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清早飯后就去檢查作坊里面的魚干,這幾天連續的大晴天,已經讓溫度爬到二十七八度了,作坊里的魚干也差不多快干透了。
因為前幾天的下雨,原本半干的魚干又變潮了,好在最近幾天都是晴天,一早上她已經收了好幾麻袋了。
葉耀東去的時候,她正一片一片的摸過去檢查干度。
“不拿個麻袋收嗎?”
“等傍晚太陽下山了再收,今天天氣好,再多曬個一天,干一點,夜里有點露水,海灘邊也會潮濕一點,大早上摸的沒有那么干。地都翻好了?”
“翻好了,種子也都種下去了,你這不要幫忙,我就去買肉了。”
“去把馬桶挑去茅坑倒一下吧?早上在那里吃飯,我也沒好意思說。”
“等傍晚天快黑了再叫我爹幫忙倒,現在大白天的倒什么?給人家熏到了要罵了。”
“那你記得就好。”
他也沒好意思使喚小弟干這種活,人家是過來上班的,不是特意來干這個的,讓自個爹干,他就使喚的毫無負擔…
因為他爹本來也是干慣了…
這幾天晴天,又有風浪,大多數村里男人都在家幫忙干活,顯得村里人多了起來,路上走動的都是人。
葉耀東走在村子里提著剛買的肉,就聽著鄉親們又在那里八卦,說老王家的父子又上耗子家鬧了,要求賠醫藥費來著。
不只是賠前幾天打人的醫藥費,還要求賠去年打他們全家男人的醫藥費。
已經扯皮了好幾天,最近幾天,早中晚,王家人照三餐的上耗子家門鬧,從早到晚都沒有停歇,鄉親們看戲都看麻了。
耗子家的親戚原本都還上門幫忙攔一攔,到后面都疲軟了,誰有空整天呆別人家,幫人家處理破事?
老王家又是蠻不講理的,一言不合兩家人就動手,每天都殃及池魚,幫忙拉架的親戚鄰居就沒有少挨打的。
再加上兩夫妻干的事都挺不地道的,在村里名聲現在已經極差,誰也不是受虐狂,這兩天都已經少有親戚愿意上門幫忙拉架了。
村委會倒是每一場干架都不落下,但是也只是動動嘴皮子,站到角落去,主打讓他們自己扯皮,實在是他們家太不得人心了,干的不是人事。
“干脆離了算了,兩家都這樣鬧了,日子還能過得下去?”
“都是勸和的,哪里有勸分的,離了兩人找誰呀?名聲都這樣差,還是湊作堆吧。”
“這倒也是哦…”
“耗子聽說一直叫著要離,但是老王家不肯,說是得讓耗子家補償,先把醫藥費賠了,然后再談離婚的事。”
“耗子也被打的下不來床了吧?”
“那倒沒有聽說,那兩天打的比較兇的時候,親戚鄰居什么都幫忙拉著,這兩天沒人拉著,也不知道咋樣了。也沒走出門,也沒聽人說,現在聽說只要經過他家門口,他老娘就開始罵了,說大家不懷好意,專看他們家笑話…”
鄉親們臉上都鄙夷的很。
葉耀東走哪里都能聽到議論聲。
也因為天氣好,大家都坐在門口補網織網,要么三三兩兩的站一塊閑聊。
有的手上都還端著剛洗完的衣服,都舍不得回家晾,也有的手里挎著菜籃子,原地摘著菜,聊著天。
他聽了一路后,也沒像他娘那么好事的還湊人家家門口去瞧熱鬧,直接就回家了,反正該知道的要不了多久,照樣傳進耳朵里。
閑著沒事跑上門去看熱鬧,指不定還得惹一身騷,更何況他對那兩口子現在的破事一點都不感興趣。
有什么進展八卦,他娘飯點的時候也會說。
等他回到家的時候,他爹已經把老太太交代的活都干好了,人也沒影了,想叫他爹傍晚的時候挑個糞都沒地說。
他嘀咕了幾句,老太太聽到了才說已經交代過了。
真是奶孫兩個心有靈犀,都想到一塊兒去了。
傍晚時分,他們全家也全部都動了起來,作坊里面晾曬的那些魚干蝦干啥的,通通都被收起來了,兩天的雨,也沒有對他們產生什么損失,都及時曬干了。
春雨綿綿也不是說說,這不,剛收完魚干沒兩天,天空又轟轟作響,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葉成洋邊吃著早飯,邊看著外頭電閃雷鳴,“怎么都不停電啊?”
