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轟!
青銅大門的機樞扭轉摩擦,接連迸發出巨響。
在匆忙的腳步之前,六扇巨門接連洞開。
衣冠不整的阿爾伯特大主教手里抱著自己的帽子,渾然不顧自己雙腳的鞋都穿反了,踏著這一條鋼鐵之路沖向了中央圣殿。
從外圍到核心,短短兩分鐘的時間之內就位。
“怎么啦?怎么啦?”
在刺耳的警報聲中,他沖進了中央圣殿,尖叫:“戰爭警報是怎么回事兒?北方防線崩潰了?安格魯淪陷了?深淵井噴了?天災入侵啦?!”
在圣殿值班的神甫面無人色,察覺阿爾伯特到來,連忙撲過去:“大主教,圣城結界被打破啦!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我發誓,我就迷糊了一下,一抬眼睛就看到結界上破了一個大洞!”
阿爾伯特愣了一下,瞬間面色變得漆黑,這個枯瘦的老頭兒一把提起了神甫的領子:“誰干的?”
“不、不知道…”
神甫用力搖頭。
“蠢貨!”
阿爾伯特一把丟開他,奔向了大殿中央那一團翻滾的銀光。隨著他的五指彈動,銀光變換,迅速顯露出圣城內數千個調律儀的位置。
在這一座鋼鐵之城中,自始至終都覆蓋著龐大的監控結界,掘地百米便有線纜通向諸國,時刻保持著與整個世界的聯絡。
無數鐵塔就像是骨骼一樣支撐起了圣城的結界,而就在高塔之下,是全世界絕無僅有的兩千臺經過同調的超巨型協律儀,時刻接管著結界和以太,控制一切樂理變化。
毫無疑問,這兩千臺協律儀是核心中的核心。
雖然內部也分三六九等,但重要性都不容忽視。
而現在,就在中央圣殿的檢測之中,竟然有六臺協律儀失去了聯絡,連帶著它們所在的那一片區域都陷入了沉寂。
就像是,忽然間…罷工了。
如果只是罷工就算了,其他協律儀會分擔壓力,哪怕只剩下一臺,圣城結界也能夠維持。可就在那一片區域里,結界卻被無聲的溶解。
所有樂理一旦進入其中,便會徹底失去。
如同冰塊融化在了水里。
再無痕跡。
這比被破壞了還要可怕!
被破壞的話尚可修復,但圣城結界平白無故的便出現如此龐大的漏洞,如果不搞明白原因的話,簡直后患無窮!
而且,更糟糕的是,這會不會是有人刻意搞出來的?
或者,已經有人掌握了干涉圣城結界的方法?
瞬間,阿爾伯特汗流浹背。
“壞了,那里是使館區…”
阿爾伯特忽然想到了這一點,臉都綠了:“各國使節都在里面,倘若被什么鬼東西一鍋端了的話,圣城的臉就丟大啦!”
在他面前,光影翻騰,顯露出無數樂理運行的狀況。
可以清晰的看出,結界的自我修復從未曾停止。可是不論什么樣的力量涌入了那一片區域都會消散一空。
所有以太都失去了響應!
在那里,觀測出現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空白區域。
他們甚至連那里面究竟發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為什么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尼伯龍根沉睡自檢的時候出了這種問題!阿爾伯特甚至連咨詢方都找不到。
他死死地盯著面前結界的控制中樞,汗流浹背,心思電轉。
任何樂章都沒有反應。
除非這里不存在以太,可以太濃度卻沒有任何的變化。
再三檢查了結界的運行狀況之后,阿爾伯特有些發狂,這里竟然沒有任何問題。
就在此時,警報聲驟然戛然而止,原本沸騰起來的圣城在一陣微弱的混亂之后,竟然再次回復了沉寂。
阿爾伯特愣了一下,抬頭。
一道流光向他飛來,淡漠的聲音響起:
“——結界無礙,警報撤銷,一切照常。”
赫然是赤之王的命令!
原本即將動蕩起來的圣城,在命令之下,迅速恢復了安靜。
“結界沒問題?”
阿爾伯特沉默許久,抓耳撓腮,神情愁苦起來:“那么,問題就是出現在其他地方了?難道是哪里出錯了?”
在他身旁,值守的神父若有所思,低聲說道:“這樣的情況,我在書里也曾經見到過。會不會是類似于‘禁區’那樣的東西?”
‘禁區’是巴赫這一圣名所傳承的技巧,也可以說青之王的招牌。
但凡青之王所在的地方,一切以太都要無條件的接受他的控制,其優先權至高無上。
倘若全力展開的話,巴赫甚至能夠隨心控制方圓千里之內所有的以太,令其隨自己的心意變化。
最主要的,便是在其中設立禁區。
以超越常人想象的禁絕造詣,在其中設立禁區,只有自我的樂理能夠在其中運行,其他外來樂理盡數消散。
也就是說,只要巴赫愿意,他隨時能夠將任何樂師的力量剝奪,就算是圣徒也不例外。
這是青之王至高無上的權限。
也是樂師之王所應有的力量。
可在略微思索之后,阿爾伯特便搖頭否決了這個方向。
“不論是巴赫先生的禁區、天竺的‘梵我一心’也好,亦或者東方的‘太一’…這種類似的能力都掌握以太的控制權,令其拱衛在同一個主題的樂理之下。
唯有如此,才能實現‘控制’的目的。”
他停頓了一下,露出困惑的神情:“可這一片區域中,卻沒有絲毫的樂理存留。按照道理來說,沒有控制的話,以太就會陷入混亂。可現在這里卻連混亂都不存在。
只有一片虛無。”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伸手。
光影一邊,再度幻化,顯露出了圣城中的以太檢測圖。
在結界的控制之下,圣城的以太活躍度被牢牢地壓制的——大部分地區都是安全無害的白區,重要地區因為以太眾多被標示為黃區,甚至有紅區或者以太狂暴的黑區的存在——但現在,在漏洞那里,卻出現了古怪的異變。
那里沒有色彩。
一片透明。
無色區?
