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遇上什么問題了么?”
康斯坦丁看著他萎靡的樣子,神情疑惑起來。
“沒有。”
夏爾搖頭,擠出笑容:“先生你不用擔心我,我很好的,你看我這么沒良心,世界上還有什么事情嚇得到我?”
康斯坦丁沉默地看著他,似是已經明白他在撒謊,許久,忍不住搖頭。
“年輕人的煩惱么?”
他嘆了口氣,點燃了煙卷。
這兩天他抽煙抽的特別兇,徹夜不眠,每天早上的煙灰缸里都會堆成小山。
似是回憶起了往事,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以前,有個姓葉的東方人跟我說過一個笑話,他說:年輕人不要因為一時的痛苦而沮喪,因為以后痛苦的日子還會很長…哈哈哈哈哈。
這種俏皮話乍一聽很沒良心,但說的卻沒錯。
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經常會覺得天崩地裂,陷入絕望。可后來,遇到了更多的事情之后,反而麻木了。”
他停頓了一下,拍了拍夏爾的肩膀。
“會過去的,夏爾,都會過去的。”
他說,“所有一切的痛苦都會。”
夏爾顫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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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想要站起來,告訴康斯坦丁,自己是個臥底,一個圣城的奸細。自己就要把他出賣給蓋烏斯了。
可是他不敢。
夏爾有些想哭,因為自己的懦弱,和一些別的什么。
他低下頭,只是說:
“謝謝你,先生。”
康斯坦丁便笑了。
“對了,這個給你。”
他從懷里取出一個小包,放進夏爾的手里:“其實我一直很抱歉,將你拖進這種事情里來。”
夏爾愣了一下,打開,卻發現是一份嶄新的身份證明,干干凈凈,保存良好,沒有任何的犯罪記錄。
“昨天有件事情忘記告訴你了。”
康斯坦丁說:“蓋烏斯同意見我了,就在今天。”
夏爾代入呆滯,宛如瞬間遭受了石化。
只覺得腦殼仿佛被斧頭開辟,思維都被康斯坦丁的話所碾碎了。
蓋烏斯?見康斯坦丁?就在今天?
“嚇到了?”
康斯坦丁抽著煙,看著窗外:
“有些事情,必須得出一個結果。我會幫你向蓋烏斯求情,如果我死了的話,你就離開圣城吧。
這是以前我給另一個人準備的身份,他死了,我將這個東西給你,希望你能夠帶著他的份一起活下去。
以后,不要再做樂師了…”
意外之變突如其來,宛如晴天霹靂,將靜默機關的謀劃徹底擊潰。不論如何,結果將在今天徹底得出分曉。
快了。
太快了。
快到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
情況瞬間跌落,就像是落入深淵。
康斯坦丁已經抱了死志,下定決心要跟蓋烏斯攤牌。結果必然是他被蓋烏斯徹底清理。
他早已經知道了后果。
而因為康斯坦丁的決定,接下來靜默機關所做的一切謀劃都徹底落空,失去了蓋烏斯的掣肘之后,
可在恍惚中,夏爾心中卻不知為何,升起了一股僥幸和輕松感:或許接下來所有的調查都得不到任何結果了,或許自己罪不可赦,已經注定要在審判之塔沉淪一生。
至少,至少…他不是死在自己的手中。
自己不需要背叛了。
那一瞬間,他因為這種慶幸而感覺到羞恥。
可旋即,便察覺到一股惡寒撲面而來。
寒冷,宛如實質的寒冷從骨髓之中冒出,心臟狂跳,臉色慘白,血脈搏動奮力運輸著血液卻感受不到任何溫暖。
那是危機感。
絕大的危機感。
頭疼。
頭疼欲裂。
在劇痛之中,夏爾陷入恍惚,可他的意識卻從身體中超脫而出,順著危機感的指引,恍惚中看到了模糊的景象。
“夏爾…你怎么了?”
看到夏爾忽然之間宛如癲癇一般抽搐,康斯坦丁愣住了。
可下一瞬間,夏爾便從椅子上彈起,握住他的手掌,那手腕宛如鐵鉗。
車門被毫不留情的踹開了,瞬間爆發的以太波動撕裂了門鎖的解構和樞紐。
就在鬧市之中,無數車馬的奔行里,夏爾竟然拉著康斯坦丁撞破車門,跳車而出!
轉瞬之間如此變化,便掀起了軒然大波。
一連串接連不斷的巨響,馬嘶、驚呼、咆哮聲,數輛馬車為了避讓他們撞在一起。甚至還有幾個無辜的車夫摔在地上,摔斷了腿。
無辜的行人們紛紛尖叫,避讓。
一片混亂中,所有人都怒視著從馬車上跳下的兩人。
夏爾和康斯坦丁在地上滾作一團,康斯坦丁已經老了,直到落地才反應過來,發出呻吟,看向夏爾:“你瘋了?”