“烏鴉嘴,你很盼著停電?”
“嘿嘿…感覺好久沒有停電了,之前一到下雨就停電,還刮好大的風。”
“記性不錯嘛,還記得臺風天。”
葉成洋驕傲的揚起下巴,“當然了。”
“夏天停電會多一點,春天少一點,夏天雷雨比較多。”
葉成湖背著書包,穿著雨鞋哭喪著一張臉,坐在那里吃早飯,“為什么下雨天還要上學?這天都變得這么黑,為什么還要上學。”
“因為不去上學在家里要挨打。”
“唉…”
“誰小孩子整天嘆氣的,不準嘆氣。”
葉成湖耷拉著個腦袋,滿臉不高興。
“過兩天就清明了,清明就不用上學了,可以去山上掃墓,你們還可以去討墓餅。”
他瞬間振作了,“那還有幾天清明節啊?”
“大后天。”
他掰著手指頭數了一下,肩膀又垮了下來,“還有兩天!好久啊,還要再讀兩天。”
“下雨了,等會兒又能拿雨傘去學校了。”
“有什么好稀罕的,我天天拿。”他嘀咕了一句。
林秀清瞥了他一眼,“那今天就不要拿了,野芋頭的葉子隨便摘一個,頂到頭頂上去上學吧?”
葉成湖立即噤聲,不敢說話了,并且快速的扒拉著碗里的稀飯,然后把碗筷一放,跑去拿門后掛著的雨傘,立即就跑了。
“我吃完了,去上學了。”
一大早就下雨,屋里昏暗昏暗的像是夜晚,并且到處都感覺很潮濕,一家子沒有其他娛樂活動,吃完飯后就全部都坐在一起看電視。
從早到晚,雨勢連綿不絕。
一連下了兩天后,才漸漸止住,天空也泛起了紅光,驅散了一片昏暗。
直到清明這一天早上,才徹底放晴,不過路上到處都是泥濘,路邊的野草上也都是水珠,到處都散發著泥土的清香,連海味都暫時被掩蓋過去。
一大早,全家也都拿著鋤頭的拿鋤頭,拿著掃把的拿掃把,拿黃紙的拿黃紙,全部都準備起來在門口等著。
等三兄弟都出來后,他們才準備出發。
阿光昨天晚上也回來了,也是為了今天掃墓,所以昨晚上裴玉就送到裴家去了。
男人們都去掃墓后,現在家里就只剩下林秀清跟葉小溪了,隔壁也是,就只剩下葉大嫂跟葉二嫂,其他孩子都跟去了,順便討墓餅。
葉大姑兩口子倒是也難得的一大早過來,準備一塊去掃墓。
葉父一早已經跟她寒暄過了,原來夫家早幾天趁著天晴就已經掃過墓了,所以今天他們兩口子才有空過來村子里,來娘家上墳。
其實他們家的墓地還沒有修,不掃也沒關系,畢竟都還沒有完全葬進墓地,但是形式還是要走的。
周圍該清掃的雜草都得清掃,該燒的紙錢都得燒,不然底下祖宗花用什么?
“娘一把年紀了也要去?”葉大姑詫異的看著老太太也穿著雨鞋,拄著拐杖被葉母攙扶著出來。
“娘說她也有幾年沒有上山祭拜了,趁現在還走得動,今年打算跟著一塊上山去祭拜一下,以后也不知道還走不走得動。”葉母說道。
葉父也道:“這路不好,等會要是走不動的話,他們幾個背一背也不是什么難事。”
“那也行,反正一個個都是壯小伙,上山下山背一下也沒什么”,葉大姑笑著道,“那我們現在走到村口去等大哥二哥?”
