓不到的時間里,便被攆得漫山遍野的潰敗這還是明軍因為暴雨無法使用火器和弓弩的情況下。
白蓮教只得快速收縮到太湖周邊,沿著各個水寨、陸寨堅守不出,拉長了明軍的糧道,方才能勉力堅持下來。
而如今隨著天氣放晴,明軍的糧食也開始被那位國師從吳淞江運了上來,雙方的勝負之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了。
“要我說,咱得早點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免得丟了性命。”又有人附和道。
丁小洪聽著聽著,眉頭皺起。
白蓮教現在對起義軍里的各支大小勢力,都提防著呢.
就譬如這種押運糧食(河沙)的任務,往來根本就不是他們一伙人在干,而是好幾伙互相監督。
丁小洪他舅爺,也只是其中一伙的首領,在白蓮教的序列里,被封了個名義上的堂主。
舅爺也曉得眼下定不下什么,于是拍了拍手道:“行了,自己人都長個心眼就得了。”
“得嘞。”
眼看著船還有一陣子才能靠岸,這些粗魯漢子聚到一起,又不能不說話,話題自然偏向了某些大家都感興趣的地方。
“喂,我聽說啊,那白蓮教的圣女可都被明廷的國師給俘虜了,聽說那圣女可是頗有姿色,嘿嘿”
“真假?!”
這話一出口,登時引來了周圍人驚訝和羨慕嫉妒恨的聲音。
他們雖然不是正宗的白蓮教,但是也曉得圣女是僅次于教主的存在。
白蓮教圣女啊!
那可是只可遠觀的大人物,多少白蓮教徒做夢都想見一次真容呢,要是哪天真有幻想中的機會,對于這些粗鄙漢子來說,那就算立馬去死,都值當啦!
“嘿,你以為呢,據說”
此話一出,周圍人再度發出陣陣唏噓之聲,似乎已經預想到了若是自己,該如何憐惜這朵嬌嫩的白蓮花了!
這邊正說笑著,另外幾艘船的水手過來稟報。
“頭兒,前方水域好像不太平靜,青龍幫的船在那里,要不要加快速度靠岸?”
這話一出口,舅爺皺起了眉頭。
“怎么回事兒?他們不在北面,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青龍幫的老巢建造在一座大島上,而他們平日里,則靠搶奪沿岸的漁村、小鎮,來維持生計。
其幫主張龍有七八百名兄弟,都是一些窮苦出身的水匪,個個悍勇敢戰。
在太湖附近的一帶,這幾年青龍幫可謂臭名昭著,別說普通漁民不敢招惹他們,就連當地駐扎的衛所士兵都對他們深惡痛絕,
原因嘛…自然就是他們干的勾當,實在是過于心狠手辣。
在兩年前,也就是建文三年,當地有一戶富戶家中的女兒遭遇了青龍幫的綁票,青龍幫要求巨額贖金且不能報官,結果富戶繳納了贖金,得到的卻是一具被糟蹋的尸體。
富戶怒極,找到縣衙理論,請求縣太爺派兵剿滅這伙水賊,卻遭到拒絕。
結果,富戶去了縣衙的消息傳到了青龍幫的耳朵里,富戶剛回家不久,等待他的就是青龍幫刀手將其亂刀砍殺。
富戶死后,他的家產全部落入了水賊們的手中,而且水賊們還趁機打砸了許多鋪子,燒毀房屋無數,弄得整個鎮上怨氣沖天。
可那時江南的兵力、民力都被輸送上了前線,官府根本無力彈壓地方,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所以,在太湖附近一帶,青龍寨的惡名早就傳遍了,哪怕是一般的綠林豪杰,提起他們都談虎變色。
“我也說不清楚,好像是來軍中開會?”
聽到白蓮教要開會,方才在發呆的丁小洪靈機一動,勸說道:
“舅爺,這會兒正是各方勢力都各自警惕的時候,小心謹慎些總沒大錯。”
舅爺猶豫片刻后道:“小洪說的也有道理,那便先靠岸吧。”
“是。”
船隊緩慢的繞開了青龍幫的船,很快便往附近的島嶼駛去。
不多時,當丁小洪的目光轉移到了窗外的時候。
貨船正好停靠在湖邊的一座小島上,他們正靠在碼頭附近。
湖風吹拂過,吹散了丁小洪額前凌亂的碎發,讓他感受到幾分涼意,可這絲毫沒有減輕他心底的煩躁。
丁小洪不是一個安分的人,他足夠年輕,對生活充滿熱情,不希望自己跟父輩祖輩一樣一輩子都當地位并不算高的匠籍,他也想當官。
這一點無需指責,在這個時代,當官,是所有階層最向往的一條出路。
國師對待工匠的重視態度和獎勵,讓丁小洪從原本閉塞的人生上升通道里,仿佛看到了逐漸敞開的一條縫隙,這里面有著全新的未來。
試飛員參與飛天祈雨的功勞,已經足夠他碰觸這條縫隙了,但丁小洪知道,自己并不比霍飛等人做的更多。
丁小洪很確信,國師是一個對待手下非常公平的人。
立下多少功勞,國師就會給予多少賞賜。
而他,需要更多的功勞,來讓丁家光宗耀祖。
眼下就是一個絕無僅有的機會。
“如果我能獲取一些白蓮教的重要情報,再傳遞給已經抵達前線的國師就好了可是怎樣才能獲取有分量到足夠我升官的情報呢?”
