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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四章 沉迷學習

熊貓書庫    寂靜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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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白塔!!!”

  史東從夢中驚醒了,睜開眼睛,看到戰馬在自己面前揚起鐵蹄,向下踩落。頭戴白銀面甲的騎士揮舞著馬刀,怒吼,在戰馬之上俯瞰他,那白銀鑄就的面甲宛如天神威武的面容,冷峻而殘酷。

  那一瞬間,他殘存的眼瞳縮緊了,可干癟蒼老的軀體卻驟然鼓脹。

  機械心臟爆炸一般地將人造血液傳遞向了四肢百骸,腎上腺素宛如烈火,席卷軀殼,令他接駁著線纜的軀體從鐵椅上彈起,布滿裂痕的劍刃從椅背上彈出,落入手中,掀起凄嘯,向前,橫斬!

  那是從死中所誕生的美。

  空氣被斬破了,一道慘烈的劃痕隨著劍刃向前延伸,撕裂了戰馬,沒入墻壁中,碎石飛迸,落在他的臉上,令他從昏沉的睡意中轉醒,回頭。

  那被斬裂的戰馬依舊馳騁著,馬上的騎士呼喊,向前,穿透了墻壁,帶著大軍轟轟烈烈地奔馳這一片要塞里。

  喊殺聲震天。

  他恍然醒悟,踉蹌后退兩步,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只覺得渾身撕裂的痛,忍不住嘆了口氣:“又睡著了?”

  “恩。”

  垂簾被拉開了,一群無奈的老頭兒坐在會議桌上,看著四周。明明是要塞的最下方,可這里卻變成了一望無盡的草原。

  碧綠的草原大地龜裂了,下面噴涌出了地獄的火焰。

  巨人一般的裝甲騎士發出咆哮。

  那些軍人披著初代的粗糙裝甲,背后的以太爐轟然運轉,燃燒著融入以太的油脂,后背噴出刺鼻的黑煙。

  赤紅色的朱鳥徽章銘刻在裝甲的胸前,雙肩綴飾以熊皮,鉚釘凸起,宛如骨節中生產出來的尖刺。

  這是最初代的動力重甲,早已經被歷史淘汰的產物。無法進行精密動作,只能夠呆板地向前和后退,作為要害的以太爐直接鑲嵌在背部,裸露在外。

  沒有起吊臺的話甚至無法做到自行著裝,每個裝甲騎士都必須帶著六名進修過工程學的扈從為自己在起吊臺上著裝甲胄。

  騎士們穿著鐵籠一般的外骨骼,甚至無法彎腰,扈從們帶著扳手和螺絲,將重甲固定在外骨骼上,最后用焊槍將接口封死,像是一具移動的鐵棺材,如果地形泥濘的話,只是盔甲的自重就足夠將人活埋。

  誠然它擁有著諸多弊端,但當這樣的騎士集結成陣列,匯聚在一起時,便足以對任何敵人形成龐大的沖擊。

  此刻,六十名裝甲騎士站立在戰場的最前方,腰部的裝卸掛鉤上掛著沉重的鎖鏈,彼此連接在一起,手持重盾,組成了龐大的鐵墻。

  而在對面,是無數戰馬的嘶鳴,騎乘在戰馬之上的重裝騎士們頭戴白銀面具,高舉沉重的馬刀,沖鋒而來!

  “鐵流軍團的面具、初代的動力裝甲…這是尼布甲撒之戰?”

  史東拿起熱毛巾,擦了把臉,便清醒了許多。

  尼布甲撒之戰,一百年前震驚世界的阿斯加德內部戰爭。

  雙方是當時的第二帝子、第一帝子,分別代表著朱鳥氏族和白塔氏族,兩個龐大的開國氏族,雙方因帝位而決一死戰。

  這一場戰爭被記載在史書中,是重要的歷史結點,被譽為‘舊時代重騎兵的最后挽歌’。

  敵人是白塔氏族麾下名震世界的鐵流軍團,曾經被譽為戰場皇帝的重騎兵,經過數代馴化和雜交而成型的妖魔戰馬和身經百戰的騎士之間的完美配合足以令任何敵人膽寒。

  那是動力裝甲第一次登上戰場。

  在帝位爭奪戰中,傾盡百年財富的朱鳥氏族求諸與鏈鋸修士會,剛剛在阿斯加德扎根的鏈鋸修士會也迫切地需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兩者合作的結果便是一場震驚了整個世界的戰爭,初次解封的動力裝甲登上戰場,化身為鐵。

