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使者后面,一路層層防衛和審查暢通無阻。品書網 一路上對于葉清玄的問題,那個年輕人一概沒有回答,只是告訴他卡羅爾主教會給他解答。
走上地面,穿過內庭之后,登上了箭樓城墻。
堡壘中罕見人影,諾大的石堡中,似乎空空蕩蕩,除了火把燃燒的噼啪聲響之外,就連聲音都沒有,寂靜得令人發毛。
只有會面的主廳還比較有點熱氣,壁爐中燒得也不再是妖魔的尸骨,而是劈開的松木,散發出令人安逸的清香。
在鐵椅之上,蒼老的男人正在閉目祈禱。
卡羅爾主教看上去并不顯老,但是已經開始落發,不戴帽子的話,頭頂就光禿禿的一片,只有幾片白發勉強遮掩。
他穿著有些陳舊的主教袍,坐在主廳中,葉清玄到來之后,便起身相迎,示意其他人退下。
“我應該如何稱呼您呢,葉先生。”
他打量著葉清玄,面無表情:“安格魯的持劍者?尊貴的天人之血?震旦的侯爵大人?或者是…大審判官閣下?”
葉清玄一愣,摸了摸衣領內側的圣帶,忍不住笑了:“看來你們的消息滿靈通的嘛?”
“圣城不就是那樣子么?”卡羅爾淡淡地說道:“看起來威嚴萬丈,其實是一堵到處漏風的墻。更何像我們這群驚弓之鳥,總要消息靈通一些。
迷霧雖然阻攔了以太通訊,但單方面的接收還是沒問題的。”
這是個好消息。
安格魯應該已經收到了自己歸來的消息,阿瓦隆那里的情況應該不會太糟。
雖然等待難熬、希望難找,但總比在一無所知的等死要好。
“相比您在來的路上,也看到外面那些礙事的東西了吧?”
卡羅爾問道,“根據觀察者的回報,您可帶了相當了不得的禮物來啊。如果在早些年的話,光是憑著這一件戰績,就足以讓您威名遠揚了。”
“你們喜歡就好。”
葉清玄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喝了一口味道糟糕的苦茶,果斷放下茶杯:“物以稀為貴,物質界的怪物不多的時候,它還拿得出手。
可現在百目者已經將整個深淵的怪物都丟到物質界來啦。現在所有天災都進入了蘇醒期,到處都是這個鬼樣子,你們這里也不算好過吧?”
卡羅爾知道葉清玄想問什么,回答的直截了當:“那些水里的妖魔都是跟著洋流來的,奧爾德尼正好處在‘伊格尼’的支流上,這兩天的日子并不算好過。阿瓦隆那里也未必輕松。”
聽到他的話,葉清玄的眉頭忍不住皺起,心里悄悄地罵了句臟話。
就像是云樓城在東西方貿易航路中占有不可動搖的地位一樣,阿瓦隆的重要性還猶有過之。
它是整個西方的海上樞紐,所有的航線都繞不開安格魯的國土,光是憑著這個抽稅,就足足占有了安格魯每年國庫的四分之一。
這和洋流分部不無關系…
葉清玄以往并沒有關注過這方面的東西,但他還記得,自己所閱讀過的經濟專著中所記載的數據。在西方世界,幾乎大半海流都會穿過安格魯的國土。而在其中,最核心的阿瓦隆則是重中之重。
全世界所有水利學者撓破頭都想要搞懂的‘阿瓦隆現象’,幾乎所有海流的運動最后都會交匯在安格魯周邊,形成一個抽象的環形,將阿瓦隆包裹在內。
也就是說,倘若那群妖魔是循著海流而來的話,那么現在阿瓦隆…
葉清玄嘆了口氣,不再去想。
“根據我們的探查,妖魔并非是循著海流而來。”
卡羅爾主教似乎明白葉清玄心里在想什么,前半句話令葉清玄松了口氣,可后半句話卻令他的心再度提起:
“——它們是從海中孕育而生。”
葉清玄沉默許久,問:“因為‘利維坦’?”
“沒錯。”
卡羅爾頷首,將旁邊兩本古老異常的書卷遞給他:“這是信理部殘留的記錄,上一次利維坦蘇醒的時候,也是這樣。利維坦的歌聲吸引了黑暗地母到來,令七海之水化作了妖魔的溫床,海洋誕下諸多孽子。
此刻我們所在的無光之海,恐怕已經被黑暗地母灑遍了妖魔的種子。現在我們要面對的,只不過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先遣軍而已,等到利維坦正式蘇醒,便是海中孽子們的時代了。”
“那么,信理部準備何去何從?”