丁小洪把目光,投放到了他的舅爺身上。
他的舅爺是白蓮教的堂主,或許會有一些機會?可是又該如何跟舅爺攤牌呢?
丁小洪有些糾結,舅爺當然知道他的兵仗局工匠的身份,可試飛員這層身份,卻并不曉得。
就在丁小洪思量之際,這些水手搬著一袋又一袋的“糧食”,走上了碼頭,運送了上去。
忽然,遠方傳來了爭執聲。
青龍幫的人,也在碼頭附近,但是似乎與什么人起了沖突。
丁小洪跳下船,走上去觀看。
很快,丁小洪就知道青龍幫的人,為什么要出現在這附近了.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幫主張龍來軍中開會,更因為他們是對被裹挾的百姓最下得去手的幫會之一。
青龍幫的刀手,瘋狂地砍殺著那些無助的百姓。
這個年代,人命如草芥。
而更加可怕的是,青龍幫竟然將這些擁擠在一起,只是聽說“碼頭每天有源源不斷的軍糧運來”的百姓給往水里推!
這時候的民眾,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任由青龍幫欺凌。
一個年邁的老婆子,倒在血泊中,而她的女兒和孫子,則哭泣著跪在旁邊,祈求青龍幫放過自己,可換來的卻是這些人渣獰笑著伸出屠刀。
“住手!”
丁小洪心急如焚,也顧不得他跑出來好遠,此時有些勢單力薄,登時便是忍無可忍地大喊了一聲。
“誰?!誰敢管閑事!”聽到動靜,青龍幫的人立刻轉過了身來。
青龍幫的人紛紛望向丁小洪,丁小洪看著這些兇神惡煞的家伙,心里不禁有些慌張,畢竟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工匠,根本不是什么猛將,一對一單挑都費勁,更遑論對方這么多人。
“伱小子好大膽子!教我們青龍幫做事,你算哪根蔥?”
為首的壯漢叫罵道:“給老子把他剁碎了,去喂魚!”
其中一名光頭男冷笑一聲,朝丁小洪走來。
“我看你是想死了吧?”
另外一名刀手獰笑著,兩人一左一右朝丁小洪逼了過來。
“滾!”
眼見著兩人靠近,丁小洪大吼一聲,同時抽刀擋架。
可是,兩把短刃卻順勢從兩側劃向了他的肩膀,頓時撕裂了他的衣物。
“嘶啦——”
丁小洪倒吸了一口涼氣,鮮血流了出來,染紅了衣裳,卻愣是沒喊疼。
“呵呵,還挺硬氣的。”
光頭男笑了笑,隨即抬腳朝丁小洪踹去。
“嘭”地一聲悶響,丁小洪的肚皮重重挨了一腳,整個人直接倒退著踉蹌了幾步,摔落在了數米之外的木板上。
吐了幾口淤血后,丁小洪感覺全身疼痛無比,再也爬不起來。
看到丁小洪躺在地上,兩個青龍幫的刀手,反而饒有興致地上前打算慢慢地殺死他。
而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緊接著,另一群人跑了過來,領頭的人,正是丁小洪的舅爺。
雙方都拔出了刀,在碼頭不遠處開始了短暫的對峙。
當看到那兩名青龍幫的刀手,以及丁小洪渾身是傷的模樣,丁小洪的舅爺臉色變得陰沉無比。
“小洪…”丁小洪的舅爺咬牙切齒地呼了一聲。
這一聲呼喚,既有怨他給自己惹事,也有不得已的憤怒。
都是綠林里混的,雖說青龍幫名聲兇了些,可此時自家人被砍傷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落了面子,否則自己親族都罩不住,誰還敢跟你?干脆都投青龍幫算了。
舅爺轉頭對著兩名刀手說:“自己砍一根手指,今天這件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否則的話,別怪我要你們的命!”
“哈哈,真是笑話!”
“老東西,就憑你也配威脅我們?”
