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斯瓦勃洛教派!”克拉茨狠狠地一錘桌子,讓桌子上面的墨水瓶整個飛了起來,將黑色的墨汁撒得到處都是。
克萊特家族對于自己所掌握的領地有著絕對的威望,當克拉茨下達指令查驗失蹤人口的時候,就有源源不斷的士兵朝著領地內的村莊跑去,聯系平時的稅務官、頒布官統計各個村子的人數。
受限于時間的倉促以及這個時代戶籍制度的限制,此時參與統計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村莊,更多偏僻的村莊、或者說村莊里面各自隱瞞下來的人口還沒有統計在內。
就這,也已經統計出了快一百人。
要知道斯瓦勃洛教派抓走的可不是什么老弱婦孺一百人,那都是身體健壯、足夠一人養一個家的青年,考慮到史凱利格充沛的武德環境,這些青年都是拿起武器披上甲都能夠上陣的人。
換句話說,克拉茨失去了百人級別的預備役士兵。
整個史凱利格也不過七千左右數量的海軍,哪怕克拉茨是群島頂尖的大家族,這個損失也讓他一陣心痛。
事情不止于此,稅務官還帶來了一個更壞的消息——
大史凱利格島是由兩個家族共同統治的,南部是克拉茨的克萊特家族掌握,北部則在瘋子盧戈的德拉蒙家族治下。而克拉茨的治理比起瘋子盧戈來說絕對是更加嚴謹的。
位于兩個家族統治交界處的稅務官都是相熟的,他們給克拉茨帶來了一個消息:瘋子盧戈的領地中,失蹤的青年只多不少。
哪怕是在往常,這都不是一個能讓克拉茨笑出來的消息——年輕人被損失而造成的遺憾遠遠超過勁敵受創的快感。
而放在眼下的情形,這就是一個讓事態更加嚴峻的問題了。
“斯瓦勃洛教派教派獲得了更多的年輕人,或者說更多的‘戰士’。”蘭恩思考道。
“但是這座島上沒有這么多的巨熊讓他們培養出狂戰士來操控。而正常的人又絕對不是他們可以自由使用精神控制的——若是他們能夠做到這一點,早就統治史凱利格了。”
蘭恩深吸一口氣:“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比制造狂戰士還要更加糟糕的可能性——”
克拉茨接下了蘭恩的話:“活祭!”
一個光是聽到都會讓人毛骨悚然的詞語。
斯瓦勃洛教徒鄙視弱者,最喜歡以活人來祭祀自己的神祇;他們會把無法戰斗、或者不擅戰斗的人當做牲畜一樣殺掉以取悅斯瓦勃洛。這種陋習愈演愈烈,最終演變成了對村子的屠殺,因此才引得史凱利格人剿滅斯瓦勃洛教派。
沒想到現在他們要再次面對這項陋習。
“既然是‘祭’,那就肯定是可以從中獲得力量的。”蘭恩深吸一口氣,“以前是用所謂的‘弱者’,而現在則是正適齡成為士兵的青年,那么肯定更能夠取悅他們的邪神,也因此能夠獲得更強大的力量。”
“伊斯特舅舅說得沒錯,我們現在可能估及不上什么王位爭奪了。”克拉茨站起來,披上自己的熊皮披風,“這或許會是一場席卷整個史凱利格的災禍。”
“好在我們提前發現了敵人的陰謀。我現在就去集結士兵,一旦有什么消息…”
克拉茨沒有說完,他的話被猛然打斷。
“咚咚咚——”
書房外面傳來了巨大的砸門聲音,那力道甚至讓人擔心會不會給這扇門造成什么傷害。
緊接著傳來一陣騷亂的聲音:
“稍等一下,您不能進去,請您冷靜,這是克拉茨大人——”
似乎是門口的侍衛在阻擋什么人,但是來訪者顯然事態緊急,等不及讓侍衛按照程序來傳令了。
“轟”的一聲,大門被直接踹開,杰洛特從門外闖了進來,他的身后是極力想要阻止他的管家。
“出事了。”沒等管家朝著克拉茨告罪,也沒等蘭恩他們詢問來意,杰洛特搶著開口,第一句話就讓在場的人表情嚴峻起來。
在之前的安排中,蘭恩和克拉茨陪著克拉茨回來統計人數和集結士兵,大部隊依舊駐扎在山腳下以備意外,而杰洛特和格德這兩個經驗最豐富的獵魔人則陪著比爾上山去尋找維爾卡人的藏身之所。
沒想到現在杰洛特居然提前回來了。
“發生了什么事情,我們找到維爾卡人了?還是我們打草驚蛇讓敵人意識到了我們的存在,現在他們跑了?”
