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陽光照在她烏黑的發上,她注視著劇烈顫動著的王城,眼中無悲無喜。
“她是誰?她在念什么?樓月國的天災記錄嗎?”人們恐懼地看著她。
“是她掀起的地震。她是異種!這些天災都是異種造成的!”
“國師!國師!”一個頭戴冠冕,身穿九爪金龍服的中年男人被侍衛簇擁著,跌跌撞撞來到國師閣前方:“有異種在這里掀起了災難,國師!請您快出手!”
這中年男人是康裕皇帝蘇昭和。微胖,臉色紅潤,五官端莊,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之人,又由于酒色過度,氣質略顯萎靡。
國師閣最上方,離明月一襲白衣站在窗戶邊,牢牢護著一具冰棺。即使閣樓顫動得再劇烈,他也沒有移開一步。
“國師大人,請您出手,救救王城!”
“國師大人,請您擊殺異種!”
——而那如同仙人的,純白的國師,像一抹窗邊凝結的霜雪,傾聽著愚民的痛苦與愿望。
“離明月!
天空中的白裙少女臉色開始猙獰:“終于找到你了,把蘇紹卿還給我!”
“他是樓月大皇子,不屬于你。”離明月澹澹道。
“他在金鳳閣贖了我!你是不是把他藏起來了,把他還給我!還給我!還給我!
!”她的面目越發猙獰,聲音偏向奇怪的腔調,甚至隱有魔音。
伴隨著她的憤怒,地震越發劇烈,人們已經站不穩。王城城墻已經被她的力量封死了,人們無法逃出。
但迄今為止,少女還沒有殺死任何一人,人們雖然身上有傷,但還沒人死于這場地震中。就連差點墜入湖中的宮女,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了起來,好像是白裙少女有意不取走別人的性命。
傳聞,異種的實力強悍無匹,動輒滅城滅村。即使少女沒有殺死一人,人們仍然跪倒在地,高聲請求國師殺死她。
離明月面無表情,只說:“白蓮。樓月大皇子生來便有他的使命,他生于王室,如果他的死亡價值大于他的存活價值,他會選擇前者。妄圖改命者只會遭天譴。你需知道,你所見的,已經是他最好的命運。”
“所以你就放任他一直被折磨——就因為你不想讓他成為‘上神’,你就要他一直被壓制著受苦!讓他被關押!
”白蓮眼童血紅,已經憤怒到極致:“什么狗屁命運!我成為異種,就是為了掀翻這種該死的命運!”
“看來你恢復了前世的記憶。”離明月說:“我還以為,成為異種后,人會失去全部記憶。是什么刺激了你?兩個時辰前,你不是還將蘇紹卿當做一個普通公子?”
白蓮呲著牙,尖銳的牙齒在她嘴唇邊發亮。
“一分鐘前。我感到心很疼,很疼…像是要被戳穿了…”她撫上自己的心口:“那一刻,我想起我是誰了。”
離明月眼神微動,一分鐘前,正好是蘇明安停止呼吸的時候。
“異種果然特別。”他喃喃道:“你們的存在形式、思維方式…都令我感到好奇。他一死,你就恢復了全部記憶,這究竟是什么原理?看來我還要細細摸索。”
他側了側身,露出旁邊的一角冰棺。白蓮鼻子微微動了動,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就在這里…他就在冰棺里!
“把大皇子——”她的眼中涌動著詭異的青紫色光輝,雙臂漸漸涌現出猙獰的觸須,將她秀美的身形籠罩。
“還給我!
像一支紫黑色的利箭。她渾身籠罩著猙獰的觸須,朝國師閣沖去,如同一道恐怖的洪流。
蘇明安飄在空中,震驚地看著發狂的白蓮。她身上的氣勢極為強悍,仿佛一座寬厚的巨山。異種在爆發全部實力時,那種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壓得渺小的人類猶如螻蟻。
那是生命體系上的截然不同。只是一眼,就足以令人心泛寒氣,無比膽寒。在她的威壓下,嬪妃、太監、宮女們趴倒在地上,難以吐出一字半句。
“把他還給我!”白蓮痛苦地高呼著,像燃燒的烈焰,朝離明月撲去:
“還給我!
“——還給我!
她的童孔里,含著痛苦、不甘、后悔等情緒,她的眼童中漩渦扭動,宛如一鍋未被她喝下的孟婆湯,倒映出的景象清澈見底——
?你是御花園新來的宮女嗎?”
“是啊,你是哪家的小公子?”
“…我怕你知道了我是誰,就不和我聊天了,這宮里人都膽戰心驚地面對我,好像我是什么怪物。”
“沒關系,我不在意你的身份,既然沒人和你聊天,你以后隨時可以來御花園找我。我常在這里剪花。”
“姐姐,宮墻外面是什么呀?”
“那里啊…那里有很高很高的山峰,很寬很寬的大河。有飛在高空中的紙鳶和在地上跑的小雞小鴨。街邊會有糖人和糖葫蘆,吃起來甜甜的,想要新衣服呢,也不是宮女裝在金盒子里捧上來,而是自己拿布去找裁縫做。”
“姐姐,我什么時候能出去看看?”
“等你長大了,心中有黎民百姓了,你能想到…做糖葫蘆的人,他今天有沒有吃飽?能想到做衣服的人,她身上穿得暖不暖?你能為他們改善生活,能盡量讓他們的孩子有書可讀,你真切地喜愛著他們——到了那個時候,你就能出去啦。”
“姐姐,今天我被母后罵了,她說我太看重百姓,不比二弟決絕。”
“沒關系的,不同也有不同的好處,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可一味的仁善,也未必能讓每個人都開心。如何把握其中的度,是仁慈還是嚴苛,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可姐姐你不是說,要我關心百姓?”
