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貨瘋了么?”
就算是葉青玄也沒有預料到忽然之間會有這種展開。
亨德爾不顧剛剛硬拼一手留下的創傷,甚至連權杖上的裂隙都沒有修復,放棄理順千頭萬緒的混亂樂理,反而孤擲一注,破罐子破摔,開始賭命。
要不要這么夸張?
凝視著海上要塞之上那通天徹地的龐大光柱,葉青玄忽然覺得牙疼。
他當然知道那是什么,實際上,整個世界也沒有幾個人不知道那是啥。
那是圣名傳承的核心力量,每一個圣徒的核心樂理中都具備的‘非人之力’源自神圣之釜的精粹順應了圣典之上的呼喚,賜予了人類以神明之力。
打破一切藩籬,超出所有規格之外,不講絲毫道理,沒有任何邏輯…就好像是舒伯特的救贖一切的《普羅米修斯》,海頓那能夠在以太界中開辟物質斷層,宛如創造世界的《創世紀》…
這才是亨德爾的完全姿態,將彌賽亞之杖和自己的權杖強行融合,超脫肉身的局限,強行將自己的以太化身,也就是‘圣靈’催化為‘救世主’。
祓除人間一切苦難,滅絕所有邪魔種類。
終結一切外道。
因為人的時代將要來臨。
譬如煉金之人的火,漂布之人的堿…
這一權柄若是落實在物質界之中,那便是對一切非人之種的絕殺,不論是天災、妖魔、怪奇、神器,還是樂理性靈…
雖然只有一次的機會,卻足以擊退任何天災,為人類開辟出存活的凈土。
只是葉青玄沒有想到,每個亨德爾一輩子只有一個機會,對方竟然用在了自己的身上…這貨和自己究竟是多大的仇!
究竟是多大的怨!
放著重傷不去治療,拼著一輩子坐輪椅插呼吸管也要強行進入救世主狀態,姑且不論這種不穩定的救世主狀態會不會有什么隱患,可這貨究竟圖什么啊!
難道他覺得針對天災的力量對自己會有什么效果嗎!
等等…
葉青玄愣住了,抬頭,看向頭頂的光之冠冕,有低頭,看了看胸口,那連接向阿瓦隆以太之網的天梯樂理。
好像…自己現在確實是天災沒錯啊。
而且還他媽的是同時受到黃金之龍和以太之網加持的‘雙天災’樂師!
而且在這狗屎的關頭,阿斯加德的岡格尼爾全力壓制之下,不論是地上天國和以太之網都要保衛阿瓦隆,無法給予自己更多的幫助。
也就是說,自己雖然只掛了兩個名頭,聽起來厲害,但實際上…水的很。
空有雙倍天災的輸出能力,可是黑箱中的以太儲備卻已經捉襟見肘。
同時針對雙天災而來的雙倍殺意和雙倍克制令葉青玄瞬間汗毛倒數,連一口冷氣都來不及吸,從椅子上跳起來:
“撤退!撤退!阿斯加德人要拼命了!”
話音未落,那被光芒凍結的蒼海驟然迸發出宛如地震的轟鳴,凝固的海面在顫抖,因為磅礴的力量在其中擴散。
那是無數以太炮同時激發的轟鳴。
在圣徒的全力推動之下,整個海上要塞,上百門超大型以太巨炮,數之不盡的小型煉金武裝,同時被激發了。
宛如無數群星從海上要塞之中升起,震撼天穹,劃出凄厲的弧線,向著皇家艦隊灑落。
轉瞬間,龍威裝甲宛如暴雨中的薄紙,在此起彼伏的轟鳴中變得千瘡百孔,戰船哀鳴著,裝甲破碎,艱難的躲避著。
作為掌控者,化身為整個艦隊的葉青玄感覺到了撕裂一般的痛楚,他近乎涸澤而漁的通過天梯抽取著黑箱中力量,迅速的修補著艦隊,可是卻難以趕得上破壞的速度。
就連黃金巨龍的投影都宛如風中殘燭,迅速的搖曳著,必勝黃金之章的樂理在彌賽亞之力的攻擊之下分崩離析。
倘若不是命運之杖近乎無限的承載力,此刻的皇家艦隊在第一輪炮擊之中就已經分崩離析 此時此刻,陷入蒙逼的不止是葉青玄,就連海上要塞中,指揮官也徹底呆滯了。
“隆美爾閣下,你究竟在干什么!”
