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跳回到五分鐘之前。∷,
當夏爾說出:“本子不就在那里么?”的時候,葉青玄心中本能的就升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覺。
當他扭頭順著夏爾所指的方向看去之后,便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中。
在夏爾所指的方向,是客廳的角落里。
那里有一張掛畫,一個柜櫥,兩把椅子,還有一個裝飾精美、材料上等、制作用心而且看上去無比溫暖舒服柔和的…狗窩!
此時此刻,久違的老費正橫躺在自己的窩里,斜眼看著自己的頭號小弟和三號小弟的傻樣,眼神睥睨又霸氣,宛如宮廷中的國王陛下。
一邊欣賞著人類蠢樣,一邊咀嚼著自己的早餐——一本牛皮封面、裝幀精美、字跡密集而且看上去還很眼熟的…筆記?
“師兄,是我看錯了么?”
漫長的沉默之后,葉青玄幽幽地問:“為什么我會看到老費在吃我的筆記?”
“哎呀,可不是么?”
夏爾在他瀕臨崩潰的精神上重重地補了一刀:“這本筆記它都吃了半個月啦!連狗糧都沒動,就每天兩頁,到今天早上可算吃完了!
老費這么愛好學習,師弟你也不能輸啊!”
“…我覺得我已經輸在起跑線上了。”
葉青玄無語凝噎,蹲下身來,撿起地上的碎片,手抖地跟羊癲瘋似的,到最后在這殘酷命運的安排之下徹底崩潰。
“老費!!!”
他掐著老費的脖子,用力搖晃著:“你怎么能吃啊!那可是我爹好不容易留給我的遺物啊!遺物啊!遺物啊!
你怎么說吃就吃了?你起碼給我打個招呼啊,你說我出來混我容易么?你、你、你快給我吐出來!”
他面線猙獰,試圖掰開老費的嘴,想將最后一點碎紙片給搶救回來。
老費的嘴確實張開了,然后又狠狠地合上!
那張嘴死死地咬在了葉青玄地腿上。令他慘叫一聲倒地。
老費畢竟是老費,嘴下絕不留情,這一張狗嘴已經完全足以載入史冊了:上咬皇子下咬小弟,從來就沒有失過口!
而且這貨是哪里肉多咬哪里,保證一口留下心理陰影,兩口留下心理障礙…該來一口的時候。躲都躲不過!
這一口毒到葉青玄慘叫一聲,差點背過氣兒去,在客廳的東邊一直滾到了西邊。
老費乘勝追擊,后退踩在葉青玄的身上,前面兩只爪子左右開弓,毫不留情地抽起了耳光。把這個敢以下犯上的家伙打到再起不能。
而且動作之豪邁,神情之悲憤,下手之果斷,看得人脖子根發冷。
不打不行!
——這年頭真是規矩壞了。小弟都敢砍大哥了!
等葉青玄幽幽轉醒的時候,已經能夠是中午了。
“喲,師弟。你醒了?”
夏爾蹲在他旁邊,手捧著一顆榴蓮,正在大口地啃著,蹲在他旁邊笑瞇瞇地問:“要不要來點?新鮮的,我剛從皇家學派的后院里摘來的…”
“剛才發生了什么?”
葉青玄茫然地問:“我為什么躺在這里?”
他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躺在客廳的地上。滿地狼藉。自己渾身上下都隱隱作痛,好像遭受到了慘無人道的蹂躪。
“哦。你忘啦?”
夏爾一臉同情地看著他:“今天早上你試圖搶老費的狗糧,然后被老費收拾了一頓…雖然被老費打到連狗都不如,但你這一份虎口拔牙的勇氣值得師兄敬佩!來,好漢,吃個水果先!”
葉青玄搖頭婉拒。
“對了,老師說你等你醒了之后讓你去書房。”
夏爾伸手指了指緊閉的房門:“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當葉青玄心懷忐忑走進書房里的時候。已經準備好了接受老師的訓斥和責問,誰叫他這段日子都完全沒有聽課呢。
但亞伯拉罕好像正在忙,他在亂糟糟的桌子后面,對著一大疊刪刪改改之后的文稿奮筆疾書。
直到葉青玄咳嗽了兩三聲之后,他才如夢初醒地抬起頭:“葉子你到了啊?不好意思。剛才還在干活兒…”
“沒事兒沒事兒!”葉青玄心中有愧,恨不得一臉孝心地沖上去給師傅揉個肩錘個腿:“老師您忙,您忙。話說您這些日子在寫什么?好像很專注的樣子。”
“這個啊…”亞伯拉罕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木訥的神情中也顯現出一份得意:“我對解譯法有了一些新的靈感,發現按照這個方向去解讀伏尼契手稿的話,或許能夠將后面的斷章翻譯出一部分來。
如果能成功的話,我就可以再爭取一些預算啦!到時候我們的手頭也可以寬裕一些…”
“伏尼契手稿?”
葉青玄愣了一下:“那老師你豈不是要飛黃騰達了?”