青龍幫的刀手們肆無忌憚地嘲笑著:“看在白蓮教不許火并的規矩份上,趕緊帶著你的人滾蛋吧,要不然的話,你敢動手,等會兒老子讓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青龍幫的人滿臉鄙夷和嘲諷,完全沒把丁小洪他們放在眼里。
丁小洪的舅爺深呼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小心!”
躺在地上的丁小洪,這時候卻忽然大吼出聲。
舅爺一怔,卻并未發現青龍幫的人進行了什么偷襲,但他又順著丁小洪目光的方向看去,才看到丁小洪到底在提醒誰。
一個餓的頭暈眼花的小孩,掙扎從老婆子的尸體旁邊爬過去,爬到了他們搬運上來的“糧食”袋子上。
他實在是太餓了。
白蓮教根本不管這些被裹挾百姓的死活,剛起事時,糧食還算充裕,百姓還能有口粥續命.也正是這口粥,才有那么多的百姓肯跟著白蓮教起來造反。
然而隨著局勢的惡化,很快白蓮教就不管飯吃了,百姓們只能自生自滅。
而這個時候,就算是百姓想逃走,也沒了半點機會。
小孩一路帶著血漬,終于用手里的碎石片,劃開了“糧食”袋子。
他的眼中閃爍著希冀的光芒。
仿佛,在下一瞬,就會有可口的稻米,從袋子里流淌出來。
然而他要面臨的,卻是無盡的絕望。
袋子里沒有一粒糧食。
有的,只是黃色沙粒。
所有嗷嗷待哺的百姓看到這一幕,全都驚呆了。
他們此時才知道,白蓮教口中宣傳的,一直從后方運來,即將發放的“糧食”,竟然是河沙!
百姓最后一絲希望破滅了。
而小孩戳破了皇帝的新裝,惱羞成怒的青龍幫刀手,就要一刀劈下。
就在這個時候,隨著另一種聲音響起,所有人卻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包括那個揮刀欲劈的青龍幫刀手。
在遠處明軍的大營里,升起了七八個巨大的“孔明燈”,正在朝他們的方向順風迅速地飛來!
白蓮教盤踞不是傻子,他們當然知道這個東西,就是國師用來祈雨的法器。
也正是如此,對于在民間傳的神乎其神的大明國師姜星火的能力,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青龍幫刀手,反而頗為忌憚。
“這些東西要干什么?”
“難道是要用明廷國師的符咒,降下雷法攻擊我們?”
“他們是不是能聽到我們說話?”
“快分散!躲起來!”
“不能被他們注視到,否則就會受到詛咒!”
剛剛還不可一世的青龍幫刀手們,此時反而像是一群做了壞事被大人發現的孩童一般,四散而逃。
顯然,對于這些不怕流血卻怕鬼神的江湖漢子來說,怪力亂神的東西,遠比刀槍讓他們更能感到敬畏。
而舅爺一伙人,也表現出了相同的反應,舅爺拉著丁小洪躲到了碼頭的貨運箱子下。
丁小洪看著這些四處躲避,甚至壓根不敢大聲喘氣的水手,心里又好笑又無奈。
“舅爺,你放心吧,上面聽不到我們說話的。”丁小洪低聲說道。
“此言當著?”舅爺詫異問道。
“真的。”丁小洪自信的說道,“而且從上面看來,我們就是一個螞蟻大小的點,看都看不清。”
“可是.”
“舅爺你不信我?”
丁小洪差點把自己登上過熱氣球的事情順嘴溜出來,還好他警覺,閉上了嘴巴。
然而舅爺卻懟了懟他,把丁小洪剛剛用布條簡單包扎的傷口又弄得開始出血,可丁小洪卻顧不得這些,他順著舅爺的手指艱難抬頭望去。
卻發現,七八個明軍的熱氣球,竟然越飛越低!
熱氣球上仿佛雪花一般,紛紛灑灑地飄下了不少文書。
一紙文書恰好落在丁小洪和舅爺的手邊。
看著用中等字體寫的文書,舅爺頗有些撓頭:“小洪,你上過私塾,給舅爺念念。”
丁小洪接過文書,剛匆匆瞥了一眼,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忽然聽到頭上反而傳來了聲音。
距離地面二三百步高度的空中,熱氣球上幾個大嗓門的士卒,正拿著鐵皮喇叭齊聲喊著。
“圣女唐音,告全體白蓮教徒,教主白天宇已死.”
得,這下不用丁小洪念了。
地面上,太湖前線的白蓮教棋盤營里,所有人,哪怕壓根不識字,也能明白這封文書上面寫的是什么內容了。
軍帳內,幾個白蓮教領軍的舵主匆匆趕了出來。
“弓箭手呢?把天上這玩意給射下來啊!”