“走吧,他們應該等在村口了。”
現在道路還平坦的,老太太也拒絕他們背,只自己柱著拐杖慢慢走。
一大家子浩浩蕩蕩的往村子里走,村子里的大路上也基本都是浩浩蕩蕩的一大幫人,成群結隊,不是拿著鋤頭,就是拿著掃把。
大家邊走邊聊天,看著感覺全村總動員一樣。
也有的人已經提前掃完墓了,就坐大門口看著。
葉父一家子跟葉大伯,葉二伯兩大家子會合后,大家就直接往前走,三兄弟也不交流,一點笑臉都沒有,都臭著一張臉。
還好下一輩的幾個堂兄弟們還有交流,但是都是往葉耀東三兄弟跟前湊的,剛剛一看到他們過來,就都迎了上來。
誰讓三兄弟現在是他們一幫堂兄弟里頭最出息的,尤其是葉耀東,十里八鄉都有名。
大家都圍在他左右,一路邊走邊聊,倒是也緩和了點葉父三兄弟沉默不語的尷尬。
“怎么把阿嫲也帶來了?都一把年紀的,直接讓她在家里呆著就好了。”
“這剛下過雨,地上到處都是濕的,容易摔啊。”
葉耀鵬把之前他老娘說的那一套說辭又重復了一遍,其他人才沒有說話,沒有意見。
想要去那就去吧。
老太太也沒有像之前說的那樣,一路哭著去上墳,那樣也太難看了,也太落面子了,怎么也是親兒子。
自家人吵吵鬧鬧就算了,也不能丟臉丟到外面去。
自家人的事自家人解決,沒必要給外人看笑話。
葉大伯母葉二伯母照舊也沒來,也就葉母因為要扶著老太太,就跟著一塊去。
等到要走山路上山后,幾兄弟也都開始輪流背上老太太了,而孩子們也都跑沒影了,都去討墓餅了,反正等會兒掃墓的時候,一個個自然都會跑回來。
葉大伯看著直皺眉頭,“跟過來干嘛?沒事凈添麻煩,這路又不好走,還得背,萬一沒站好所以跟著摔,到時候難的是大家。”
葉二伯也跟著道:“就是,一把年紀了,就安分呆在家里,這路給他們年輕人都覺得不好走,更不要說你一個老人家,等什么時候墓修好了再過來祭拜不也一樣?”
“我是怕等我死了都看不到墓修好,現在不過來祭拜一下,明年指不定就沒機會了,我都半只腳踏進棺材了,誰知道能吃到什么時候?”
“哪里至于,都跟老三說好了,等清明過后就找人修墓。”
“老大可不同意,他覺得我們因為一個死人要逼死他這個大活人。”
葉大伯臭著一張臉,“都晚了這么多年了,晚幾年能差得了多少?你們個個是有錢,不差錢,要么兒子也多,都在身邊,分攤一下沒多少,我不行,我沒人又沒錢,拿什么充大頭?”
“你只要同意就好了,錢的話,東子這邊可以幫忙先墊著…”
“那可不行,都他出錢的話,那以后我要不要埋進去?給不給我埋啊?不得成了老三這一房的宗墓了?”
“他先墊了,等你什么時候有錢了再給他…”
“那實際我也沒出這個錢,祖宗不保佑我呢?這種祖宗的事肯定得大家一起出錢,等晚幾年再說吧,你們也知道我現在的境遇,非得趕在這時候不停的講修墓,能不能先顧一下我們活人?”