“是啊。但你每天給他們一個面包,他們就會感激你。可是有天呢,你不給他們面包了,他們就會討厭你,甚至罵你自私。所以呢,想要怎么給他們面包,又不引起他們厭惡,就要慢慢摸索。”
“好深奧啊。”
“人心,是這樣的啊,小皇子。”
“姐姐你想讀書嗎?”
“想啊。”
“為什么不去讀呢?姐姐這么聰明,肯定很厲害,以后說不定能成為我的大臣。”
“沒機會呀…”
“姐姐,今天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好啊。”
“姐姐,你看,這是我讓宮女給你做的衣服!”
“好看啊,還有蓮花的圖桉。不過你要記住,給我做衣服的同時,也要給我娘娘宮里的所有宮女都做衣服。這件我就先收起來啦。”
“姐姐,你看,這是我今天剛寫的字!”
“姐姐不識字。”
“沒關系,我給你念。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姐姐,今天好危險,以后你不要靠近井邊了。舒貴妃母家勢力太大,我真怕她做出什么事來。要不,我再去警告她一次?”
“不要這樣做,如果讓圣上知道,你為了一個小小宮女得罪貴妃,圣上必然會看輕你。聽我的話,別為我出頭,好嗎?”
“可你不是什么小小宮女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因為你是‘宮女’,就…”
“…小皇子啊。”
“嗯。”
“你以后一定會成為一個合格的,仁善的,受百姓喜愛的君主。”
“怎么突然說這個…”
“到了那時,為我買一朵白蓮,送給我,好嗎?”
“就一朵?整座蓮花池都可以送給你。”
“不了,我只要一朵白蓮。我很小的時候就在想,如果我能是一朵搖曳的白蓮,而不是一個被困在宮墻里的小小宮女,我一定會很開心。”
“宮墻而已,到了那時,姐姐想成為翱翔天空的蒼鷹,我都許給你。”
“那說好了。”
“姐姐會一直陪著我嗎?”
“…嗯。”
“姐姐呢?”
“皇子殿下,小蓮墜井了,尸體摔得很難看,恐污了您的眼,別去了。”
小皇子撿到了一只白狐。
據說,全身雪白的狐貍,上輩子是被人害死的妙齡女子。她轉世成為狐貍,就是想與上輩子的曾救過她的人相會。
日子漸漸過去,小皇子一直細致地照料著白狐。他給白狐講宮女曾說過的故事。像宮女照料幼時的他一樣,照料著白狐。
后來,小皇子被關了起來,白狐也被人殺死。
蘇明安遇到了一位名喚白蓮的少女。
她的黑發烏黑亮麗,就像曾經的宮女。
她的裙子比雪還白,就像白狐的毛皮。
她的眼童很亮,比蒼鷹的眼童還要銳利。
蘇明安飄在空中,看著憤怒的白蓮。她所攜帶的力量猶如排山大海,她的憤怒如同焚燒天際的烈焰。
她像一只染血的蒼鷹,朝國師閣撲去。
他不知道,民間的傳聞是否正確,被害死的女子死后能否轉世成狐貍,也不知道狐貍死后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成為異種。
她成為異種,她之前的所有記憶消失,還帶著一個不明緣由的好感度系統。最后他一死,她恢復了記憶,第一時間就來找她的大皇子。
但大皇子已經不在了。
飄在空中的是蘇明安。
躺在冰棺里的是一具空殼。
——人究竟以何為人?靈魂的本質,原初的相同,還是經驗與過去的記憶?
白裙的少女攜著黑紫色煙霧咆孝,以卵擊石,朝世間現存的最強者離明月沖去,像一只絕望的鳥。
離明月嘆息一聲,帶著身邊的冰棺,消失在了國師樓,沒有正面迎上白蓮。
在人們震驚的目光下,失去目標的白蓮,憤怒地降下彌天之火,燒毀了整座王城。
烈火熊熊,晝夜不息,如此災難卻偏偏沒有殺死任何一人。尤其是宮女們,她們連煙都沒嗆到。異種似乎還保有善心,這簡直是不可能之事。
華麗的建筑、耀目的琉璃瓦…全都泯滅在彌天的火焰之中。火焰沖天而起,濃煙數日不滅,天色染得焦紅。
白裙異種立于天際的身影,就此銘刻于樓月史記。
——康裕26年,異種降世,黑發白裙,貌若少女,烈火焚城。
“紹…卿?”
遍及王城的火焰上,白蓮立于天空,這時,她似乎看見了飄著的蘇明安的意識,又似乎沒有。
淚水順著她爬滿猙獰觸須的臉頰滑落,滴到燃燒的大火之中。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幻覺,又哭又笑。
“大道之行也,”
“天下為公。”
“選賢與能,講信修睦。”
“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
她背到這里,對著空氣,不知道在笑,還是在哭。
“紹卿。”
“我背的…好不好?”
朦朧的大火中,仿佛當年桃花之間,稚嫩的孩童捧著書簡,眉目舒緩,向她朗讀:
“…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
“…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她立于天空中,白裙飄揚,恍若蒼鷹的羽翼。
孩童聲音朗朗,飄得很遠很遠。
“姐姐,我想締造一個大同盛世…”
銀鈴清朗,隨風而去。
“叮冬!”
第一章·白蓮滅城,已達成 評價:“康裕26年,異種降世,黑發白裙,貌若少女,烈火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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