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臭…”
葉清玄捂住鼻子,艱難地睜開眼睛。
透過半片爛菜葉子,他看到了刺眼的陽光,光芒灼熱,耀的人眼花。
他躺在一片惡臭里,周身都是…唔,都是一大堆垃圾,他躺在一個垃圾堆里?、
等等,自己怎么會在這里?
他記得自己彈奏了《月光》的序章,身不由己地沉浸在旋律中,連脫力都不知道。
到最后,陷入暈厥,然后被教授…
沒錯,他就落入了教授的手里!
想到這里,他就感覺到一陣頭疼,是真的頭疼,大量失血外加精力耗盡產生了痛苦的空虛感,和抑制不住的強烈饑餓。
他連忙,在渾身上下摸索:很好,渾身裝備都還在,九霄環佩和因陀羅之眼都原封未動。
只是…血路的道標已經被取走了。
就在原本裝著道標的地方,只有一張折疊起來的紙條。
他艱難地展開紙條,湊近了,去讀上面的細小文字,那一行字跡流暢而娟秀,只寫著寥寥幾個單詞:
‘來找我。’
那一張似曾相似的臉又從腦子浮現了,令葉清玄忍不住嘆了口氣,然后腦子又疼了起來。
那個該死的女人,竟然將自己丟進垃圾堆里了嗎?!
他艱難地爬起來,踉踉蹌蹌都走出垃圾堆,感覺到了極度的虛弱:頭疼腦漲渾身骨頭疼外加肚子餓,整個人簡直都沒法要了。
“喂,朋友。”
他看向垃圾堆旁邊蹲著的乞丐,“有什么吃的沒?”
“…沒有!”
乞丐愣了一下,旋即戒備地將手中的飯碗藏在身后,碗中還有大半碗的隔夜粥呢!
“有粥啊!不早說…”
葉青玄眼睛一亮。毫不猶豫地從他手中將碗搶走,直接用手抓著吃起來。直到發現乞丐滿臉委屈的樣子,才旋即反應過來,好像哪里不對。
“啊,不好意思,搶飯搶的太熟練了。”
他尷尬地笑了笑。咳嗽了兩聲,努力地擠出了嚴肅的面孔:
“不如這樣吧,你去告訴薩滿的人,跟他們說,福爾摩斯要見他們的老大…如果你運氣好的話,二十分鐘之后,你就會坐在、坐在…”
葉青玄想了想,指了指遠處還沒有開門的一家高檔餐廳:“我保證,你會坐在那里吃牛排。”
乞丐愣愣地看著他。將信將疑。
葉青玄看著他的樣子,并不催促,只是聳肩:“反正你不去的話,你的粥也沒了,你又打不過我…”
乞丐最后猶豫了一下,一跺腳,一咬牙,含淚走了。
二十分鐘后。
輕柔的音樂聲中。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香水氣息。
衣著整潔的侍應生引領著惡臭的乞丐踏精致的地毯,來到整個餐廳最好的位置。恭敬地為他拉開椅子,請他入座。
最后輕柔地遞上了菜單。
在另一邊,侍者端上了一杯已經醒好的紅酒,柔聲介紹到:
“先生,今天的主菜是勃艮第焗蝸牛,我推薦您嘗一嘗這一道煎龍蝦。還有這一道鵝肝…”
乞丐暈暈乎乎地坐在椅子上,只覺得頭暈目眩,自己還在一個美夢之中。那個和自己搶飯的人,竟然說的是真的?
自己不會還在做夢吧?!
“我要這個,這個。和這個…這個也要!”
他看著面前玲瑯滿目的菜單,伸手在菜單上亂點。到最后徹底眼花:“這上面的菜,全都給我來一份!
呃…你們這兒能打包么?”
“沒問題,先生。”
侍者微笑著回應:“請您稍等,我這就去通知主廚。”
“好好好!快去快去!”
乞丐幾乎感動地眼淚都快流出來。
這么好?連打包都可以?不是說進這里必須穿正裝的么?
感謝神明,不對,感謝偉大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
下城區,一家不起眼的破舊酒吧里。
吧臺前面,薩滿端詳著身旁的少年,許久之后點頭:“你看起來狀況不錯。”
“我都臭成這樣了,您就別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葉清玄嘆氣,一個勁兒地往鼻孔里塞紙團,就這還堵不住身上的那一股垃圾味兒。
“好吧。”
薩滿也嘆息了起來,稍微有些嫌棄地往遠處挪了點:“那你能去洗個澡么?”
“抱歉,并不能。”葉清玄翻了個白眼。
“那就算了。”
薩滿無奈聳肩,示意吧臺后面的酒保離開。
很快,諾大的酒吧里就只剩下了吧臺前面的兩人。
在寂靜里,薩滿捏著鼻子,端起了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總算好受了一點。
“那就談一談你的工作吧。”
他看著葉清玄,“我的委托,你完成的如何?”