杰洛特否定了蘭恩的兩個猜測:“比這更糟。”
“其他的王位候選人察覺到了我們的動作,責怪我們作為競爭對手跟他們隱瞞了情報。他們大聲嘲笑我們聚集在山腳下等待支援的行為,認為我們跟他們提到的危險都是編織出來危言聳聽的謊言。”
“因為我們,他們確定了維爾卡人就在山上,現在為了奪得王位已經集結了大批的部隊上山了。”杰洛特深吸一口氣,“沒時間給我們準備了,我們需要直接發動總攻了。”
“該死的家伙!”克拉茨狠狠一錘書桌,上面的文件、紙、筆,一下子全部噼里啪啦地砸到了地上。
“集結部隊,現在立刻出發,去支援那些腦子被斧頭劈了的蠢貨!”克拉茨朝著屋外大喊,隨后轉過頭來看著杰洛特。
“杰洛特,提醒我一下,你說的那些蠢貨都是哪幾個家族?”
“我們的老朋友瘋子盧戈,還有一個叫做霍格的,那家伙的膚色很奇怪。”
克拉茨怒罵:“法羅島的強盜,迪門家族的霍格·黑手,他和盧戈一樣都是只知道劫掠的蠢貨!”
霍格·黑手是迪門家族的族長,法羅島的領主。
他年輕時候有一次意外碰到一場秋天暴雪,長船誤觸暗礁,讓他遭到凍傷,在手與胳膊上留下特別黑的膚色,讓他得到“黑手”這個綽號。
哪怕是在幾乎把劫掠作為成人禮的史凱利格,霍格·黑手也是相當殘忍的存在,他劫掠的時候幾乎就是在屠殺,諾維格瑞與尼弗迦德德海岸都散播著他的惡名;甚至他攻擊史凱利格敵對家族的時候,也是不遺余力的。
因此迪門家族在史凱利格的名聲格外地差。
他所統治的法羅島位于史凱利格的最南端,也是最原始、最無人煙的島嶼,上面的人幾乎只能靠劫掠為生——這或許也是造就霍格·黑手性格的一個客觀原因。
也是因此,霍格·黑手近乎饑渴地搜尋一切可以讓法羅島繁華起來的機會。
成為國王就是他眼中一個最大的機會。他和瘋子盧戈也是唯二的想要與伊斯特競爭國王之位的人,其他家族的族長要么和多納一樣選擇支持,要么就是棄權。
此刻,霍格·黑手正和瘋子盧戈站在一起,他們面對著臉色難看的伊斯特。
伊斯特原本是計劃回小史凱利格島去尋找布蘭王,調撥更多的家族士兵前來支援的,但是當聽說瘋子盧戈和霍格·黑手強行闖山的時候,就第一時間往回趕了。
結果還沒想到是來晚了。
當他帶著人準備上山的時候,得到的消息是瘋子盧戈他們已經上山;等他帶人跑到半山腰的時候,正好碰到瘋子盧戈他們返程的隊伍。
根據瘋子盧戈他們所說,他們已經找到了維爾卡人的聚集地。
因為之前有克萊特家族和圖爾塞克家族士兵已經在山脈中搜尋,相當于已經幫瘋子盧戈他們排除了大量的錯誤答案,變相的減小了他們的搜索范圍;隨后他們又發現了杰洛特和格德帶著比爾的前進路線,有了大致的方向之后就散出去數百名士兵,不計動靜地搜索山中的藏身之地,最終很快就發現了維爾卡人的藏身之所。
此刻,比爾正跟在格德身后,他們站在圖爾塞克家族的隊列中,滿臉的自責。
瘋子盧戈侃侃而談:“那些邪神的信徒,也不過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家伙,真正敢于斗爭的勇士都被我們的先祖殺光了,剩下的這些軟蟲跟我們平時劫掠的那些人也沒什么不一樣的!”
“你們碰到他們了?把他們殺光了?”伊斯特面無表情。
“不,更好。”瘋子盧戈說道,“他們聽到了我們的動靜,直接就跑光了。我們甚至還解救出了不少被綁架的小伙子,讓他們免于成為邪神活祭的下場!”
