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瞬間,整個城區陷入了噩夢之中,原本的寂靜安詳不復,而是在噩夢中神經質的痙攣和掙扎。
建筑被點燃了,在火光的照耀中,街道上到處是懷揣著利刃橫行的暴徒。有的人是薩滿的人,有的人是來自其他地方,還有的人趁著亂起,便打家劫舍,破門行兇…
就在荒僻的小巷中,黑暗里,有血在石板上蜿蜒流淌。尸體被拖曳著,丟進了下水道里,隨著滾滾濁流消失無蹤。
在咆哮和喊殺中,無關的人都躲藏在家里,簌簌發抖,將自己的腦袋蒙進被窩,祈禱這漫長的一夜趕快過去,祈禱這一場災禍不會蔓延到自己身上。
昏暗的下城區,在燃燒的火光中動蕩。
就連葉青玄自己都陷入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麻煩里。
在小巷之中,前方忽然竄出兩個人影,堵住了他的去路。他回頭,看向身后,發現另一個出口也被兩個抓著刀劍的人影堵住了。
“我只是路過而已,沒必要這樣吧?”
他嘆了口氣:“我急著趕路,你們能不要浪費我時間么?”
兩個抓著匕首的壯漢相視而笑,有人緩緩地逼了上來,眼神兇狠,看來用語言沒有辦法再交流了。
葉青玄忍不住再次嘆息,將自己的獵鹿帽戴好,向前伸出手掌。
那個湊上來的人像是正面被鐵錘砸在了臉上,向后倒飛而出。
卡著路口的人愣住了。還來不及反應,就看到那個黑影向前筆直沖上來,速度不可思議的快。
他下意識的舉起了匕首。護在身前。
可下一瞬,橫掃來的手臂砸彎了匕首,順帶砸在他的胸口上,將他整個身體都拍在墻壁上。
灰塵飛迸,匕首落地,碎裂了。
在葉青玄背后的那兩個人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尖叫著撲上來。葉青玄轉身,五指握緊成拳,向下劈出!
瞬息間。拳頭砸在了肩胛骨上,骨骼破碎的聲音響起,沖上來的壯漢直接跪倒在地上,另一個人也被葉青玄掀翻。踩在腳下。
在嵌入了鏈鋸修士的骨骼之后。地牢紳士所提供的力量已經足夠葉青玄輕而易舉的將這些小混混擺平。
如果不計較后果,全力輸出的話,他覺得自己跟一頭大象掰個手腕都毫無問題。
一連串的動作,擺平了四個人,就連口氣兒都不帶喘的,這種感覺真好。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似乎并沒有擺平?
他皺起眉頭,緩緩地低下頭,看到原本癱軟在地上幾個男人竟然又爬起來了。有一個人抓起地上的刀,竟然撲向了他的懷中。
葉青玄伸手握緊刀鋒。黑色手套之下漸漸合攏的鋼鐵骨骼將刀鋒捏成了粉碎。緊接著,偷襲的男人被他甩在地上。
砰!的一聲,如果是常人的話,恐怕早就劇痛暈厥了,可那個家伙只是眩暈了一下,再次開始掙扎。
葉青玄狠心下手,這一次直接將他們的右腿打斷了。
可詭異的是,哪怕右腿斷裂,碎骨刺出了血肉,他們依舊沒有慘叫,甚至連動作都沒有減緩。
簡直不合常理。
“這是什么?”他伸手戳著他們斷骨的地方,卻看不到痛苦的神情,眉頭便緩緩皺起:“完全連痛覺都沒有了嗎?”
猛然之間,他將其他人踢翻,提起了一個人的脖子,湊到眼前。
在黯淡的光亮之下,他看到那個男人眼中布滿了血絲,眼中毫無理智。口中滿是酒氣,可那一份酒氣中卻帶著一絲苦澀的味道,像是某種極其濃厚的藥汁。
“禁藥?”
他恍然大悟:“看來是那幫天竺人的手筆。”
就在這之間,剩下的幾個家伙,竟然又慢慢的爬過來了。
葉青玄看著他們如同行尸一般的樣子,忍不住無奈起來:“你們煩不煩啊?難道真的要干掉你們才行?”