他闖進了中央控制室,看著沐浴著熾熱神光中的救世主,“為何忽然調動了海上要塞所有的以太儲備,若是在現在揮霍殆盡的話,我們又如何進攻阿瓦隆?”
“阿瓦隆?你還不明白么?”
隆美爾冷眼看著他,神情冷漠:“他對這個世界的威脅,遠在安格魯之上!甚至比蓋烏斯還有那個所謂的‘神子’都要高!
只要能在此將葉青玄毀滅,不論是阿瓦隆還是安格魯,都不足為懼!從開戰我一直等到現在,想要將他徹底毀滅的話,這是唯一的機會!”
指揮官愣住了,瞬間恍然大悟,陷入狂怒:“你們這些圣城的瘋子!你們將阿斯加德當成了什么!工具?還是炮灰!枉費陛下給了你如此深重的信任!
立刻讓他停下來,立刻!”
最后一句話是對旁邊的權杖樂師下的命令,可是權杖樂師卻陷入沉默,許久,發出一聲嘆息。
“抱歉…”
他伸手,指出,悄無聲息,指揮官變成了一捧消散的灰燼。
他所有的力量都來自于圣典的要素,如果教團舍棄它,他就會一無所有。
目睹了這一切的克萊因只感覺到一陣悲愴,冷眼看著隆美爾:
“接下來就輪到我了?”
“克萊因先生,請不要讓我為難。”
隆美爾看著他:“您是珍貴的權杖樂師,生命有著重大的價值,何必在此做出無謂的犧牲?”
克萊因沒有說話,只是慘笑,轉身走到中央控制室的角落里,做了下來,閉上眼睛,再沒有說話。
他放棄了。
“那么,接下來,請配合我。”
隆美爾看向另一位沉默的權杖。
樂師無奈嘆息,開放了自己的權杖,任由隆美爾接管。
于是,沐浴著神圣輝光的四棱火焰之劍從海上要塞中升起,以彌賽亞之杖作為核心,那代表著毀滅和守衛的火焰之劍旋轉著,掀起通天徹地的龍卷,無數光芒向著那神明之劍匯聚,到最后,轟然斬落。
熾熱之光鞭撻著物質界,將海天撕裂,劍刃所過之處,物質界和以太界的壁障被切裂,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的裂隙。
葉青玄面色陰沉,握緊權杖。
必須…要拼命了。
浩蕩的圣歌聲憑空響起,肅穆莊嚴的旋律運行在天地之間,轉瞬間,將整個黑箱的以太儲備徹底抽空之后,無數電光憑空迸發,電流破空的刺耳聲音匯聚在一處,卻化作了《神怒之日》肅殺旋律。
無數電光匯聚,化作模糊的人影,舉起了神怒之鐮,向著天空斬出!
那一瞬間,凝固的海面徹底分崩離析。
轟鳴聲,無數海水宛如鐵石一般崩潰,粉碎,無數如塵埃一般的水汽向著四周升騰而起。恐怖的對撞迸發了無盡的光和熱。
而就在驚天動地的碰撞中,卻沒有人察覺,一粒渺小的塵埃落在游牧之山的船舷之上。
渾身籠罩在灰色動力裝甲中的騎士深吸了一口氣,擰開了手中空空蕩蕩的劍柄。
于是,震蕩的以太從劍柄噴涌而出,它們被束縛在無形的場中,瞬間往返千萬次,形成的無形的劍刃。
“刺殺大審判長…隆美爾,虧你想得出啊。”
騎士輕聲呢喃,又回想起開戰之前的隆美爾的樣子。”施瓦茨,我已經走入了誤區。”
曾經的圣徒看著他,“我的傲慢導致了這一缺點,忽略了葉青玄和以往其他人的不同,太多的思考,令我落入他意識的樊籠里,永遠落后他一步,難以超越他的定局…但你不同,所以,我將唯一的機會交給你。
接下來我會像他一樣:以自己為籌碼,去進行一場豪賭,將他拉近這一場賭局里。
而致勝的關鍵卻不在賭局之中,而在你的手里…在他全力應對我的時候,去做你最擅長的事情。
殺死他,不惜一切代價!”