瘋子盧戈張開雙臂,向著伊斯特展示自己隊伍里面多出來的十幾個青年,他們個個精神萎靡,皮膚灰敗、眼圈黑腫、精神恍惚——但是都還活著。
“他們可都是我大史凱利格島的領民。”瘋子盧戈得意地笑起來。
“救出史凱利格的領民,這確實是一項功績。”伊斯特朝著那些被解救的青年點點頭,但是他們個個精神恍惚,居然沒有注意到伊斯特的動作,也沒有給予回應。
“不過盧戈、霍格,我們的任務你們還記得嗎?我們是要清繳掉斯瓦勃洛教派,完成我們先輩遺漏的任務,為史凱利格清除掉一個禍害——而你們的貿然行動將這一切付之一炬了。”
“好,伊斯特!看看現在的情況,你還覺得斯瓦勃洛教派是個禍害嗎?他們只是一群聽到消息就逃跑的小丑而已!我覺得或許蘭尼斯特在你們家族的城堡里面殺掉的狂戰士,就已經是他們全部的力量了。”
盧戈嗤笑一聲:“從這角度來講,你們確實覆滅了斯瓦勃洛教派,可惜那個成績算不得數。”
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霍格·黑手也開口了:“伊斯特,我尊重你,但是現在的情況是你已經沒有勝算了。雖然我們誰都沒有完成覆滅斯瓦勃洛教派的成績,但是我和盧戈現在至少已經摧毀了他們新的聚集地,解救了被抓去作為活祭品的人質。哪怕之后什么都不做,我們也已經領先你了。”
因為常年的海上劫掠生涯,霍格黑手的一只眼睛呈現失明的純白色,倘若與他對話的是別人,或許還真的會被壓迫住。
但是伊斯特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他身上的氣勢比盧戈和霍格兩個人加起來還足:“你們不明白,根據我們獲得的情報,斯瓦勃洛教派還有更多的狂戰士。這已經不是王位爭奪的事情了,既然你們已經來了,那么我邀請你們留下來,繼續去山中搜尋維爾卡人的聚集地,他們肯定還有其他藏身之處。”
“我們會的,伊斯特。”霍格·黑手冷冷道,“但不是現在,也不會和你。”
瘋子盧戈則大笑起來:“如果維爾卡人還有狂戰士,以他們的性格他們會不出動嗎?狂戰士,哪來的狂戰士?”
說著,他狠狠一指那些被他從維爾卡人藏身處救出來的十幾個青年:“難道會是他們嗎?他們會是狂戰士嗎?”
青年們個個精神恍惚,對著瘋子盧戈的話沒有絲毫反應。
伊斯特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和瘋子盧戈的交流格外費勁。
在伊斯特的身后,格德看著精神萎靡的比爾,想了想,把寬厚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不要自責,也不用擔心,目前為止你所展示出來的品質當得上勇士的稱號,現在發生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錯。”
“你和你愛人的事情也絕對會有不錯的結果的,蘭恩是個很不錯的人,如果不是我已經有了跟隨的領主,我估計也忍不住…”
比爾用力地摁住腦袋,似乎在忍耐極端的痛苦,他打斷了格德的安慰,斷斷續續地說道:“我的頭好痛…格德先生,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豆大的汗珠從比爾的額頭滴下,但是他說的話卻越來越流暢:“我的記憶變得更加清晰了…這兩位領主大人找到的地方不對,似乎不是我之前被抓到的地方,那不是維爾卡人真正的聚集地…而且,發生了一些事情,一些事情,我忘了一些事情…”
“不對,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比爾的表情變得驚恐起來,似乎自己犯下了什么十惡不赦的罪狀;那灰敗的臉色變得好似尸體一般,連雙目都失去了光澤。
格德皺起眉頭,下意識地把右手握向劍柄。
在做好戰斗準備的同時,格德試探性地搖了搖比爾,似乎想要給狀態不對的同行伙伴一點關切。
但是緊接著他的動作卻猛然頓住了。
熊派獵魔人的耳朵動了動,敏銳的獵魔人感官讓他在周圍捕捉到了一點不一樣的動靜。
眼前三大家族的領主在爭吵,在談判,他們身后的士兵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對面。
但是在這劇烈的爭吵聲下面,格德卻聽到了低沉的、被掩蓋住的宛若吟唱的聲音,這個聲音用著格德聽不懂的語言,帶著一種滄桑、堅定、而又一絲狂熱的味道。
像是在禱告。
這種好似禱告的聲音從他們的四面八方傳過來。
聲音自然是由人發出來的,這說明了一件事情——有位置的敵人將他們包圍了。
格德的琥珀色豎瞳猛然擴了一倍,好似被人攢住了心臟。他的感官告訴他,危險不僅僅來自于這所謂的“四面八方”,更來自于他的身邊。
“吼——!!”