話音未落,地上一個人的頭顱被踩碎了。
砰!砰!
又是兩聲,另外兩個人的腦袋也碎了一地,腦漿飛迸,幾乎濺在葉青玄的鞋上。我發 在遠處隱約的火光中,一個魁梧到不似人形的龐大陰影走進了小巷,先是踩死了地上的幾個暴徒,就像是踩死了幾只爬蟲一樣,輕松寫意。
他走進小巷的時候,狹窄的小巷幾乎就被他塞滿了,那個身影向著人走來,便令人覺得心聲窒息。
緊接著,他從葉青玄手中摘下了那個被掐著脖子的家伙,一手捏在他腦袋上,手腕扭轉,擰了一圈。
咔吧。
瓜熟蒂落。
血就bulabulabula的噴出來了。
葉青玄仰起頭,看著來者的面目——果不其然,帶著滑稽又猙獰的驢頭面具。
——屠夫。
屠夫掃了他一眼,側開身,示意他帶路。
那一把折疊起來的超大型骨鋸就背在他的身后,上面層層血漿干涸,已經看不清原本的顏色。
葉青玄看了他一眼,隔著詭異的面具,他看不清屠夫的表情,可只是覺得有些想要笑。
教授讓他來殺自己,今天自己卻帶著他去殺教授,真有趣。
“跟我來吧。”
他帶路走在了前面:“化工廠附近的人比較多,為了避免吸引太多人注意,我…”
葉青玄腳步一頓,聲音戛然而止。
在小巷的盡頭,是火光。
少年抬起頭,看到了被點燃的人從焚燒的建筑里跑出來,滿地打滾。最后哀鳴著爬向臟水溝。
動作停滯在了水溝的前面,不動了。
他死了。
在他背后,整個長街沐浴在火光里。
火光中。眼神狂躁而恍惚的暴徒們吞服了藥劑,沉浸在這一份狂歡中,挨家挨戶的砸門,將藏在門后的平民拖出…
葉青玄嘆了口氣,腳步抬不動了。
這群渣滓。
當火光漸漸擴散開來,照亮整個下城區的時候,喧囂聲已經充盈在海風里。
在中城區和下城區的唯一通道——塔橋之前。守門的警衛遠遠地看著焚燒的火光,忍不住拔出了自己的警棍戒備。
可偶爾有眼尖的人看到那群全副武裝的暴徒,都會懷疑自己的警備是否有意義…只要幾十個人沖過來。這個哨卡就會徹底垮了吧?
在哨卡之后,今夜負責執勤的警長已經臉色煞白。
雖然他早就收到風聲說今天下城區會有一些動亂,但他沒有想到,這一場動亂竟然鬧得這么大。
簡直就像是狂歡節提前到來。篝火被點燃。歡呼的人們飲了酒,徹夜狂歡。可他們手中的不是鮮花,是刀刃,臉上沒有戴裝飾的面具,而是被血覆蓋成了猩紅。
“這幫暴徒…”
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提高了聲音:“騎警們都全部戒備,如果有人沖擊哨卡的話,都給我頂回去!
總部的消息還沒來么?鬧成這個樣子。難道上面就完全不管么?!”
話音未落,疾馳的馬蹄聲從他背后的夜色中傳來。他如蒙大赦的回頭。看到了那一騎黑馬。
使者高舉著手中的燈,照亮了面前的地面,在黑夜中縱馬疾馳。在他馬鞍上掛著皇家特使的徽章,偶爾彈起,落進了燈光里,就折射出一絲冷光。
他從上城區基本而來,穿過了中城區,踏上塔橋,在橋上疾馳,最后停在下城區之前的大門上,高舉起馬鞍上的徽章,宣告命令:
“所有人收隊,退回塔橋之后。招回所有的騎警,所有阿瓦隆警察廳的成員都退守塔橋之后!”
警長一愣,“那這里呢?”
使者冷冷地掃了一眼遠處的火光,從牙縫里擠出了兩個字:
“——落閘!”