“也就是讓我無視你準備背叛阿斯加德的動機,放棄自己的職責,去游牧之山上送死咯?”
“你會拒絕么?”
隆美爾攤開手,看著他:“放心,我不會殺你,所以,請你選擇吧:
是回阿斯加德去,去做一輩子見不得光的金宮禁衛,屈辱的死在沒有人理會的黑暗里。還是現在舍棄性命,去殺死葉青玄,被銘記在史書之中?”
隆美爾看著他,就好像看穿了他長久以來心中的不甘,假借羅嗦言辭所掩飾的憤怒,洞若觀火。
“你真是個魔鬼啊,隆美爾。”
施瓦茨不再回憶,輕聲呢喃:“但愿神明從地獄里救贖我的靈魂。”
那一瞬間,他閉上了眼睛,手掌按在了胸前。隔著沉重的裝甲,仿佛按在了那一枚古老的的圣徽之上。
于是,在一瞬間,在圣器陳列室中傳承了數百年的神圣造物,被喚醒了,化作了流光,吞沒了他的身影。
他的軀殼驟然消失了。
下一瞬間,毫無征兆,毫無理由的驟然出現在了艦橋之上,向著意識脫離了軀殼,毫無反抗能力的葉青玄刺出了手中的以太之劍。
宛如血火和魂靈寄托在其上,轉瞬間,在警報響起的一瞬間,劍刃貫穿了厚重的鋼鐵之椅,撕裂了葉青玄的后心,在他的胸膛上鑿開了一個大洞,熾熱的劍刃從胸前噴涌而出。
鮮血蒸發,干涸。
劍刃消散了。
“殿下!你這…”
在葉青玄身旁,護衛他的圓桌騎士陷入暴怒,被瞬間眼前的一切刺激到發狂,奮不顧身的沖上前來,甚至沒有時間去拔劍,不顧一切的啟動了裝甲的最高驅動,哪怕撕裂肌肉,向著施瓦茨撞了過來。
可是卻沒有撞到任何東西的實感,就像是碰散了一團塵埃。
施瓦茨的鋼鐵裝甲化作了鐵砂,紛亂落下,裝甲之下肉體仿佛被拋入了火葬爐中,化作了簌簌塵埃。
只有一枚黯淡的圣徽落在地上,再無任何光芒。
他死了。
早在出現在的一瞬間,他就死了。
完全違背現實,將他傳送到艦橋之內的圣徽,是早在數百年前的風洞試驗的產物,近距離生物傳送的失敗品。
將人體拆碎成千萬個粒子,又在另一頭重新拼裝完成…如此美好的設想從來沒有實現過,它只能將人類變成尸體而已。
在那一瞬間,施瓦茨就已經死亡。
所殘留的,只有數十年來,潛伏在黑暗中的痛苦,無人知曉的悲哀,佩戴枷鎖而帶來的不甘。
執念仿佛具有了力量,近乎違背道理的,驅動著他的尸體,他的殘骸,在那重組和死亡的瞬間刺出了這奇跡的一劍。
轉瞬間,局勢逆轉。
光之冠冕分崩離析。
葉青玄睜開眼睛,嘔出鮮血,緊接著,游牧之山哀鳴,鋼鐵扭曲的聲音迸發,無數鮮血從破碎的裝甲之下流淌而出,滴落在海面上。
此起彼伏的警報聲里,不知道多少設備在瞬間毀于一旦,只有核心以太池的心臟在孱弱的波動著,維持著游牧之山的完整。
在火焰之劍的余波下,初代皇家艦隊瞬間折損近半。
劇痛中,葉青玄伸手,從口袋里掏出了藥劑,注射進了脖頸之中,藥效迅速揮發,令他混沌的意識再度清晰起來。
痛苦也越發的清晰,令人發狂。
“又是心臟?”