瘋子盧戈和霍格·黑手突然聽到了巨熊的齊聲怒吼,震耳欲聾。
聲音來自于他們身后。
而伊斯特,在他們的眼中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朝著他們撲了過來。
半刻鐘前。
山腰處,圖爾塞克、德拉蒙、迪門家族三家的士兵還在爭吵著。
而群山的叢林中,低匐著大隊的獵手。
他們的眼睛隱沒在黑暗中,不發出一點亮光;他們的行進依托著林間的灌木,卻不發出一點聲響。
他們前進的方向就是半山腰處的三家族士兵。
與這些全副武裝的士兵不同,這些獵手的裝備十分簡陋,現在連基本的皮甲都沒有穿上;他們赤裸著上半身,露出肌肉虬結的胸膛和胳膊,上面密布著足夠把正常人肢解的密麻傷疤。
他們下身圍著簡陋的戰裙,背上卻披著厚實的披風,多是狼、野豬、熊之類的整塊毛皮制作而成的。
看到這些披風,似乎也能夠理解他們身上的傷疤從何而來了。
他們是維爾卡人,斯瓦勃洛的信徒。
僅僅只是拿著短斧和圓盾,人數也不過眼前這些家族聯軍的十分之一還不到,但是他們卻有著十足的信心包圍了這些史凱利格軍隊。
他們不畏懼死亡——甚至說,他們就是來尋求死亡的。
一個光頭且留著大胡子的健壯人影從他們身后走出來。與低俯著身體潛行的維爾卡戰士們不同,他端直著腰板,宛若閑庭散步一樣在叢林中行進。
周圍的樹木好似都有著意識一般,主動給他讓開了腳下的道路,甚至幫助他隱沒他的行蹤,不發出一點聲響。
這一切無不說明著一個事實——他是一名德魯伊。
而在看到德魯伊出來之后,所有的維爾卡都朝著他鞠躬,低聲輕呼:大祭司亞提斯。
亞提斯距離史凱利格一方的還有著不小的距離,但是他的眼睛卻好似鷹隼一般穿過了重重的林木遮擋,將山腰間的一切盡收眼底。
“明明擁有這么多強大的勇士,他們卻選擇安于現狀,縮在這個小小的群島,將廣袤的大陸讓給那些孱弱之人…”
亞提斯冷冷地看著前方的隊伍:“還玩著宛若過家家一般的國王游戲…哈,他們的隊伍里面還有女人!還穿著鎧甲拿著盾,他們把勇士的榮耀當成什么了?”
只見霍格·黑手的身后,赫然站著一名持盾女衛,英姿颯爽,身材矯健,手上密布老繭,當得上一句“鐵娘子”的稱贊。
但是在墮落德魯伊的眼中,這一切卻是離經叛道。
“果然,他們需要我神斯瓦勃洛的指引,他們需要照耀到我神的榮光。”
低俯著的戰士們非常適時地低吟道:“我神斯瓦勃洛。”
亞提斯看了看自己身邊已經時刻準備戰斗的信徒,滿意地點了點頭。
“在小史凱利格島的計劃非常順利,死去的戰士也是血祭的一部分,信徒的獻身更能取悅我神。”
“那么現在,為我神獻上眼前的這些異教徒吧,我們數十年如一日的蟄伏就是為了今天。”
“去把,勇士們,去戰斗、去廝殺、去犧牲、去取悅——我神斯瓦勃洛!”
低俯著的戰士們眼睛漸漸地燃燒起來,就好像有一面戰鼓在他們的胸膛中開始隆隆作響。
“為了我神——斯瓦勃洛!”
墮落德魯伊的身影緩緩后退,樹葉和灌木覆蓋上他的足跡,為他遮掩行蹤——他還有別的任務。
而順著他離開的路徑,叢林的深處開始有野獸的嘶吼傳來。那不僅僅是狼、熊的怒吼,還帶著一些大型魔物的嘶鳴,乃至于更加沉悶的吼叫。
永遠不要去試探一名精通自然之道的德魯伊大師能夠在森林里面爆發出多強大的戰斗力,尤其這位德魯伊放棄了信仰,并且在這片森林之中經營了數十年之久。
應和著這些獸吼,所有的維爾卡戰士則低俯到地上,不再顧忌隱藏自己的蹤跡,開始大聲吟唱禱詞。
“吾神斯瓦勃洛,吾為汝子,吾為汝群,吾為汝刃;
請受吾血,請受吾肉,請受吾祭;
愿吾傷痛化神之福,愿吾苦痛化神之悅。
請神賜吾刃、請神賜吾力、請神賜吾氣;
以神之名,摧神之敵;以神之名,攻敵之地。
愿您與吾等同在——吾神,斯瓦勃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