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雙翼自天穹之上展開時,舉世陷入了寂靜。
從虛無中來的影之翼無聲招展,自虛空中掃過,可是卻沒有絲毫的風聲,甚至連微弱的以太波動都不曾存在。
相比另一只煊赫的光芒羽翼,它簡直像是另一個極端。除了雙眼所能捕捉到的畫面之外,不論用任何方法都無法觀測到它的實體。
它不存在于這里。
這就是影葵。
在眾人錯愕的瞬間,夏爾揮手,光芒之翼強行展開。
伊甸的虛影自他身后浮現,伴隨著他的五指握緊,幻化出轟鳴巨響,無窮盡的光芒自天國之中噴涌而出。
《柴可夫斯基f小調第四交響曲!》
雷霆的轟鳴交融在那旋律中,不但沒有顯得呱噪,反而烘托出了雄壯威嚴。
圣徒傳承!
針鋒相對,令圣徒們的臉色難看起來。
雖然不知道圣城究竟是如何繞過已經被夏爾所繼承的圣名,再次制造出圣徒的傳承,但此刻,夏爾的樂章只是展開,旋即,敵人中傳承了柴可夫斯基圣名的新圣徒就感覺到體內的樂理動蕩起來,竟然被夏爾所引動,仿佛要脫離自己的軀殼,投向天國。
伴隨著轟鳴旋律,凝聚為雷霆的光芒從天而降,就仿佛鎖鏈一般,伸向了諸多圣徒,令他們面色驟變,迅速后退。
第四交響曲的核心乃是樂師對‘厄運’的敬畏,此刻以厄運主題,所闡發的乃是命運的存在。在圣徒傳承中,它是核心中的核心,一旦被命運鎖鏈所束縛,那么就會徹底被困入樊籠。
就算是巨龍被拴上了鎖鏈之后也不過只能做一條瘋狗。
可緊接著,不顧第四交響曲的重壓,夏爾的另一只手掌緩緩展開,第五交響曲轟然奏響!
簡直是瘋了!
圣徒的傳承之所以只有圣徒能夠發揮其中的精髓力量,本身最大的原因就在于,哪怕是任何一道樂章對普通樂師而言都太過龐大,要是不得其法,不削弱其效果,強行演奏的話,樂理運行時所造成的壓力會將意識碾壓成粉碎。
就算是圣徒在駕馭這種超規格樂章的時候也會慎之又慎,免受其反噬。
更何況柴可夫斯基的圣名所專長的可是和海頓一樣,哪怕是在圣徒中也以繁復龐雜著稱的超廣域樂理干涉!
而且還是變化最為激烈的毀滅之道。
這絕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加減法,而是幾何倍數的難度提升,甚至猶有超出。
稍有不慎,先焚盡的就是自己!
但是此刻,夏爾心分二用的同時,卻絲毫沒有任何艱難的樣子,反而將第四交響曲和第五交響曲融合為一。
同樣是以厄運為主題,同樣闡發著命運之道的樂理此刻彼此碰撞,沒有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樣互相泯滅,而是宛如風火一般混合在一處,迸發出令圣徒也為之心驚膽戰的毀滅力。
更令人心中發毛的,是夏爾毫無動作的時候,在圣徒之后,同樣傳承了柴可夫斯基圣名的圣徒發出一聲嘶啞的慘叫。
轉瞬間,就好像是血液沸騰,無數暴動的樂理靈性碾碎了他的意識,在夏爾的召喚之下,他竟然無法掌控自身的力量。
五內俱焚。
只是剎那間,就燒化成一堆飛灰。
無數樂理自他的軀殼中奔涌而出,匯聚在夏爾的手中,融入他體內的圣徒傳承里,旋即由消融在天國的榮光里。
在天國的投影中,一個蒼老的虛影浮現。
史無前例的雙圣徒傳承,而且是同樣的圣徒傳承,匯聚在一處,在夏爾的闡發之下,樂理性靈自行發展,竟然形成一個被遺忘許久的身影。
仿佛從大夢中醒來,老人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夏爾,又看了看對面的圣徒們,似是苦笑:“抱歉,身不由己。”
轉瞬間,所有人都頭皮發麻了起來。
——死者蘇生!
見鬼了!
他媽的竟然是死者復活!
早已經死掉了數百年的初代柴可夫斯基復活了!
就好像是赤之王自死后復生一樣,神跡一般的景象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顛覆了所有人的理智。
早已經死去的初代圣徒竟然在樂理靈性的匯聚之下,再次重生!
就好像早已經升上天國的圣徒在神意的排遣之下,再次降下凡塵。
“不可能…不可能…”
明悟這奇跡所代表的意義之后,圣徒之中有人徹底崩潰:“萬物由生到死,唯有大源永恒…大源永恒…由生到死…”
這是樂師三誓中所定下的鐵則!
只有神明才能轉死而生。
可如今自己面前所發生的是什么…
“別被他騙了!”
李斯特臉色鐵青,“那只不過是樂理靈性所形成的模糊意識而已!別忘了,百目者的黃泉還在他的手中!”
雙重圣徒傳承所形成樂理意識,再加上融入伊甸的黃泉所賦予的記憶,所謂的重生,不過是同時擁有了樂理、記憶和意識的投影,一個傀儡!