老太太氣的拿起拐杖就要打他,卻被他躲了過去,快走幾步,先走到前頭去了,也不管后頭的大家。
放骨灰的簡易墓地快到了。
葉二伯頓時也不知道說啥好,自從葉耀宏進去了,他們兩兄弟也疏遠了一些,沒有像以前那樣臭味相投了,畢竟他家兒子也被騙錢了,他壓根就不知道葉大伯還沒同意。
葉耀東三兄弟是早就知道葉大伯的態度了,面色不變。
但是另外一群堂兄弟們就都面面相覷的相互看著,也都沒了聲。
老太太在那里中氣十足的罵著,“生這樣的兒子有什么用?當初還不如直接溺斃在尿桶里,怎么說都說不通,就是不孝。”
“我是造了什么孽,就是簡單的修個墓,對大家都好,順便也讓你爹多保佑保佑你們,一個個的卻這個不肯那個不肯的,嘴皮子都磨破了都沒有用…”
“前幾年大家都困難,那沒得說,這幾年眼瞅著都好起來了,那就是祖宗保佑,老大的境遇不好也不能怪別人,大家幫忙一起把這錢出了,把墓修起來,打個欠條不也一樣嗎…”
“你們是要氣死我啊,也是想著讓我死后沒地方埋吧…”
老太太越說越氣,被背在背上就直接拿著拐杖,就近的打上葉二伯的后背。
葉二伯疼倒是不怎么疼,但是他看著周圍掃墓的人都看了過來,臉色一變,趕緊解釋,“我肯啊娘,我沒意見,我同意修墓,我也愿意出錢,這么多年了,給咱爹修個墓也是應該的…”
葉父趕忙走到葉耀東身旁去,免得等會兒拐杖往他身上打,給人看到了,還以為他不孝,那背后該給人講究了。
其他人也都趕緊勸著老太太。
“馬上快到了,你別動來動去,不然這下過雨的天,路滑,山路也不好走。等會兒一個不摔,摔兩個,我們年輕人摔了沒關系,可別把你給摔了,到時候就麻煩了。”
“是啊,你不要動來動去,有什么等到了再說,我們大家都幫著跟大伯說一說。”
“就是,在山上來來往往的都是上香的,不好看…”
“你們都知道不好看,他一把年紀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老太太罵了一聲后也停了,眼看著墓地拐個彎進去就到了。
周圍雜草叢生,有的路也都是人走出來,不過也好在比上山路上那滿是泥濘的陡坡路好走多了,并且地面上有草,踩上去也不會滑,也不會沾著一腳泥。
等大家到地方,葉大伯父子倆已經在了,并且葉大伯已經提前跪下來哭訴了。
“…我怎么這么命苦啊,都年過半百了,日子還過得一點盼頭都沒有…”
“爹啊…我是真沒辦法,有錢我能不給您修墓嗎?我是真沒錢,總共就兩個兒子,一個毀了,幾年了都還沒出來,現在就剩一個兒子在身邊,日子過得也緊巴巴的,我是真的有心無力啊…”
“爹啊,你也要保佑保佑我,保佑保佑阿凡,一樣都是親兒子親孫子啊,等我們有錢了,一定給你修墓,修個大大的墓,讓你舒舒服服的躺著,給你燒多多的紙錢,讓你在底下日子也過得舒坦一點…”
“我現在是真沒辦法,你也體諒體諒我,也多保佑保佑我,我給你磕頭了,我長跪不起都行…”
老太太一被放下來就立即快步上前,一拐杖打下去。
“保佑你,你也得把墓修了啊,連墓都舍不得修一個,你叫你爹怎么保佑你?幾千幾萬的錢都能弄得來,還差修墓的錢?”
“當時那么有錢的時候,怎么就沒想著修墓,你就只想著自己,白養你了。還好沒跟著你養老,要是跟著你養老,你不是得嫌我累贅,直接把我趕出去給你討飯吃。”
“娘啊,我是真拿不出這個錢,我家啥情況你也知道,阿宏那里都還掛著一大筆錢,家里早就被搬空了…”
“都說了東子那邊可以先拿錢修,到時候你打上欠條一樣也是算你的份,你只要會想著還,那有什么區別?”