  那是鐵與鐵的碰撞,舊時代和新時代的分出了勝負。

  結果是鐵流軍團全軍覆沒,白塔氏族失去了一切,被驅逐出核心,百年之后流放在荒野之中。

  盡管這一站暴露出了動力裝甲的諸多弊病,比如笨重、缺乏穩定性和對環境和后勤的苛刻要求,但無可辯駁的勝利證明了其戰爭潛力,從此之后,重騎兵軍團被動力裝甲所替代,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退下神壇。

  “早跟你說不要考古了。”老頭兒們嘆息:“這都什么時代了?翻來覆去講過去的那些老戰例有什么用?”

  “我這兩天講的是防守戰啊。”

  史東攤手,“這是原本預備下周用來做反面教材的案列,鬼知道他什么時候亂翻書…夢境總是如此飄忽,不必在意。”

  老人們面面相覷,神情就變得無奈。

  尋常的夢中所發生的事情總是飄忽而曖昧,不合邏輯的同時又充滿了種種古怪的變化,大部分人的夢境都是如此。

  但…現在絕對是例外。

  人在沉睡的時候會放松一切戒備和常識,在夢境中暴露出自己最軟弱的一面,心相樂師也最喜歡在這個時候對目標的意識進行改寫,因為這個時候最無防備,也最為輕松簡單。

  但此刻他們所看到的夢哪里還有任何正常的樣子?

  不見任何軟弱和漏洞,簡直像是武裝到牙齒的怪獸。

  天氣、風速、龜裂大地,被踐踏粉碎的雜草和染在鐵血上的青汁。午后的陽光,無數動力裝甲內部轟然運轉的機械,每一個齒輪、卡簧、變速輪…

  一切都再真實不過,栩栩如生,倘若不是無法觸摸的話,便已經和真實無二。

  簡直就像是數十名幻術樂師所施展的事象再演,讀取以太中的記錄,將過去的一切重新演繹而出。

  “凡事總有例外。”

  史東搖頭,看向長桌之后垂首的葉清玄。

  這是他們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結果。

  葉清玄對藥劑的抗性實在是太強了,賢者之石和經過葉清玄改造的小源已經將他本身軀體對外來物質的抗性提升到了極點。

  哪怕把翡翠之夢當水喝,經歷了一周的填鴨式瘋狂培訓之后,沒有任何征兆的,葉清玄頭一低,眼睛一閉…睡著了。

  緊接著,他們才發現真正的問題…

  如果尋常人睡著還則罷了,但問題是,現在睡著的是一個織夢者,夢境的代言,這條路走到極限,樂師自己便是夢境本身在這個世界的具現。

  一個織夢者在困乏到極點的時候,便再無法拘束自己的夢境,本能運行的宿命之章就會開始侵蝕現實。

  將夢境拉到現實之中。

  只不過,夢中所出現的不再是寂靜的世界和歸墟景象,而是連日以來這群老頭瘋狂填進葉清玄腦子里的東西。

  這也算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卻令第一次遭遇這種情況的老頭兒們徹底蒙逼,誰都受不了自己的房間忽然之間變成無盡大海,兩支艦隊貼臉對轟,以太爐的廢渣噴在臉上的景象。

  一片混亂中,直接敲響了戰爭警鐘。

  一票樂師手忙腳亂檢查半天之后,才發現了源頭究竟在哪兒…到最后,沒有辦法的老頭兒們只能聽之任之。

  反正人要睡覺總是攔不住,只要能把耽擱下來的東西補上就沒問題了。

  現在,葉清玄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任由這夢境中的聲音此起彼伏,也絲毫沒有轉醒的跡象。

  對他來說,反而這一切才是理所當然的吧?

