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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沒有惡的地方

熊貓書庫    寂靜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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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沒有蝴蝶  黑暗里,菲利普夢到了蝴蝶。《

  那蝴蝶灑落熒光,飛翔在赤紅色的天空之下,蹁躚迷離。他緩緩地睜開眼睛,劍柄帶著體溫,被握地很緊。

  厚重的窗簾遮在窗戶前面,擋住了窗外的熾熱光線,昏暗中,他看到柯爾特的眼瞳,像是許久未睡了,飽含血絲,頭發蓬亂,如同乞丐一樣。

  “現在幾點了。”菲利普問。

  “下午一點。”

  “睡了這么久啊。”

  菲利普輕聲呢喃,伸手,將窗簾拉開一隙,陽光照在蒼老的臉上,照出了疲倦和虛弱,皮膚下面的血管透出一絲墨綠。

  那是滲透進體內,宛如跗骨之蛆的猛毒。

  五天以來,自從鐵輪上遭遇到那一次襲擊之后,針對著他們的刺殺一直未曾停止,而且一次比一次要更加的瘋狂。幸好他們當機立斷,從海路轉做陸路,否則海上不知道還藏了多少詭秘的殺機。

  只可惜,陸路同樣不好走。殺手宛如嗅到了血腥味一樣前仆后繼的追了上來,各種手段層出不窮,或是襲擊,或是下毒,或者是暗中偷襲,甚至還有一隊馬賊獲得了大批禁運武器的援助之后,直接正面沖鋒…

  其中不乏沒有尊嚴的樂師,各種學派的詭秘手段防不勝防。兩名血衣教士已經先后在旅途中喪命,菲利普甚至不知道其中一個是怎么死的。

  等他發現不對的時候,偽裝成教士的刺客已經將粹毒的匕首刺進他的后心。身負重創的菲利普帶著柯爾特殺出重圍,趁著夜色和噪音的遮蔽,他們潛入地脈,沿著地下的暗河來到了這里,終于找到了安全的避難所。

  終于得到了久違的喘息。

  隱約的腳步聲接近了,門被悄悄地推開了一個縫隙,有人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鋼鐵碰撞的清脆聲音響起。

  那一瞬間,柯爾特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瞳,伸手按住了短劍,撲向了那個影子,伸手卡著他按在地上。

  “什么人!”

  當啷一聲,黃銅餐盤落在地上,幾個燕麥餅落在地上,沾滿塵埃。

  被掐住喉嚨的年輕人倒在地上,看到柯爾特的猙獰神情,臉色慘白:“神、神父讓我來送飯。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他說你們在睡覺,讓我不要吵到你們…”

  “嚇壞你啦,孩子,抱歉。”

  菲利普將扶著墻壁爬起,將年輕人扶起來,伸手為他撣去了教袍上的灰塵。最后從地上撿起了燕麥面包,低聲禱告了幾句之后,開始認真進食,不顧上面的灰塵。

  柯爾特看著年輕人狼狽逃走的樣子,手里拿著面包,卻沒有吃:

  “這里的人值得信任么?”

  連續幾天之內,他見過太多背叛了,哪怕是善于洞見的啟示樂師也無法判定,究竟真正致命的毒針藏在何處。

  “安心。”

  菲利普大師說:“這里的神父是圣城三一學院畢業的教士,虔誠的信徒,原本是苦行僧,四年前自愿來這個偏遠小鎮傳教,對教團的忠誠毋庸置疑。

  這一座小教堂只有他和他的學徒兩個人,沒有人會知道我們在這里。”

  柯爾特什么都沒有說,依舊心懷質疑,小心地挑起了窗簾的一角,看著窗外殘破的教堂,不知道已經多少年沒有修繕的頹廢樣子。

  在教堂門口,衣著破舊的神父對哭喪著臉的學徒低聲勉勵了幾句之后,拿起了教典,轉身匆匆離去。

  柯爾特瞇起眼睛。

  “他是去給附近的小孩子上讀寫課,為修繕教堂的費用募捐。”

  菲利普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聲音平靜:“這是我吩咐他的,一切如常,除了每日食水之外,就當我們不存在。”

  “教堂太破了…”

  “這里是教團的直轄領土,有鐘樓庇佑,沒有人能窺測這里面的狀況。安心休息吧,柯爾特,明天早上我們就要出發了。”

  柯爾特放下窗簾,躺在了門后面的角落里,裹著毯子,卻睡不著,眼神煩躁。

  “信理部到現在還沒有回音么?”