“那哪能一樣,說起來還都是他出的。”
“那你就去別人那借,家里4個女兒,一人借一點,幫一把,還能沒有嗎?生女兒干嘛的,生女兒就是關鍵時候,需要幫忙的話,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家里,不然一個個給她們白養那么大。嫁出去就不要娘家了?”
“哪里就那么好借了…”
老太太立即坐到地上大哭起來,“哎喲,你這是存心就不想著讓你爹入土啊,就想著讓他在外頭風吹雨打,老頭子命苦啊,死了都不安心,都沒地方埋…”
“這叫我怎么敢死啊,等我死了我也跟著沒地方埋,不敢死啊,不敢死…老頭子啊,你保佑我活長一點,這樣我還能罵一罵他們,催一催他們,給你修個墓…”
“省得死了之后,咱倆還得當孤魂野鬼,連埋的地方都沒有…”
大家聽著老太太講話說的這么重,都嚇得趕緊上前跟著勸。
這話說的,不跟死無葬身之地一樣嗎?大家臉色都白了。
人活著就是為了生前身后。
“娘啊,我們錯了,立即修趕緊修,你別講這話…”
“是啊,是啊,我們等下山后就立即找工人修墓…”
“對啊,別這樣,我們把墓地修的大大的,一定讓爹躺得舒舒服服…”
一個個當兒子當孫子的,也都跟著一塊跪到地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勸著。
葉大伯臉也白了,都說不出話了。
葉耀凡也趕緊跟著出聲,“爹啊,咱們就跟著同意吧,大家都說修,就你不修,我爺在地下也會生氣的。”
“老頭子啊,你要是聽得到,你就晚上去找老大跟他說一說,我們說都沒有用啊,你要想自己能有個地方埋,你就托夢跟他說一說…”
“我享到兒孫的福,但是你沒有,我也沒啥能給你做的,只能多給你燒燒紙錢,別的我就沒辦法了,我人老,說話不管用,一個個都不把我看在眼里,都當我是老不死的,所以只能今天特意過來讓你幫忙說一說…”
“你得靠自己了,我不行了,不中用了…”
葉父聽得冷汗直冒,沒想到他娘一說就說的這么重,讓他都慌了,“不是…娘…大哥肯定同意的,咱們先除草先除草…”
“除什么草,連正經的墓地都沒有,除了給誰躺?我想躺都躺不了…”
葉二伯也趕緊去拉扯臉色發白,冷汗直冒的葉大伯,“你快說啊,早修晚修一樣都得修的,早點同意,早點修,你拿捏什么呢?要是有辦法,阿宏早就放出來了,反正在里頭也是可以減刑的,你還不如早點把墓修了,求爹保佑保佑他早點出來,也保佑你們日子好過一點。”
“指不定還有可能是爹覺得咱們不孝順,都保佑東子去了,咱們以后也誠心誠意一點,多上上香,多燒點紙錢,多拜拜。”
葉大姑也指著葉大伯的鼻子罵:“你是要氣死娘,還是要氣得咱爹從地里爬上來打你?修個墓能有多難的事,你以后還要不要葬進去了?小心晚上爹托夢去罵死你,這會當著他的面,你都還一聲不吭。”
“不是…不是…”
“到時候修墓多少錢,我先借給你,你給我打張欠條就行,這樣就還是你出的錢…”
葉大伯點點頭,但是老太太沒看到。
老太太繼續哭訴,“老頭子唉,我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大概明年也上不了山看你了,等我死了…”
他趕忙跪到老太太跟前去,“娘…娘…我錯了,我錯了,修修修,修修修,我砸鍋賣鐵去討飯都給咱爹修墓。”
“哪里讓你砸鍋賣鐵去討飯了?有我一口吃的,哪里至于讓你餓著肚子?日子再難還能有你們小時候難?你們可都是喝著我血長大的,當時沒奶喝就只能喝血啊,有我一口吃的,怎么都餓不死你們…”
“嗯好好好…”
“到時候修墓的時候就讓阿凡跟著干活,他也能有活干,還能算點工錢補貼一下,這修個墓地也費不了多少錢,以工抵一下也差不多了,整天叫著沒錢沒錢…都給你叫晦氣了…”
葉大伯這會兒沒有話說了,只點點頭。
“那說好了,就先站起來,都先站起來,娘你的也太嚇人,太不吉利了。”葉父連忙將老太太扶起。
“怎么就嚇人了?我也是實話實說,難道不是?這墓都沒修好,我哪里敢死?我死也得睜一只眼睛看著?”