聞言,周圍的白蓮教主力軍的士卒都面露難色了起來。
“舵主,不是沒試過,可弓箭連一半的距離都射不到,就墜落了下來了啊!”
“弩呢?”
那舵主幾乎氣急,劈手給了匯報的士卒一耳光,吼道:“把床弩抬起來!”
可床弩又不是高平兩用的88炮,想要當防空武器用,對于這個時代還是太過超前了。
等他們費盡力氣把床弩弄到土山包上面的時候,理論射擊仰角是夠了,然而熱氣球早就飛出了床弩的射擊范圍。
這些白蓮教領軍的舵主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明軍的心理戰順利進行。
他們當然知道這會帶來多么恐怖的后果!
其中自然是有一些不實之言,譬如教主白天宇已死可心理戰就是如此,證偽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情,總不能逢人就剖開自己的肚子,讓人看看到底吃了幾碗粉。
更何況,眼下白天宇卻是不在太湖前線,更是無從證明了。
教主不論是死了還是躲起來,不能跟即將瀕臨絕境的軍隊待在一起,這都是一件非常非常打擊士氣的事情。
“這姜星火,當真歹毒!”
白蓮教眾人幾乎氣急敗壞。
“如此造謠是非,但偏偏我們又證明不了,恐怕底下的士氣維持不住了啊!”
一位身材肥胖的老頭,臉上滿是急切:“你說咱們這么多大好兒郎,怎么還被困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他娘的,那些綠林來的,就知道吃餉,要打仗卻一個個縮著腦袋做烏龜。現在好了,明廷這位法力通玄的國師已經到了,咱們都等著被朝廷處決吧!”
“是啊,要不然去找長老們商量一下,讓我們分散開來,突破重圍,逃出生天再說吧!”
旁邊另外一個中年男子嘆息道。
“此言極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都住嘴!”
一位披著扎甲的魁梧舵主冷哼一聲:“我去尋長老們,是走是留,開軍議解決便是,在這里說來說去,又能決定什么?”
見有人肯牽頭,眾人松了口氣。
原本就要開會,只不過級別高一點,青龍幫幫主張龍那種“舵主”級別才能參加,但如今就得開擴大規模的會議了。
另一人道:“此番姜星火用了攻心計,我們必須有所應對了,否則再拖下去,士氣就蹦完了。”
“不錯。”方才那身材肥胖的老頭說道,“另外,還得盡量收繳那些明軍撒下來的文書聊作姿態也得做,總得振奮起來。”
幾個舵主該去收繳文書的收繳文書,該布置防務的布置防務,而召集全軍堂主及以上的綠林/幫會首領的消息,也都通知了下去。
碼頭上的短暫沖突,隨著姜星火的一紙公告徹底消彌。
所有人都意識到,國師姜星火的到來,以及今天作為前奏進行的攻心戰,意味著明軍的總攻,快要開始了。
這些不同的勢力,都掛著白蓮教的名頭,卻本來就是臨時拼湊在一起的。
當意識到了這一點后,本來就埋藏在心里的小九九,自然都開始萌芽了出來,不出意外的,很快白蓮教內部就要發生亂子了。
營地里。
“你非要跟我去干嘛?”
舅爺詫異地看著肩膀還裹著布條的丁小洪。
開軍議,當然不是堂主一個人去。
開玩笑,不帶家伙和人手,誰信得過誰啊?若是被人在軍議上亂刀做掉剁成肉泥,或者是挾持著吞并了部眾怎么辦?
所以,堂主們都是可以帶著精銳手下一起去的,這也是白蓮教叛軍內部的一個規矩。
雖然理論上來講,都帶著刀子和人,等于大家都沒帶,但有些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能做同等的減法來減掉。
可是丁小洪一看就是不能打的,又受了傷,把他帶過去不是明顯的累贅嘛。
然而丁小洪卻拉著舅爺的袖子,示意他到帳內說話。
舅爺似是想到了什么,依了他。
不多時,兩人說完了秘密談話,等到出來的時候,舅爺方才心思不屬的狀態,卻是安穩了許多。
“小洪.舅爺還有這些兄弟的身家性命,可就拜托你了!”舅爺熱切地拍了拍丁小洪的背部。
丁小洪點了點頭,肯定地說道:“舅爺放心,國師一向賞罰分明,我們沒做什么惡事,若是能得了白蓮教軍議的結果,給國師送過去,再來個臨陣倒戈以迎王師,國師一定不會吝嗇獎賞的!”
舅爺點了點頭,心頭徹底安定了下來。
他帶著丁小洪以及幾個身手矯捷的兄弟,配著刀,走向了白蓮教軍議的大帳。
然而他們剛剛進入大帳,就意識到了氣氛明顯的不對勁。
一個老人,正沉默地坐在首位,審視著進來的所有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