阿爾伯特大主教徹底陷入呆滯。
這是怎么回事兒?
在天竺的苦行僧看來,這個世界分為三個部分,分別稱之為欲界,與無色界。
所謂欲界,便是我們自身所處所存在的物質界,而便是相對應的,只存在于概念中的以太界,透過以太的視角所觀測到的神秘世界。
而無色界,卻獨立于兩者之外,仿佛兩者之間的空白區域。
沒有物質,也沒有以太。
一片空無。
據說那里存在著真正的解脫和自在,無數苦行僧心甘情愿的寂滅,想要在生死一瞬中感悟到它的存在而不可得。
可現在,在某種東西的影響之下,所有的以太竟然都陷入了沉默,絕類于那種不應存在的‘真空’。
雖然兩者決然不同,但細思其中的細節和遠離,卻令阿爾伯特大主教感覺到了害怕。
他終于想到了,那個詭異的空洞究竟是什么東西。
這是以太之夢。
這是失傳了數百年的樂章…
——龍眠結界!
“把星圖打開!給我檢測所有在圣城的樂師!”
阿爾伯特大主教跳起來,咬牙切齒,氣急敗壞:“我倒是要看看,這究竟是哪個老混賬不顧圣城的禁令和實驗后果搞出來的東西?!”
瞬息間,銀色的光影變換。
龐大的星野再次浮現在黑暗之中。
無數星辰閃耀,彼此碰撞,迸發出了耀眼的光芒。
每一顆星辰,都是一名共鳴級樂師所嵌合在以太界中的源點所在。
復雜的星云交織,覆蓋了人類世界的疆域。共鳴、干涉、歪曲…層次分明。
而就在代表圣城的位置之上,有磅礴烈日釋放出萬丈光芒。
那是赤之王的所在。
而就在遙遠的黑暗世界之中,同樣有一道烈日照亮黑暗,開辟出了新的領域。那是巴赫的所在。
而在星云之外,有一道隱約的日冕無聲的運行,稍縱即逝,卻令人尋找不到方向。那是早已經遠離的黃之王。
龐大的星云只是稍縱即逝的閃過,很快,星野放大,到最后,只剩下了圣城所在。
無數耀眼的星辰懸停在黑暗之中,彼此激蕩起復雜的漣漪,無聲地運行。
光是那彼此之間無數樂理的應和便令人眼花繚亂。宛如海潮的以太波紋蕩漾在圣城之中,卻被結界整合在了同一個頻率之下。
目眩神迷。
沉默中,阿爾伯特主教身后的神甫仰頭觀望,尋找許久之后愣住了:
“沒有?”
是的,沒有任何異常的蹤跡。
一如既往,所有的源點都是被登記在冊的樂師,無一人遺漏。
可就寂靜中,阿爾伯特大主教卻凝視著那無數星辰中,許久之后,伸出手,點向那一片星空:“不,它在這里…”
神甫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卻只看到了一片空空蕩蕩。
可當他凝神分辨的時候,卻從以太的波瀾中尋找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那個源點就像是隱藏在層層群星之后的龐大黑洞,無從通過肉眼去分辨,只有通過觀測其他的星辰,才能夠在引力的干擾中察覺到它的存在。
隨著阿爾伯特大主教的動作,那一道模糊的星辰被標注出了方位,釋放出了宛如漩渦一般的恐怖輝光,輻射向了四面八方。
霸道威嚴。
就像是要將一切以太都卷入永恒的安眠。
在無數靜止的星辰中,唯有那個源點是在移動著的。在兩人呆滯的眼神中,它在以太界中徘徊,與群星之間宛如漫步。
“究竟是誰?”
阿爾伯特低聲呢喃,絞盡腦汁的思索,究竟是哪個老怪物從以太界歸來,才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還是說,哪個秘密學派在進行這種禁忌試驗?
就在那一瞬間,源點突如其來的不見了。
將一切以太都拉入沉默的漩渦也隨之一同消失。
光芒不再。
它收斂起了所有的力量,重新隱藏進了群星之中,再難以通過觀測其他星辰而尋找到它的蹤跡。
只留下仿佛嘲弄一般的余輝,消散在虛無的黑暗里。
阿爾伯特沉默了許久,抬頭。
“尼伯龍根,你在這里?出了這么大動靜,我不信你你毫無所知。”
寂靜里,無人回應。
而阿爾伯特也依舊凝視著頂穹,無聲地等待著,像是要等到地老天荒。
直到許久之后,一個淡漠的聲音響起。
“遵照您的呼喚而來,阿爾伯特大主教,請問有何吩咐?”
“得了,老朋友,別裝蒜了。”阿爾伯特嘆息:“剛剛究竟發生了什么?”
“意外而已,無需在意。”
“意外?”
阿爾伯特皺起眉頭。
“是的。”
尼伯龍根篤定地回答:“某位樂師的樂理蛻變令結界產生了樂理臃余,一個死循環令周圍協律儀失控了,造成了意外的影響。
現在演奏已經重新開始繼續,一切運行正常,請您無需擔心。”
阿爾伯特冷冷地看著頂穹,輕聲說道:
“但愿如此。”
昨天忘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