“簡直順利的出乎我的預料,不費吹灰之力就解決了。”
葉清玄眉毛挑起,忍不住吹了聲口哨:“事情發展的如你所愿,薩滿先生。從今往后,教授永遠都不會成為你的阻礙了。”
“真的是這樣么?”
薩滿忽然沉默了,他凝視著這個渾身臭烘烘的少年,卻像是被激怒了,眼瞳里像是倒映著鐵的光,棱角鋒銳。
“葉青玄,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和我交易的規矩?”
他的聲音冷厲,一字一頓地說:
“——永遠不要試圖欺騙我!”
“你覺得我在騙你嗎?”
葉青玄看著那一雙滿是陰沉怒意的眼瞳,卻忍不住笑了,“可是,我覺得你應該可以信任我的啊。”
他停頓了一下,說出了薩滿的名字。
那個真正屬于薩滿的名字。
沉默。
一片死寂的沉默。
薩滿愣住了,像是已經石化。
他錯愕地看著少年。許久之后,忍不住掏出了煙卷,點燃,吸了一大口,粗重地吐出來。
直到一根煙卷快要抽完了,他才悶聲問:“你什么時候猜到的?”
“昨晚。”
葉清玄淡淡地說道:“屠夫的行動證實了我對你的懷疑。那個時候我就感覺:你未免知道的太多了點。
直到今天早上。我搶了半碗粥,蹲在路邊吃午飯的時候,才忽然有了靈感。”
“靈感?”
“沒錯,靈感。”
葉清玄抬起眼睛看著他,“太巧了,你不覺的么?雖然你一直很謹慎,但巧合太多了。
我讀過阿瓦隆警察廳的專門為你整理的卷宗,說實話,簡直是一本傳奇。令人印象深刻。
直到幾分鐘之前,我再次對比了你的行蹤、出現和消失的時間,才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名字,明白自始至終你這么信任我的理由。”
“僅僅因為如此?”
薩滿冷聲問。
“僅僅以為如此。”
葉清玄無奈地攤手,“我得說,這不是你的錯,但最大的問題在于——我父親當年在阿瓦隆認識的人,真的不多。”
“結果。葉蘭舟那里漏了蛛絲馬跡么?”
薩滿愣了一下,忍不住自嘲地笑起來:“這么多年了。我風里來,雨里去,行事神秘,自以為保密的完美無缺。
結果,我都這么老了,竟然在你這條陰溝里翻船…他媽的。”
他忍不住罵了一句粗話。
“這世道就這樣。對不對?”
葉清玄端起酒杯,向著他舉起:“為薩滿的勝利干杯。”
薩滿懶得理他,葉清玄聳了聳肩,將酒一飲而盡,起身準備離開。
“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薩滿先生。”
葉青玄重新戴上獵鹿帽,頷首道別:“以后,也請多多關照。”
“事兒還沒完呢。”
薩滿在他后面叫住了他,緊接著風聲響起。
有什么東西飛過來,葉清玄轉身接住,卻發現薩滿拋過來的是一塊金屬銘牌,拇指大小的金屬銘牌上寫著一個名字,看起來像是可以穿上鐵鏈,掛在脖子上。
“這是什么?”
“既然是委托,那么就要有報酬。”
薩滿淡淡地說,“在皇家音樂學院,劍欄地宮里看門的那個老頭兒是叫‘多米尼克’對吧?
早些年他欠了我很大的人情。你帶著這個去,他就會明白的。
不需要拒絕,這是你自己用命換來的報酬,理所當然要豐厚一些,準備迎接驚喜吧。”
“驚喜?”
葉清玄忍不住苦笑,將銘牌塞進了口袋里:“驚喜什么的,明天再說吧。
我還要回去上課呢,畢竟最近翹課的時間有點長,老師雖然不會生氣,但我可是會過意不去的。”
“沒想到你還是個好學生?”
薩滿怪異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令我欣慰啊。”
“你的消息早就落伍了,薩滿先生。”
少年已經推門而出,只留下似是自嘲的笑聲:
“——我現在已經是大名鼎鼎的‘學院之恥’了。”
午后,陽光從天空中灑落。
整個喧嘩的街道都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澤。
這是一個令人困倦的午后,輕松、漫長,而溫暖,就連墻頭的野貓都懶洋洋地,在溫柔的陽光里睡著了。
經歷過昨天晚上那一場據說非常嚇人的動亂之后,所有人都覺得眼前的陽光變得珍貴了起來。
在喧囂的街道上,一家咖啡館中,幾個男人坐在一起,正在繪聲繪色地說著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復仇惡靈和教授在瘋人院里決斗呀,復仇惡靈變成了一只巨大的蝙蝠從天而降,教授臉上涂抹著白色的油彩,咧著大嘴,一看到他進入了自己的陷阱,就狂笑了起來之類的,說的有模有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