葉清玄問得直截了當,指了指領口的圣帶:“如果不愿舍棄自身職責的話,那么盡可歸于我的麾下,重新登臺。
如果決心舍棄這個世界的話,那么便早日離開這個地方吧。對于信理部來說,在海中孽子們登場之前,找到一條離開的路并不算難。”
卡羅爾沉默。
“有那么一瞬間,我想要殺了你的。”他說:“為米歇爾復仇。”
“合情合理,可以理解。”
葉清玄點頭。
“曾經的教團在羞辱了我們這么多年之后,又將和我們有如此深厚仇恨的人封為大審判官,究竟想要我們怎么樣呢?”
卡羅爾看著他,眼神肅冷:“期望我們卑微地跪下來,迎接以神的名義所賜下的羞辱么?”
“你們怎么想,是你們的事情。”
葉清玄依靠在椅子上,看著他,聲音淡然:“說實話,你受得刺激還不夠多,你看,我就習慣了。
這是現實,學會接受它吧,哪怕它是羞辱。
然后,換個能管事兒的人來跟我講話。”
卡羅爾愣了一下,皺起眉頭:“我就是這里的首領。”
“不,你不是。”
葉清玄搖頭:“說實話,這么多年里經歷了這么多折騰,你問我凡人有多少種摸樣我或許不知道,但能管事兒的人會長什么樣,我一清二楚。
管事兒的人分為很多種,但你哪種都不是。
你是一個被推出來的擋箭牌,在你背后的人不愿意出現之前,你甚至連否決這一點都做不到,我說得對么?”
卡羅爾沉默,閉上眼睛,許久輕聲嘆息:“他們見到你之后,或許會有和我不同的想法,但如果我在這里殺了你,那事態便不會有第二種可能。”
“就憑這里的六個人?”
葉清玄笑了,搖了搖頭,“不夠,卡羅爾主教,你應該知道我這一條圣帶是用什么換來的。如果想要殺我,再加點砝碼吧。
如果辦不到,就替我換點好茶葉來,然后去向那些藏在暗處的老人們通稟一聲。告訴他們,我在這里。”
死寂的沉默中,遠處隱隱有刀鋒摩擦的聲音。
壁爐的火光在卡羅爾的臉上拉出了跳躍的影子,臉色陰晴不定。他的眼瞳低垂,似是考量。許久,輕聲嘆息。
“就這樣吧。”
他拉開了壁爐旁邊的樞紐,在大廳的中央,通往地下的通道打開,陰冷的風從黑暗中吹來。
“隨我來。”
他回頭看了葉清玄一眼,說:“我帶你去見還有資格引導信理部的那個人。”
地下的通道并不長,但短短的一個月時間,葉清玄沒有想到他們竟然構建起了這么龐大的工事。
而且,如此有先見之明地建造起了一座戰爭堡壘…
“它的設計圖來自于曾經的白石要塞。”
卡羅爾走在前面,低聲說:“那里黑暗世界的最東方,曾經的我們到了那里去,一度開拓出新的世界…”
白石要塞。
葉清玄聽聞過這個名字。
在黃金時代的最巔峰,人類開拓的領土一度達到阿斯加德最東方,繞過了諸多山脈和裂層之后,從大陸的另一頭與震旦接壤。
白石堡壘便是那個時代赫赫有名的圣地,從血和犧牲中建立起的要塞,宗教裁判所所創造出的奇跡。
高地之戰中,面對女巫和獸潮的襲擊,宗教裁判所的女巫之錘騎士團三個日夜不斷反攻,帶著一磚一瓦,用自己和敵人的血調和石灰,用人類和妖魔的尸骨夯下地基,在那一片絕域中修建起了堡壘的雛形…
那是宗教審判所最榮耀的時代。
可惜后來在天災復蘇之后,六道防線接連被摧垮,那一座要塞,也在大撤退的時候被摧毀了…
“那是我們的榮光之土,宗教裁判所的精神所在。”卡羅爾說:“我們已經離開了圣城,失去了榮耀。但至少還沒有辦法忘記它。
葉先生,這是我們的故土所在,如果你真想要去做一個合格的大審判官,就請記住它,不要忘記。”
“我會的。”
葉清玄撫摸著墻壁,輕聲嘆息。
“我們到了。”
卡羅爾停在門前,神情復雜,看著葉清玄猶豫許久,忍不住輕聲嘆息:“葉先生,在你見他們之前,請聽我再啰嗦幾句。
他們已經很老了,或許性情會有些古怪,有的不是很受歡迎。如果有冒犯的話,請你多加忍耐。
這些老人已經是我們最后的瑰寶了。”
葉清玄一愣,頷首:
“請放心。”
“那么,接下來我就等在外面。”
卡羅爾拉開了門,眼眸低垂:
“祝您能夠得償所愿吧。”
門在葉清玄身后關閉了。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葉清玄嘆了口氣,抬頭看向前方,然后險些被撲面而來的煙霧熏了個踉蹌。
“阿瓦隆已經全面淪陷啦!!”
有人嘶啞地咆哮,那聲音痛徹心扉,令葉清玄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