  連續數日以來,他們發往圣城的消息都石沉大海,所有的消息都像是被徹底封鎖了,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見的手掌將他們發出的求援信息盡數掐滅,令他們陷入孤島絕境,再一點點地將將他們攥進掌心中,要讓他們在漫長的窒息中死去。

  究竟是誰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事情,柯爾特心知肚明,正因如此,他心中才如此地恐慌和…怨恨。

  老師…

  他的指甲掐進了掌心中,眼神怨毒:一定是你吧,海森堡老師。除了守密人學派,誰還能做到這種程度呢?

  你果然,是想要讓我死的吧!

  牙齒咬斷的聲音。

  “救援很快就要到了。”

  菲利普大師咀嚼著苦澀的燕麥餅,神情寧靜,沙啞的聲音將他驚醒:“哪怕封鎖了以太之海,也不意味著沒有其他的通訊手段。

  安心吧,柯爾特,這是我最后一次安慰你。信理部雖然不如往昔,但卻容不得任何人小看。”

  話音未落,門被敲響了。

  柯爾特的渾身緊繃,如同驚弓之鳥,可菲利普卻起身。

  他打開了門,門外,是無聲而至、身披紅衣的教士。

  中年教士配著兩柄奇長的劍,教袍之下披著輕甲,手背的臂甲上銘刻著裁決之錘的徽章。面容平平無奇,可細長的眼睛卻宛如蘊藏著閃電,令人不寒而栗。

  “老師,我收到了您的信,便趕來了。”

  他單膝跪在地上,垂首稟報:“我帶來了所有附近執行任務的成員,五名煉獄樂師,十六名女巫之錘,聽候您的調遣。”

  在庭院四周,佩劍教士們無聲佇立,宛如石像。數名樂師隱藏在其中,平靜而內斂,可軀殼中卻蘊藏著宛如煉獄裁決一般地酷烈樂理。

  他們都是信理部隱藏在暗中的王牌,以一當百的精銳。

  哪怕在百年之前,這么一支隊伍也足以對一個邪神教派進行徹底的清掃和凈化,豎起層層火刑架,將整個天空燒紅。

  “看到了么,柯爾特,不需要后悔,你做了最明智的選擇。”

  菲利普拍了拍柯爾特的肩膀:“神的威嚴不容輕侮,罪人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的。從今天開始,他們便是你的下屬,誓死捍衛你的生命。

  守密人給不了你的,信理部能給你更多。自今日之后,你的所言所行,皆為神圣!”

  無聲地,煉獄樂師和女巫之錘們半跪在地上,恭謹地對著柯爾特獻上了敬意。

  柯爾特呆呆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教士和樂手們,許久之后,空洞的臉上浮現笑意,他大笑著,向著菲利普大師低下頭,親吻他戒指上的圣徽:

  “一切為了至上之神!”

  那他的眼瞳低垂,空洞的眼神如同熔爐,以怨毒、憤恨和怒火為柴薪,某種可怕的東西在燃燒。

  木匠家的庭院之中,朗朗的讀書聲結束了。

  “孩子們,今天的讀寫課就到這里。”

  盧卡神父合上了手中的圣典:“回去之后,請大家再次誦讀今天所講解的這一章,抄寫一遍。有什么不懂的話,可以留下來問我。”

  長達兩個小時的讀寫課終于結束了,貪玩的孩子們忍不住歡呼了一聲,做鳥獸散。神父看著一地狼藉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彎下腰,從院子角落里拿起掃把,開始清理地上的碎屑。

  來小鎮這么多年,或許他沒有傳教的天賦,信徒沒有增加多少,更別說為修繕教堂募集善款了。來送小孩子上讀寫課的人都是一些工匠或者農夫,根本沒有多少錢,就連上課的場地都是木匠家里提供的。

  這樣下去,修繕教堂恐怕遙遙無期了。

  他嘆了口氣,卻感覺到身后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神父。”稚嫩的聲音響起。

  他回頭,看到那小男孩兒抱著沉重的教典,眼神純凈而好奇,便忍不住笑了:“小穆勒,還沒有走嘛?是不是今天的課沒有聽懂?”