  一眾老頭兒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狠角色,此刻哪怕坐在戰場的最中心,也依舊面不改色,反而饒有興致地觀摩著,看看葉清玄能夠在夢里將這一場傳奇之戰演繹到什么程度。

  “真可怕啊。”

  看著迎面而來的鐵流軍團,最角落里的輪椅老頭兒嘆息。

  “是啊,每一個細節都完美無缺。”喜歡考據的老鬼們頷首,對著擦肩而過的重甲騎士指指點點:“就連馬鞍上磨損的痕跡都完全不同,真實到這種程度,委實罕見。不愧是神之手,竟然能夠演繹出如此龐大的幻術。”

  “對戰術的理解也吃得很透徹。短短的幾周時間而已,我得說他學得真不錯。”

  “我說的不是這個。”

  輪椅老頭兒搖頭,撇著他們:“夢境的表現性究竟有多強,究竟有多真實,其實反而是細枝末節。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史東沉默片刻,問:“他自己?”

  “對。”

  輪椅老頭兒點頭:“人做夢,其實都會將自己代入到夢境里吧?一切以此為基點,向外拓展。如果不存在這個基礎的話,那么夢境就蕩然無存。而沒有主體的話,這個夢境的世界也毫無意義。

  我一直試圖從夢境的呈現尋找他底層意識的反饋,想要看清本質,卻發現自己一直在白費功夫。”

  他停頓了一下,指了指兩邊的千軍萬馬。

  “至始至終,我都沒有找到,他究竟在哪里。”

  一眾老人環顧四周,卻始終沒有發現葉清玄的蹤影。

  在動亂的廝殺和沖撞之中,所有人面面相覷,陷入沉默:雖然戰場混亂,人數眾多,但他們可以斷定,葉清玄根本不在此處。

  那個年輕人就像是他們一樣,超拔與外,成為了旁觀者,甚至就連旁觀者都無法對他的自我意識進行觀測。

  “真是可怕的戒備心。就像是隨時準備著和人廝殺一樣,哪怕在夢境中也不露出哪怕一丁點破綻…”

  輪椅老頭兒低聲感慨:“如此深沉的城府,著實平生僅見。只是,又哪里來如此龐大的壓力呢?”

  “別想太多了。”

  史東搖頭:“實際上,我們的大審判官閣下似乎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好隱瞞的。他一直在這里,只不過你看不見而已。”

  說著,他抬起手指,指了指天上。

  在沉默中,所有老人僵硬地抬頭。

  在動亂廝殺的龐大戰場之上,鐵流軍團的重甲騎兵和身著動力裝甲的武士們彼此廝殺,鮮血落入了火中,燃燒著,蒸發成霧氣,宛如魂靈升上天空。

  在那空曠而寂靜的穹空之上,隔著飄散的狼煙和彌漫的蒼青,有一雙淡漠的黑色眼瞳從極遙遠的地方靜靜地俯瞰。

  在那一雙眼瞳的俯瞰之下,戰爭宛如機械一般,無數齒輪鉚合旋轉,理所應當地進行著,每一個步驟都完美無缺,理所當然,精密地走向既定的結局。

  直到最后的一切結束。

  葉清玄睜開了眼睛,雖然睡了許久,但神情依舊困倦。

  他低頭,看著面前空空蕩蕩的安排表,眉毛挑起。

  “我們的課上完了?”

  老頭兒們互相看著,還未曾從剛剛的震驚中恢復過來,在寂靜里,史東尷尬地咳嗽了兩聲“我得說您用三個星期的時間,將我們原本安排了兩個月的課程學完了…看來我低估了您的天賦,尋常人至少需要兩年。”

  角落里,唯一對成果布滿的老頭兒嘆氣:

  “恩,除了依舊稀松的武技之外…”

  “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缺憾而已,不用在意。人都有不擅長的東西。”

  史東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再說,然后露出笑容:“看來我們可以開始下一階段的課程了。”

  “夠了,史東,收起這些無聊的東西吧。”

  葉清玄搖頭,三周以來,第一次從桌子后面起身,舒展著身體,缺乏運動的骨節發出噼啪的清脆聲音。

  “前面的三周權且當做消磨時間吧,該知道的東西我已經明白,接下來我不想再看到這些東西了。”

  “可是…那如果將來遇到問題怎么辦?”

  葉清玄搖頭,看向史東:“這應該是你們的事情了,而不是我的。你總不能讓我一個人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

  史東無奈嘆息:“如你所見,閣下,我已經老了。”

  走向大門的葉清玄頭也不回,只是隨意的擺了擺手::“放心,我會在你們死之前,榨光最后一點的利用價值的。”

  史東一愣,露出自嘲地無奈神情,低頭回應:

  “那真是太榮幸了。”

  門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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