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當然不可能像是活物一樣,但此刻,給葉青玄的感覺,卻隱約有了活過來的感覺。
這并非是夸張的比喻,而是真實的觸感。
是指尖隔著一線從皮膚上掠過時感覺到的一絲暖意,是目睹難以想象的龐然大物時所涌現的顫栗。
海洋當然不會是活的,除非某個東西令它活過來。
那么,便只有一種最糟糕的可能…
利維坦!
利維坦已經提前蘇醒了,而且回到了這一個和自己千絲萬縷糾纏的國度中。
一想到要面對一個完全蘇醒的天災,葉青玄就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了恐懼。
這并非是從以太界遠道而來、經過層層消耗才降臨在物質界中的百目者。
這是本身便活躍在物質界的恐怖怪物,四活物中象征著海洋的至強者。
哪怕從格位上更勝一籌,本質就代表著規則和大源的百目者,憑借圣城的力量,葉青玄也敢去敲個邊鼓,刷一刷履歷,但他絕對沒膽子去正面硬抗百臂巨人的一拳。
這一次可沒有教皇和葉蘭舟在旁邊牽制,自己要對付的也不是虛無樂理所化的神明,而是確實存在,并肆虐物質界數千年的怪物。
在它的全盛時期,七海之水所至的地方,便有它的所在。海洋是它的疆土,它的一部分。
它就是海洋。
幸好,它應該還沒有蘇醒。
否則萬丈狂潮早就席卷了整個世界,將一切大陸都淹沒成澤國。目前倒霉的,也就只有安格魯而已。
而這一片無光之海,恐怕就已經是它的體內了。
葉青玄苦笑。
然后,他聽見了歌聲。
那是似曾相識的 那宛如稚童的歌聲回蕩在海洋里,宛如悠長地鯨歌,在人類難以觸及的黑暗深海中回蕩。順著那樂理的聯系,便響起在葉青玄的耳旁。
“國王和幫兇擄走了女皇,將她囚禁在夢中…
我們擁有了力量,又應該流浪向何方?唷吼,千萬雙手,將帆高掛!拉呀,小偷和乞丐,我們將獲得永生…”
那宛如童謠一般的歌聲此刻傾聽,卻又如此凄厲。瞬間的恍惚,便消散在遠方,再仔細傾聽,已經難以聽聞,但又隱隱響起,分不清是幻聽還是真實。
那歌聲就像是鬼魅,回蕩在心里。
葉青玄的眼眸低垂。
看起來,現在應該做好最糟糕的打算了。
但是在那之前…
游牧之山嘶吼,卷動浪潮,猛然從海中躍出,張開大口,向著葉青玄猛然咬下!
那無數鱗片抖動,劃破風聲,便演繹出凄厲的旋律。那純粹到幾乎凝結成實質的獸性,從軀殼中彌漫而出,所過之處,宛如利刃,將樂理層層切裂,咀嚼成粉碎,壯大兇威。
只是轉瞬,腥風撲面而來。
葉青玄垂首,手指撥弄琴弦,未曾抵抗即將吞沒自己的巨口。
琴聲擴散中,以太動蕩,不做抵抗,反而從海中聚力,輕柔地推了游牧之山一把,幫著它飛騰地更高。
火上澆油。
瞬間葉青玄的動作令緊張觀戰的鳳凰之子幾乎驚叫出聲,可下一瞬,他卻看到游牧之山怒吼,在那輕巧地推動之下,龐大的身軀拔升了數米,看似兇威更甚,但原本足以將葉青玄粉身碎骨的噬咬卻和他擦肩而過,龐大而沉重的身軀再度落入海中,濺起一片巨浪。
除了撲面而來的颶風和惡臭的水霧之外,根本就沒有造成任何影響。
精妙!