  小穆勒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盧卡神父笑了,拉過來一張板凳坐下,柔聲說道:“今天這一章的內容對于小孩子來說可能有些復雜了,聽不懂很正常。”

  讀寫課的內容來自圣典,為了避免小孩子覺得枯燥,他都會挑選一些其中有趣的故事來講給他們聽。

  今天這一課的內容,就是罪人拉薩路蒙神的恩賜而得以復活故事,對于大人來說都有些難以理解,何況小孩子呢?

  穆勒是所有上課的孩子里他最喜歡的一個,不吵不鬧,聽課認真又仔細,學習專注。他打算再過幾年,將他培養成自己的學徒。

  這樣教堂里多一個學徒,自己也可以輕松一些。因此,教導起來自然不遺余力。

  “神父,神父,拉薩路是為什么復活的呢?”

  穆勒好奇地問道:“他犯了那么多罪。”

  “因為神的憐憫,孩子。”

  盧卡神父彎下腰,撫摸著孩子的額頭,慈祥地說道:“神是愛世人的,所以哪怕是罪人,也能夠得生。

  拉薩路見過了地獄,便知道了生的可貴和公義的善美,只要他還活著,就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誤贖罪。”

  “那善人呢?”

  穆勒歪頭看著他,困惑地問:“善人就不能得生么?”

  神父沉默許久,勉強地笑了一下:“死去之后,善人就升上天堂去啦。”

  “天堂?”穆勒疑惑地問。

  “對,天堂。”

  神父說:“天堂就是沒有惡的地方。”

  穆勒似懂非懂的點頭,請教了幾個問題之后,走了。

  目送著穆勒離開,神父坐在椅子上,沉默許久,閉目輕聲祈禱。

  遠處,匆忙的腳步聲響起。

  “神父!神父!”

  教堂里的學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門來,滿頭大汗,像是被一群狼追趕著一樣,扶著門,劇烈喘息,幾乎說不出話來。

  “募捐,我們的募捐…”

  “募捐怎么了?”

  盧卡神父嘆了口氣,溫和地說道:“大家的日子都過得很苦,沒有人捐助很正常,越是這個時候,我們越是需要互相扶持…”

  “不、不是!”

  學徒打斷了他,將一張被抓皺的紙塞進了他的手里:“這是剛才有一位好心人給我們的…他連名字都沒有留!”

  那是一張支票。

  盧卡神父看著支票,很快便被支票上那一連串數字給嚇住了,來自‘神圣阿斯加德中央銀行’,阿斯加德的國庫。

  這是一張不記名支票。也就是說,任何人拿著它都可以隨時隨地的毫無障礙地提取到這一筆數額夸張的款項。

  盧卡在確認自己沒有做夢之后,整個人都陷入了狂喜,開心地像是一個小孩子一樣,抱著自己的學徒又笑又跳,語無倫次的祈禱著。

  “感謝神明,感謝那位好心人!這么多年了,教堂總算可以重新修繕一下了!”

  學徒忍不住搖頭:

  “神父,這么錢,重新蓋一個都綽綽有…”

  話音未落,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

  大地劇烈的震顫,墻壁上崩裂出層層縫隙。在暴風席卷之中,漆黑的云霧從遠處緩緩地升起,宛如蘑菇一樣,結出了碩大的傘蓋。

在其中,赤紅色的火焰從地上升起,點綴著這毀滅的盛景。可已經沒有人有心情去欣賞  “真慘啊,整個教堂都被地脈暴動夷為平地,幸好神父和學徒都不在,沒有傷亡。”

  小鎮外,遠處的山丘上,坐著輪椅的年輕人放下望遠鏡,唏噓不已。

  他身后,手下將剩下的支票遞給身旁的人。

  “最近的碼頭上有船等著你們,立刻出海吧。”輪椅上的男人揮手:“去東方、去南方群島、去天竺,隨便你們去什么地方,十年之內不準回來。”

  “這是…”

  那枯瘦的老人端詳著手中的支票,眼皮忍不住狂跳了兩下:比說好的還多三成!

  他小心翼翼地將它們夾好,放進懷里。最后,帶著討好的笑容告別:“感謝您的慷慨,華生先生!感謝偉大的‘圣人’福爾摩斯先生!”

  他再三贊美道謝了許久,終于離去了。

  “‘圣人’福爾摩斯?給錢爽快就算圣人了么?”

  華生摸著下巴沉吟:

  “他說不定會喜歡這個新綽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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