他低頭,看著被開出了一個大洞的胸膛,看到心臟的碎片,卻不覺得驚恐,反而有種麻木和無奈。
“你還真是多災多難啊。”
他苦澀的搖頭,從裂口中將破碎的心臟掏出來,無奈嘆息。
不止是心臟,他感覺到,體內的樂理已經混亂成一團,甚至原本清晰無比的權杖現在也難以感應,仿佛迷失在未來的迷霧之中。
這才是這一擊中的絕殺!
不知準備了多久,專門為自己量身定做的絕路。
倘若不是他深具雙天災的加持,犧牲了必勝黃金之章的冠冕,勉強保護住了自己和艦隊的完整,否則現在整個艦隊都已經隨著自己灰飛煙滅。
“殿下!在下…萬死難贖!”
護衛呆滯的看著上葉青玄眼前的裂口,屈辱的漲紅了臉,跪在地上,向葉青玄請罪,取出長劍,準備自裁。
“沒事兒,我命硬的很。”
葉青玄伸手,撐著他的肩膀和飄忽的命運之杖,站起身來,劇烈的咳嗽著,噴出學來:“這種程度充其量只能算作重傷,頂多是被廢了而已。
抬起頭來,這不怪你。”
騎士呆滯的看著他,看到他向自己招了招手。
“走吧。”
葉青玄推開了破碎的艙門,踏上通往甲板的階梯:“隨我去見見那一位費盡心機,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取我性命的‘知己’。”
就好像早已經度側到葉青玄的反應和安排,那個家伙,在最關鍵的時刻,猜對了一次安排著死士對自己刺出決定勝負的一劍。
見慣了大風大浪,結果被一個根本沒聽說過名字的人弄得這么狼狽不堪。
葉青玄苦笑著搖頭。
真是丟臉——
在燃燒破裂的甲板之上,葉青玄站在破裂的船舷旁邊,抬頭,凝視著是那一座海上要塞中的輝煌神光,神情就變得復雜又無奈。
“你究竟圖什么?”
他輕聲問。
仿佛傾聽到了他的問題,海上要塞之上,浮現了救世主的身影。
光焰中的隆美爾冷眼看著葉青玄胸前的大洞,看著他狼狽的樣子,毫無憐憫:“奉圣座閣下的諭令,對背離神之道路的叛逆,降下神罰。
此乃世間唯一的公義和正理!”
葉青玄被逗笑了,“第一次聽見有人用公義和正理來對我講話。”
“你現在還認為自己是神之手么?”
隆美爾漠然的冷笑:“不論是宗教裁判所還是你,都早已經被神明拋棄。
認不清自身的命運,不遵從神明的安排,妄用神明的恩澤,這便是你們的取死之道!
如今,你還有什么把戲來違抗你的命運?用你那一柄不存在的權杖么?還是那些得自外道天災的力量?”
葉青玄沉默地傾聽著來自靜默機關的宣判,看向隆美爾的神情就變得古怪起來,許久之后,無奈嘆息。
似是認清了命運,又像是…對敵人的憐憫。
“你知道嗎?”
似是閑談,他慢條斯理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雖然被稱為數百年來最天才的樂師,復興裁判所的神之手。
但其實我連正統的樂師都不是,甚至沒有從皇家音樂學院畢業。更沒有進入過教籍,接受洗禮,成為神明的信徒。
所以,我的實力從來不是來源于樂理,也并非來自于神明的眷顧,我不曾創造什么樂章,更不想去依賴所謂的權杖。
因為這從來不是我所欲求的東西。”
“朋友,自始至終,你都搞錯的一點。”
他看著隆美爾,神情懇切的說道:“我的力量來自于我的意志,我的決心,和我要創造的未來。
我知道我很強,可這并非是我得到了以太之網的力量,而是因為…”
他伸出手,指著胸前的空洞,那不知何時浮現在心臟的部位,緩慢旋轉的水晶立方:
“我,便是以太之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