一直以來,作為學界研究黑暗時代歷史的重要文獻,伏尼契手稿的解讀是多少學者和啟示系樂師想要功課的難題。
可惜,除了幾百年前的學者商博良,還有近年的啟示系樂師蘿拉小姐之外,再沒有什么新的突破。其他人的解讀往往都走上了歪路,或者被認為是偽造…
在目前的困境之中,如果有人能夠率先通過其他的思路解譯出它的殘章,其意義都足以在學界引起一場大地震。
而老師所鉆研出的解譯法,也能夠受到圣城的認可,成為一門專門的學術,再也不用被啟示學院那一幫蠢貨斥為歪理邪說。
不說肯定會有的圣城表彰還有學院撥款,如果教團認為這種方法是有突破性和創新意義的話,一個名留青史的大師頭銜絕對跑不了!
這么大一件好事忽然從天上砸下來,葉青玄自己作為弟子也與有榮焉!
如果別人說這句話葉青玄肯定會懷疑一二,但亞伯拉罕說這句話,他就毫無懷疑。以老師的木訥性格。別說撒謊,有什么事兒肯定是有一說一,沒有把握的事情爛在肚子里都不會講出來!
既然老師說行,那就肯定能行了!
想到老師終于不用這么落魄,終于能夠受到所有人的認可,而樂史系也能擺脫長久以來的尷尬地位。他就不由自主地開心起來。
他昨天晚上作奸犯科獲得的喜悅感簡直連給這個好消息提鞋都不配!
“老師你要發達啦!”
葉青玄歡呼,眨巴著眼睛:“今天我們晚上吃頓好得唄!師兄最近嚷嚷著要吃肉,我出門買兩斤回來,燉個牛腩慶祝一下!”
“咳咳,還是沒譜的事情,不用這么鋪張啦。”
亞伯拉罕有些不好意思:“等我發表了再說,說不定是我想錯了呢,空歡喜一場多不好。”
“老師你不用謙虛啦,我信你可以的!”
葉青玄手舞足蹈。已經開始想今晚做個什么東西來慶祝慶祝了。
“咳咳,先說正事,先說正事兒。”
亞伯拉罕收起手稿,咳嗽了半天之后,神情終于嚴肅起來。他凝視著面前的少年,沉默了許久之后,鄭重地問道:
“葉子,我聽夏爾說你已經掌握了復數音符的演奏技巧。這么長時間了。你選好了將來準備研究的體系了么”
“誒?”葉青玄一愣。
“你看,你多多少少算是節律級啦。總要為將來做打算。”
亞伯拉罕有些傷腦筋地撓著頭:“所以我也不是很有經驗,畢竟夏爾這么多年都卡在節律級,我估計…他還得卡那么一段時間。所以,我一直沒有做過這一方面的準備。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研究的派系的話,不如我們商量一下?”
“呃,說實話。這個沒有想過啊…”
葉青玄有些汗顏:“我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派系想學的。除了黑色星期五那一首樂譜是我莫名其妙就會了的以外,其他派系的樂章我也沒有研究過。
所以,我想再等一段時間,鞏固好基礎再說。”
“鞏固基礎是另一方面,但派系選擇其實越早越好。不要像我一樣。蹉跎了半輩子,勉強考了一個樂師。”
亞伯拉罕有些汗顏:“我本來擅長的是禁絕派系的樂譜,但這些東西我都和軍部簽過了保密協議,不能擅自教授。所以半路出家開始研究啟示派系…到現在你也看到了,也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研究成果。你可不要像我一樣啊!”
“老師我覺得你已經蠻厲害的了,大不了我就跟著你學啟示派系唄。反正我們專業也是啟示派系的嘛!”
葉青玄無所謂地攤手:“你看,我學古代文獻的解讀和破譯也很上手的,以后當個學者其實也行。”
亞伯拉罕抬起手,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事關將來,沒有什么無所謂的小事,葉子你也慎重一些。”
“要不,老師您先教著?”
葉青玄提了個建議:“您教什么我學什么好了,反正我才剛剛到節律,成為三階樂師的時間還長著呢。說不定我學著學著就發現我適合哪個派系了。”
“…雖然這么弄非常不負責,但現在好像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辦法了。”
亞伯拉罕嘆息一聲,提醒道:“但是你要注意,不同的派系之間是有對立的,所以在嘗試階段不要涉及太深。
比如說心相學派和召喚學派,前者的宗旨是專注意志,發掘人性。后者注重本能,培養獸性。
如果兩個同時學的話,就會互相抵觸,寸步難行。同樣的道理也適用于變化派系和幻術派系,一個研究實體,一個研究虛無。
相比之前,圣詠派系和啟示派系的對立并不明顯,但一個注重生命的本質,一個卻將注意力放在外界,想要作何結合也很難。”
葉青玄聽了,心中好奇:“那禁絕派系呢?樂師七系,禁絕派系就沒有對立學派了么?”
“因為禁絕派系和所有的學派都對立。”
亞伯拉罕嘆息:“所以我才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說著,他拉開了黑板,鐵手抓起粉筆,在黑板上書寫起來。
“在禁絕派系專注的是以太的本質,所以擅長針對其他派系,而我所擅長的領域是:反制和解讀。所以才能在啟示派系中觸類旁通…
我能教你的,也不外乎是這兩個領域中的東西。
正好,我這里有一首自己解譯出來的樂曲,難得的是全部是基礎通用符文構成的樂譜,任何派系的樂師都可以學,正適合你打基礎。”
說著,他在黑板上寫下了樂譜的名字。
——《波萊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