“別說了,別說了,你先坐一旁歇著,我們先將周圍的草都除一除,到時候就還是選這一塊修墓吧?”
葉二伯猶豫的道:“就修這里?要不要找人看一下哪里風水好一點?”
“我看這里風水就挺好的,幾年了,大家都平平安安,無病無災…”
葉耀凡欲言又止,又不敢吭聲。
葉大伯看老太太已經坐起來,不哭了之后,也緩了緩,這時也開口了。
“還是重新選塊墓地吧,我覺得這里這塊地對我們這一房不好,還是選一塊對大家都好的。”
“怎么不好了,你那是人為跟風水什么關系?”葉父不客氣的道。
“風水不好才會影響人…”
“人品的問題,哪里關風水的事,一開始咱們就已經定在這里了,早幾年也都跟村委會申請了,以后就葬在這一塊。”
“那也可以改的,就是去村委會打個招呼而已,這有什么難的?又不要花錢。”
“但是這塊地也是找人看過的,人家都說這里好,你重新再找人看,那不也都一樣?”
“哪里能一樣,重新再看一塊地更好一點…”
葉父跟葉大伯來回扯皮著,這選墓地的事也輪不到他們小輩開口。
而葉二伯也猶豫不定,他家這幾年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重新換一塊墓地,誰知道好不好,壞不壞?
葉耀東皺著眉頭看著他爹,跟他大伯爭吵著,其他人也都在邊上都聽著。
“要不我們先除草?反正不管有沒有修在這里,周圍的雜草怎么都得除一除,這草都比骨灰盒子高了。”
“那咱們就先出除草,大伯跟三叔先商量著…”
“那咱們就先整一整…”
修墓的事同意之后,這選址又是一個大問題,兩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爭的臉紅脖子粗,誰也說服不了誰。
對葉父來說當然這塊墓地好了,畢竟他們家這幾年越來越旺,節節高升,紅紅火火。
但是對葉大伯來說,這幾年簡直慘的不能再慘了,祖宗墓地有關后代子孫的風水,他哪能就這樣直接埋在這里,影響他們這一支以后的風水?
什么都可以妥協,這有關后代子孫風水的事可不能妥協。
葉耀東聽的頭疼不已,上輩子后面其實是他大伯牽頭修墓的。
因為兩年后的1987年,老太太在老宅后門的菜地不小心摔了一跤,給摔沒了,然后當時葉耀宏在這幾年間發了大財,就說正好修個墓,把老爺子跟老太太一起合葬了。
當時一提出來,大家都二話不說,直接同意了,三房一起平攤,同樣也是選這塊墓地沒有變動,非常和諧的直接解決了。
什么問題都沒有,什么不好的聲音都沒有。
結果現在為了選址又得吵,他大伯一家又不要這塊墓地了。
這問題不解決,這墓又修不下去,又得回到原點了。
直到將周圍直徑十米左右的草都除了,黃紙都燒好了,都快要放鞭炮了,他們兩個老的都還沒爭執下來。
“修墓可以,我沒意見,該出的錢,我們三家一起平攤,但是這個墓地就是得重新選,重新叫個老先生看一下,該多少錢大家也照樣一起平攤。”
“都看了過了,就是這…”
“這里就是不行!”
孩子們跑回來的時候,遠遠的就聽著這里頭的爭吵,都不用去看有沒有走錯路,聽聲音就尋過來了,然后一個個都無比老實的都站到自個老爹邊上。
“怎么了爹?”