“可是…”
“左右都是一幫垃圾,最好死個干凈,讓他們自己去狗咬狗吧。”他冷冷地揮手,示意這幫慢吞吞的警衛動作快一點:
“你們的任務是遏制住騷亂的擴大,至于這幫野狗,就讓他們自生自滅,死個干凈吧!”
警長沉默許久,嘆息了一聲,從自己的馬鞍上摘下了一把斧頭,高高舉起,向著面前的纜繩憤然斬落!
斧頭入木三分,纜繩齊根而斷,被滑輪組上的巨大力量拉扯著向上飛出,纜繩抽破空氣,便發出了尖銳的聲響。
塔橋之上,高懸的沉重柵欄猛然一頓,抖落了大片銅銹和鐵灰。多少年未曾轉動的樞紐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就在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音里,柵欄從天而降,砸在地上,封死了下城區和整個城市的唯一道路。
就在柵欄之后的動亂里,有人發出錯愕的驚叫。
一路狂奔而來的平民呆滯地看著那一扇門從天而降,隔絕了生路,只留下背后越來越接近的追趕聲。
“等等!等等…我們還…”
慌亂的女人用力得搖晃著柵欄,青腫的臉上滿是祈求:“救救我們!”
在遠處,那群抓著火把的暴徒漸漸地逼近了,大聲呼喝著。
在女人懷里,那個嬰兒被驚醒了,哭叫起來。旁邊的男人也絕望了,用力得想要從柵欄中間鉆過去:
“你們不能見死不救啊!放我們過去!放我們過去!”
“后退,立刻后退!”
警長慌了,一遍遍地大聲喊:“不準沖擊哨卡!不準沖擊…”
他說不下去了,他不敢看那些祈求的眼神。他艱難地回頭,看向發布命令的使者,嘴唇囁嚅著,想要求情,可卻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馬背之上,使者像是察覺到他的眼神了,嘆息了一聲,調轉馬頭。發出了最后的命令:
“——聚眾沖擊塔橋者,殺!”
長街之上,燃燒的建筑已經熄滅了。
一片死寂。只有哀鳴的聲音融入在風里,化作凄涼的旋律縈繞在人的耳邊。
遍地鮮血中,一個孤獨的影子靜靜地佇立在街心,沉默地環顧著四周。除了他和屠夫之外,所有還能動的生物已經全部躺在地上了。
有的渾身抽搐,被從內部喚醒的恐怖劇痛擊潰了理智,永遠地沉浸在噩夢里。被黑色的河流淹沒。
有的敢接近屠夫,已經碎了。
碎了一地。
屠夫在遠處,一個個地將漏網之魚從藏身處抓出來。伸手溫柔地撫摸著他們的腦門,然后將他們的腦袋摘了下來。
最后,他將視線投向另一條街道,意猶未盡…
“夠了。我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阿瓦隆這么大。我們管不過來的。”
少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讓屠夫的動作停止。
屠夫回頭,看到少年走向既定的方向,不再停留,風中傳來了沙啞的呢喃:“不過,我至少稍微理解了一點薩滿的想法。”
那個聲音低沉又冰冷,擲地有聲:“——這個城市,是應該好好地清理一下了。”
很快。葉青玄就發現,有屠夫這種怪物來幫個忙。有的時候還真的挺省事兒。鬼手那么老,有力氣活兒都不方便交給他來干,屠夫就毫無問題,帶著一個驢頭面具,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使喚起來也毫無心理壓力。
我可是付了錢的!