可夏爾恍若未聞。
他只是回頭,死死地盯著那一輛他們原本乘坐的馬車。
馬車依舊在前進,可速度卻越來越慢。
直到最后,在兩匹馬的哀鳴之中,馬車停在了路中間。可下一瞬間,車夫便從駕駛的位置上倒下來。
落在地上的時候,血肉成泥,緩緩融化,裸露出了發青的骨骼。
他死了。
緊接著,兩匹拉扯的馬也隨之溶解,血水噴涌。很快,原地只剩下了一堆倒在地上被筋膜連在一起的骨頭,還有一灘肉泥。
一陣寒風吹來。
馬車一震,潰散為灰塵。
康斯坦丁順著夏爾的視線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氣。
直到此時,隱約而浩蕩的鐘聲才緩緩傳來。那隱約的鐘聲所過之處,一切都隨之震顫,哪怕隔了這么遠,四肢百骸卻依舊被那震顫所主宰,令人手腳發軟,惡心欲嘔。
《鐘》
這是昔年圣徒李斯特所創造的樂章,以以太傳遞震蕩摧毀一切物質。哪怕是萬鍛合金在震蕩之中也會化作灰塵。
它還有一個人們更加耳熟能詳的名字。
“…劫灰之咒!”康斯坦丁低聲說。
話音未落,行人之中有灰衣的中年人走出,向著他們走來,發出嘆息。
“是我哪里出了紕漏了么?”他低聲呢喃:“不應該啊,你們應該察覺不到任何以太波動才對…難道是你?”
他看向了夏爾,眼瞳中閃過了詭異的妖光:
“算了,反正好運也到此為止了。”
暴風烈火從他的手中醞釀,樂章轟然奏響。心音的節奏從其中響起,所過之處,萬物竟然隱隱有溶解的跡象。
這是變化學派在溶解領域達到了極致所創造的效果。
而緊接著的,是變化學派的殺手锏。
《英雄的葬禮》!
時至如今,他的來意以明。
不顧附近無辜者可能被卷入,也絲毫不顧及這里是圣城的主干道,他悍然出手,要將兩人徹底滅殺與此地!
瞬間的暴起,哪怕是隱藏在四周監看的靜默機關也沒有預料。
夏爾下意識地抬手,手指連彈,音符演奏。
瞬息間,精巧而繁復的音符從空氣中浮現。
屏障、屏障、屏障、屏障…
只是彈指,上前枚一摸一樣的屏障音符從他的手中迸發。哪怕無法動用樂理,可夏爾卻以簡單的音符操縱達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
從未有人嘗試過純粹的音符在疊加了上千次之后究竟能夠達到什么程度。
他們做不到。
但在夏爾的手中,卻理所當然。
轉瞬間,屏障自無色化作純白,又從純白邊做漆黑。宛如實質一般地拔地而起,阻擋在席卷而來的狂亂轟擊的前方。
然后…一觸即潰。
在沖擊之前,屏障被摧枯拉朽的碾壓成了粉碎。
音符終究是音符,就好像螞蟻沒有指揮的話,再多也是螞蟻。
夏爾無法控制樂理,任何樂理在他的手中都會失控。這一直是他致命的缺陷,他樂師之路十年之前中斷的原因。
他費盡心血,所作所為,不過是將死亡延緩了一秒鐘。
而這一秒鐘,便是天淵。
就在那一瞬間,空氣中傳來暴怒的冷哼。
虛無的月光從不知名的地方流淌而出,月光照耀之處,一切都變得似真似幻。撲面而來的火焰和沖擊,令人窒息而死的焚風和氣壓,還有緊隨其后爆發的劫灰之咒…
一切都像是虛假的光影,清風撲面,不染塵埃。
“還愣著干什么?”
蘿拉冷漠的聲音從夏爾的身旁響起:“跑啊!”
她從月光中顯露出模糊的身形,曲指一彈,將兩人的行跡抹消。月光覆蓋,他們的身影消失。
轉瞬間,兩人便不知所蹤。
就在同時,灰衣樂師冷哼,右手猛然砸在虛空中。
在他的身后,隱約出現一座浩蕩鐘樓的幻影,鐘聲鼓蕩!
這是以李斯特的《鐘》以劫灰之咒而形成的心音樂章,所過之處,歪曲級力量鼓蕩,物質界都在著磅礴的樂理之下扭曲。
萬物崩滅!
隱約的音波橫掃,將四周一切都震蕩成了粉末。
而更可怕的,卻是在樂理層面所帶來的可怕沖擊!
變化派系,所駕馭的并非只有物質和能量的變化,究其根本,來自于樂理的沖突、動蕩和變化…
而現在,他便以鐘聲為媒介,強行將這一片區域的樂理都拉扯進動蕩之境中,紛紛在他體內樂理的沖擊之下崩潰。
正因為如此,變化樂理在修行至高深處的時候,才被譽為‘破一切法’!
動蕩之音所過之處,樂理崩潰的同時,蘿拉的身影也從空氣中浮現。
在她的背后,水中月、海上花的幻影只是動蕩了瞬間,便恢復了原狀。
月自天上來。
鏡花水月的動蕩,無損月光分毫。
在破碎的水面之中,月光再度映照而出。
面對著充滿殺意的灰衣樂師,蘿拉輕聲笑了,可那笑容卻無比的詭異,在她的體內,傳承自妖魔的血脈運行著,散發出妖異又陰寒的氣息。
“運氣真好,最近還沒有吃過東西呢。”
骨笛吹奏出哀鳴的旋律,她瞇起眼瞳,看著面前的敵人。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