“小孩子不要問那么多。”
老太太聽著他們的爭吵,也沒轍,這風水的事誰能說得準呢?要是一個埋不好,影響到后代子孫,那罪過就大了。
“爹,去問一下菩薩啊,阿太不是都喜歡問菩薩?”
這道孩子的聲音就顯得格外的突兀,大家都聽到了。
“這個問什么菩薩,這個得問懂看風水的先生…”
老太太皺著眉頭,“你們也別吵了,先去拜一拜,把香上了先,等我回去去廟里摔一下圣杯,看看菩薩是說要換還是不用換。不用換的話,就選這塊地,要換的話,咱們再叫懂風水的先生來看一看。”
“這能行嗎?平常菩薩不同意,你都能摔好幾次?”葉大伯質疑。
“我這回就摔一次,看菩薩怎么說。呃…還是問媽祖吧?天后宮近一點,他們都是神仙,問誰應該都一樣。”
“哪有這么兒戲的,還是叫懂的人過來先看一下。”
“問媽祖,誰知道看風水的人靈不靈?當時這塊地就說風水很好,可以旺我們全家子孫,要是真靈的話,哪里還至于重新要再看塊地?咱們只要等時間長了,后代自然越來越好。你要是覺得這塊地不好,重新再換一塊地就能好了?反正他都看不準,都是不靈的。”
老太太說得葉大伯也有些猶豫了。
“就先這樣,等我先回去問一問,可能這塊地就是風水好,你們家只是還沒到受益的時候,得再過一些年,大家輪流來發財。”
“都已經倒霉成這樣了,也不可能更倒霉了,差到極點了,當然會好起來。”
葉父也忍不住道:“或許可能更慘,只是祖宗保佑才就關十年,阿凡才沒多大關系,幾個月就出來了。”
葉大伯聽了這話,青筋都暴起了,手里隨便抓了一把土就直接朝葉父扔過去。
老太太也拿著拐杖朝葉父打下去,“講的什么話?”
葉父打了一下自己嘴巴,不好意思的尬笑了一下,“我胡說八道,但是凡事得往好的地方想,這個準沒錯,總不能光想著倒霉的…”
老太太打圓場,“等墓地修好,老頭子好好的躺下去,有一個安身之地,肯定更能好好的保佑你們,肯定比現在強。”
“都趕緊輪流上香吧,上完香好回去問菩薩。”
“那就上香,輪流上香…”
鬧了一出,吵了一通后,大家這會兒都安分守己,乖乖的輪流先上三柱香。
葉耀東也不整幺蛾子,也沒好意思許愿,怕他爺爺去年的都還沒消化完,就老老實實的上了三炷香。
還想許愿的話,怎么也得給他爺爺一個甜頭,把墓地修好了,再好好的多許幾個愿。
大家上完香,燒完紙錢后,一起拜了拜,然后就放鞭炮。
原本提前準備的一筐墓餅,在他們的爭吵聲中,也沒人敢靠近,原本聞聲過來討墓餅的人聽著這邊激烈的爭吵,也都放棄了。
以至于他們抬了一筐上來,也沒有人可以分,原封不動的還是那一筐。
“這咋辦?這墓餅都定了一筐了,也不可能退,剛剛咱們這里吵吵吵,估計也沒人敢靠近。”
“我們在場的自己人,一人兩個三個都分了吧,怎么也能帶回去填飽肚子。”
“那就小孩兩個大人三個分掉吧,省得原封不動的又抬回去。”
“行,那就這么自己人分了吧。”
一個個孩子脖子上已經穿了一大串的墓餅了,少說也有七八個,就這么上山一兩個小時的工夫,一個個都還挺能跑的。
他們見還能分自家的墓餅,都高興的把脖子上的都拿下來,一端的繩子解開,重新又串進去兩個,然后又套到腦袋上,胸前都是圓溜溜的一串光餅,男孩女孩都一樣。
葉耀東也給葉成洋串好,幫他套上腦袋,“你看一下你的褲子跟身上,全部都是泥巴,是不是邊跑邊摔?”