動蕩的戰意終于勉強恢復了,可是所有人心中都沉甸甸的,李斯特的神情更是難看。
是啊,對手只是一個極為類似的傀儡,可這…又和真正的復活有什么區別?
更何況,絕不僅僅是如此…
他已經收到了‘燈塔’傳來的觀測警告,夏爾所制造出的圣徒投影中,除了模糊的意識和記憶之外,還有什么不一樣的東西…
某種和影葵同處于一源的樂理!
這或許才是復活圣徒的本質,最大的原因…影葵真正的力量!
在漫長的時間以來,無數人都曾經試圖研究過自各地以太密集區中盛開的幻象之葵,可是不論如何,都難以觸碰到它的神髓。
甚至搞不清這種幻象之葵出現的原因和規律,久而久之,只能無奈放棄。
哪怕是夏爾,在融合了影葵之后,才發現諸多樂師的研究究竟錯在什么地方。
那些盛開的影中之葵不過是水中的倒影,海中的明月,在這表象上下再多的功夫,也只能無功而返。
根本毫無意義。
他們甚至連研究方向都沒有搞清楚…
自始至終,影葵都只有一朵。
早在數百年之前,它就已經盛開,自一日的燦爛之后,就注定凋謝。
從此,被封入琥珀成為標本后,作為一件藝術品流傳在諸國之間。
數百年來,它在數十個家族之間流傳,擁有過上百個主人,可是誰都未曾想過自己家書房里供自己賞玩的琥珀標本是四活物之一的源頭。
直到最后,被厭倦之后的高加索六代國王丟進了寶庫之中,被塵埃覆蓋,再無人問津。
對于影葵而言,綻放和生命恐怕在那一日之后早已經終結,人類所觀測到的不過是它通過大源的性質干涉所再現景象。
它早已經死了,甚至未曾在人的觀測中活過。但正是這一份死亡,成為了它生存過的鮮明印證。
它是扎根與過去的殘影,早已經被塵封的時間。
所代表的不過是那朵只盛開了一日的葵花。
它的誕生和毀滅被淹沒在過去,駐足與現在的人類無從觸摸到它的存在,也無從了解它的本質。
人類透過大源映照過去的鏡子窺見它的姿態,但彼此之間卻被時光這一絕望的墻壁所阻隔。看似近在眼前,可是卻遙遠到此世難及。
——生命存在的痕跡。
這就是影葵的本質。
這才是它與其他天災被三賢人稱為四活物的原因。
黑暗地母所代表的‘生命孕育的母體’、百臂巨人所代表的‘生命成長的極限’,利維坦所代表的‘生命演化的基礎’,而影葵,則是生命曾經存在的證明、過往的歷史和痕跡,曾經由生存而度過的短暫時光。
那些刻印沉淀在大源中,此刻被夏爾喚醒,再度自世上浮現,所存在的不是生命,而是過去的殘留。
一個遵循過去的記錄聚攏而成的倒影,根據往日的痕跡再塑而成的奇跡。
于是,死者蘇生。
如灰燼一般重燃。
沒過多久,帕格尼尼就洞徹了這一份奇跡的本質,看向夏爾時候,眼神就變得復雜起來。
——這一次,你又為這神跡付出了什么代價?
此刻,除了夏爾和帕格尼尼之外,柴可夫斯基的圣徒投影也加入了戰斗。
“看來,現在是三對四了。”
夏爾微笑著,看向自己的敵人們,“勝負不是那么懸殊了,不是嗎?”
李斯特漠然,毫無動搖,“竊持權柄,篡奪正理,妄稱神明…披著教袍的邪魔偽裝,又有什么勝利可言么?”
伴隨著他的話語,比原先熾熱了數百倍的神光自他的軀殼中噴涌而出,無數雷火拱衛在他的身旁,在樂理的鞭撻之下,現實歪曲…
那是最純粹的破滅要素。
在圣徒之中號稱毀滅第一的力量在此涌現。
焚燒自己的意識,點燃自己的軀殼,在不顧性命和以后。
李斯特要拼命了。
隨著他的引領,所有圣徒都近乎殉道一般的點燃了自己的樂理,原本超越規格的力量再次暴漲。
彼此共鳴之下,神圣之釜的投影在此降臨!
凝望著那仿佛滿盈鮮血的神圣之釜,帕格尼尼眼中閃過一絲狠戾——正如同他所預料的那樣,教團這一段時間來的沉寂并不代表著沉默,而是最后的戰備。
恐怕在這一段時間里,教團已經將數百年的積蓄,圣城最寶貴的財產投入了神圣之釜中。
此刻滿盈的鮮血所代表的…乃是天災本源所化的力量!
數百年來,圣城通過宗教裁判所和靜默機關所搜集到的天災本體,恐怕都已經投入其中,化作了資糧!
這一絕密縱然是圣徒也不可能知曉。
就如同他當年所猜測得一樣,看似尊貴的圣徒不過是神圣之釜的產品,只要不斷的投入天災本體,就可以不斷的生產而出…
甚至不局限于原本的數量,創造出更多的圣徒!
這種轉化天災的力量…
簡直和夏爾的能力同出一源!
明明此刻是激烈的戰斗,可是帕格尼尼心中卻浮現出一個更加詭異的猜想。
很快,那個猜想被他埋在了內心的深處,死死地封印起來,甚至被他從記憶中抹除,再無任何痕跡。
只有剛剛瞬間的顫栗證明了它的存在。
“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