鳳凰之子錘著掌心,原本緊提著的心微微放下:游牧之山雖然恐怖,但畢竟只是妖魔,甚至不通語言和樂理,只會憑借本能作戰。
葉青玄的目的不是戰勝,而是拖延時間,大可從容游走,避其鋒芒,輕易地拖延時間。
可葉青玄卻忍不住搖頭。
沒那么簡單。
野獸雖然好糊弄,但如果被激怒了的話…只會更加麻煩。
下一瞬間,濃郁到不可思議地霧氣從海洋上蒸騰而起。
颶風憑空掀起,帶來了遠方的災厄氣息。
整個世界都被恐怖的霧氣所填滿了,霧氣中像是有無數砂石,只是呼吸,便覺得肺腑被填滿,難以吞吐。
緊接著,在那陰暗的迷霧中,有一雙燃燒著獸性光焰的眸子亮起。
那距離,已經…近在咫尺!
瞬息間的驚悚,葉青玄下意識地抬手,琴弦鏘鳴。海中的月影驟然升起,籠罩在他的身前。
緊接著,便是驟然迸發的巨響,和緊隨其后的動蕩。
月影在那可怕的沖擊之中幾乎轉瞬破碎,葉青玄的身體向后飛出,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緊接著便迅速地向下墜落,向著右邊飛出,像是躲避著什么跗骨之蛆的可怕攻擊。
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身影拖出了眾多斷斷續續的剪影,隨著他的引導,那些剪影宛如活了一般,毫無規律的在空中飛舞著,難辨真假。
可是更可怕的,是那一張不知從何而來的巨口。
將天空中的幻影一個個接連撕碎。
是游牧之山!
蒼藍之月終于再度彌合,光芒驟然照破了迷霧,顯露出真相。
令人窒息的真相。
在那濃厚地霧氣里,游牧之山已經從海中升起…飛翔在了天上!
“海怪不應該在海里嗎?”
葉青玄忍不住感嘆:“連飛都行?這有些犯規了?”
不管煩不犯規,接下來的游牧之山都變得…越發麻煩了。不僅僅是飛上了天,而且也變得越發狡詐。
好幾次葉青玄都險象環生,被它絞殺,或者吞入口中。
他可不想去試試這玩意的胃酸有多可怕。
他從沒有想到過,龐大到如此程度的怪物,竟然可以這么靈活,簡直就像是自身沒有重量一樣。
可那沉重身軀所掀起的颶風,卻實打實地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面對如此龐大的敵人,不要說正面碰撞,就是被擦到邊邊角角,也會被速度飛快的鱗片切成粉碎。
更不用說不斷滲透而出的慘綠毒瘴了。
不需要什么其他的武器和樂章,游牧之山它自己,就是最恐怖的威脅。
每到這個時候,他就分外可惜,如果自己是變化學派的大師多好?
風火雷電揮之即來,如果進階成為戰爭樂師,或者其他什么比較特殊的職業的話,更不用任何退讓。
在樂師七系中,最擅長破壞和建造的是變化派系,最擅長進攻和合作的是召喚派系…可葉青玄的專場偏偏是專注防守和樂理構建的禁絕派系。打陣地戰的話,和這種怪物硬碰硬自然沒問題,但一旦陷入別人的主場,就會感覺力不從心。
幸好,他還有別的辦法。
在那濃厚的迷霧中,葉青玄飛速地躲閃著游牧之山的撲擊,可就在錯身而過的時候,原罪之衣驟然變化,來自福音裝甲的外骨骼模塊在那一瞬間帶來了龐大的力量,如同鐵鉗,強行從堪比房屋的巨大蛇頭上,扯下了一塊巨大的鱗片。
鱗片撕裂了剛剛愈合的傷口,令那痛苦滲入骨髓之中,幾乎令它徹底發狂。
葉青玄也沒有討到好,哪怕是經過原罪之衣的層層緩沖,他的手臂也幾乎失去了感覺,陷入麻木。
在那尖銳的嘶鳴聲里,葉青玄隨手拋掉那一塊足足有自己一人大的可怕鱗片,向著狂怒的游牧之山說道:
“老是在天上打來打去,太麻煩了。”
他停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笑了:
“我們回海里去怎么樣?”
剎那間,無數虛幻的海水從天而降,宛如神明發怒,灌下了滅絕世間的洪水。
和那從天而降的海水暴雨卻又如此的冰冷,宛如寒冬。
悲戚的旋律徘徊在那暴雨中,凄美而低沉,低聲地悲鳴。
以痛苦為暗示,《虛假的太陽》顯露幻象。
《冬之旅》,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