“是啊,這路上的泥太滑了,我都摔了好幾跤。”
“回去又要被打了。”
“有洗衣機!”
“呵,這倒是方便你們了?不怕沒有衣服換?”
“阿太說的,那洗衣機老好了,脫個水就干了,不怕我們天天一身泥巴。”
“走吧,回家了。”
大家也都在那里邊走邊啃著光餅,他也拿了一個邊走邊啃,咸咸的,也怪好吃的。
老太太照舊由他們幾個堂兄弟背著下山。
下山的路上照舊只有他們堂兄弟們說話,他爹三兄弟繼續保持沉默。
“等會我們要跟著阿嫲一塊去廟里摔圣杯嗎?”
“我們也要去嗎?我爹他們去就行了吧?反正都是他們三個做主的,讓他們三個陪著老太太一塊去廟里摔,做個見證。”
“那是去問菩薩?還是去問媽祖?”
“媽祖廟近一點,一樣的,都是神仙。”老太太在背上說道。
葉耀東聽著就感覺兒戲的很,但是他知道,反正他爹不會同意換墓地的,有他爹跟著,他放心。
一群人慢慢的往山下走,山上許多人也都掃墓,有本村的,也有隔壁村的,還有周圍村子的,認識的打招呼,不認識的大家都自己管自己走。
葉耀東就看著葉成洋三步一小摔,五步一大摔,怕他把脖子上的光餅都弄臟了,還好心的幫他拿下來,幫他拿,然后就看著他邊走邊摔的滑到山腳下。
整個人也是像是從泥里撈出來一般,胸口往上干凈的,胸口以下都臟的不得了,簡直看不出衣服本來的顏色。
一群孩子們也都一路嘲笑著他,但是個個也都或多或少的都摔過跤,身上都是泥巴,完全是五十步笑百步。
別人家的孩子也一樣,這種下過雨的山路土路,即使沒有摔跤,也是會甩的一腳的泥巴。
“洋洋,你們要給你娘打了!”
“你們也一樣。”
“我比我娘高,我娘打不到我。”葉成海高興的道。
葉成湖得意洋洋的道:“我家有洗衣機!”
“那你弄臟了還是要打。”
“可是我家有洗衣機!”
“那你還是很臟。”
“可是我家有洗衣機!”
“臥槽…你閉嘴吧…”
葉耀鵬立即臉放下來呵斥,“葉成海,你說什么?”
葉成湖高興的蹦蹦跳跳,并且搖晃著腦袋,氣死他們,“我家有洗衣機”
“想打你!”
“我家有洗衣機”
大家被他氣的牙癢癢紛紛都追著他。
他轉過頭一看,嚇得立即趕緊跑,“啊!!你們干嘛?”
“你別跑,過來給我們打一頓先。”
“啊…不要…”
“東子你買了洗衣機了啊?”其他人聞言都羨慕的看著他。
“嗯,老是下雨,孩子們的衣服干不了,還天天的弄一身,就買一臺洗衣機回來,也能讓阿清省不少事,她現在也忙得很。”
“真有錢啊,那得好幾百上千塊吧?”
“就幾百塊。”
《就》
“你家現在啥都有了吧?啥時候買電冰箱,聽說那電冰箱也老好了,更大更貴!”
“聽說現在又有彩電了,是彩色的電視機,不是咱們這黑白的…”
“是啊,你啥時候買啊,也讓我們大家見識見識…”
“那你們就多多祈禱我發財,等我買得起來到時候跟你們說,也讓你們見識見識。”
“呵呵…”
誰要祈禱你發財?
大家心里都在那里腹誹,都已經那么有錢了,還要祈禱他發財,能祈禱的話,肯定祈禱自己啊。
葉耀東也笑呵呵的看著大家的表情。
老太太道:“叫你爺爺多保佑保佑你。”
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