雖然這錢是薩滿掏的,但畢竟直接的雇主還是葉青玄來著。
就在他測定好了這一代下水道的方位之后,屠夫那一把怪力輕而易舉得就在地上砸出了一個大洞。
屠夫先探頭進去看了看之后,率先跳了下去。
緊接著,葉青玄順著繩索劃入了下方的黑暗中。
墜落了大概有十來米之后,他的雙腳終于落在了地上。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隱隱可以聽到遠處泰晤士河奔流的聲音。
他周圍的念線一陣波動,很快就探索清楚了周圍的大概情況。
這里確實是阿瓦隆的下水道沒錯,墻壁上還釘著下水道的銘牌,上面用陽文凸出了它的編號。
但看起來已經報廢經年。
其實這并不稀奇,或者說,早在葉青玄預料之中。
自從阿瓦隆建立之后,下水道系統就在不斷的擴建和維護中變成了一個龐大又復雜的系統,有時候,就連它的建造者都會在其中迷路。
新的下水道被開鑿出來,舊的下水道就被廢棄,廢棄的下水道有的被封死,有的卻被遺忘。
就這么在數百年中不斷得增添和刪改,直到最后,徹底變成了迷宮,誰都不知道它其中四通八達的支流通往何處。
這里是老鼠和垃圾的天堂,專門用來掩埋骯臟秘密的地方。
原本鬼婆所棲息的老巢就是將下水道系統的一個報廢的下水井改造了一番之后建造成的。那個被教授殺死的走私販子也是因為和它搭上了關系,慘遭折磨而死,多半也是他咎由自取。
“應該就是這里了。”
葉青玄撫摸著墻壁上的苔蘚,隔著手套捻著手指,感覺到一陣粉末的質感:“雖然不知道教授處心積慮的想要找到這里干什么,但沿著這一條線索追下去,肯定能發現一些東西。”
在沉默地探索中,葉青玄的腳步忽然一頓,他低下頭,隔著濃厚的黑暗,仿佛能夠看清楚面前的東西。
就在墻角里,一具早已經風化、枯朽的骷髏癱坐在地上,頭顱已經隨著頸椎的斷裂滾進了懷中,像是咧嘴朝著天空的方向大笑。
只是不知為何,頭顱上隱隱有一個斷角一般的凸起。
他胸前的骨骼已經全斷了,像是被什么利刃斬碎了之后拼盡全力逃到了這里,然后再沒有力氣。
所以死在了這個黑暗的角落里。
葉青玄伸手,撿起了地上剝落的骨片,脆弱的骨片在指尖折斷,落在了地上。
“至少有十年了。”
旁邊,自始至終沉默的屠夫忽然發出聲音,聲音沙啞。
在黑暗中,他面具后的眼睛放出了血紅色的熒光,像是能夠看清漆黑中的一切。
“十年?”
葉青玄一愣,想不通,為何這一段廢棄了這么久的下水道里會有一具十年前的尸體。
他揮手,微風卷走了尸體上的厚重塵埃,便裸露出了下面的那一件破爛的衣服。
那是一件單薄的連體衣,樣式古怪,像是監獄中配發給囚徒的服裝。
死在這里的是一個囚徒么?
很快,葉青玄再次沿著下水道前進。只是不知為何,越是前進,心中的不安就越是濃厚。
風中傳來古怪的氣息。
“等等。”
葉青玄抬起手,示意屠夫停下腳步。他環顧著四周,眉頭微微皺起:味道不對。
就下水道中,一陣微風從遠處的黑暗里傳來,風中飄著一股刺鼻的氣息。
不是惡臭,不是甜香,是某種經常縈繞在一個噩夢里的味道。
“消毒水?”
為什么這一段早就報廢掉的下水道里會飄來這種味道?
忽然間,葉青玄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恍惚,腦中破碎的畫面閃過,那是沉睡在黑暗中的記憶被喚醒了。
慘白的燈光、冰冷的鐵床、那些披著白大褂的人,他們手中鋒銳的柳葉刀片,還有…還有消毒水的刺鼻氣息。
在那種獨特的刺鼻氣息里,有血腥的味道。
血味。
一瞬間,葉青玄毛骨悚然,猛然回頭。
就在他動手之前,黑暗驟然舞動起來,被某個龐然大物掀起的狂風攪亂。
是屠夫。
屠夫踏前一步,手中的骨鋸猛然展開。原本折疊起來像是超巨型刮胡刀的骨鋸此刻展開之后,就變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巨型分尸利器。
滿是血污的骨鋸向著少年橫掃而出,鋒銳的邊緣幾乎貼著葉青玄的頭頂飛過!
像是某個水袋被瞬間切裂了,某個從下水道頂穹上落下的鬼東西被骨鋸幾乎攔腰斬斷,砸在了墻壁上,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