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世界·24服廣場老板免的噴泉邊,一個坐在長椅上的青年,正安靜地看書。
日光灑在他的黑發上,照耀著那張格外年輕的面容。
“…這個人扮的挺像的啊,應該是專業的coser,我們要不要去合個影?”散步的小情侶遠遠看著青年,彼此竊竊私語。
“是啊,簡直和蘇凜一模一樣…也看不出化了妝。”
“不過商店里有賣很厲害的化妝品,我還聽說有裝成榜前玩家騙吃騙喝的人,人們也看不出他們差別。。”
“唉,現在天下大亂還有這種小人拿他人名號來盈利,阿奇,我還是害怕,我怕我一年后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別害怕,親愛的,等回去,我們不用再攢錢買房買車了,有積分應該能換很多東西了…到時候,我換很多很多金子和珠寶,我們一起回去住大別墅”
小情侶路過長椅,他們烏黑的長發被清風揚起,風中有一股薄荷葉的味道。
坐在長椅上的黑發青年微微抬頭,露出一雙淡然的暗金色雙眸。
他注視著遠去的年輕男女身影,看著他們在遠處樹蔭灑下的陽光中擁抱在一起,連身影都鍍了一層燦爛的金邊。情侶臉貼著臉,皮膚微微擦過,連睫毛都像葉片上的蝴蝶一樣欲接未接,
空氣中留下一股棉花糖的清香。
…好甜膩的味道。
在這樣安定、和平,遠離紛爭和痛苦的地方,年輕男女的愛情總是這么甜膩而矯情的嗎?
蘇凜放下手里的書本,這是他根據蘇明安在直播間中說過的書目而閱讀的—一一《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
論壇上的人們神通廣大,把榜前玩家說的話都奉為圭桌,甚至連玩家隨口說的書籍都整合成了類似“xx玩家推薦書目”、
“xx粉不得不讀的十大書籍”的論壇帖,賺取流量。
凡是和榜前玩家,尤其是第一玩家沾邊的東西,都會熱度爆炸,只要稍微沾一點“蘇明安”的名號,哪怕是草稿紙都能升值成金紙。
“啪”。
蘇凜合上書本,看見很多人都在看他。不過,他早已習慣了人們的注視,只是對于人們把他誤以為是“cosplayer”而不理解平日里居然還有人打著榜前玩家的名號騙吃騙喝。這些人是真的對強者沒有半分基礎的敬畏?他們的榮辱之心究竟從何而來?
蘇凜現在抬起頭,還能聽見隔一條街傳來的游行示威聲。鬧事者聚成一支支隊伍,臉上涂著油彩,嘴里喊著口號,以為這樣就能讓權威和高位者為輿論屈服。
“…真是和平過久了。”他自言自語。
若是換做普拉亞,這群人早就被斬于刀劍之下,魂獵們可不會對造成混亂的平民留情,在極度嚴苛的生存環境之下,內斗必須要用鮮血來殘忍鎮壓,
而在他看來,蘇明安所在的這個世界…又虛浮,又愚蠢,又樂于安定,大多數人毫不居安思危,崇尚奢華而又不愿付出,
崇尚和平而又厭惡維護,說是把缺點占盡了也不夸張,盡管有一些偉人在試圖挽回這個世界下墜的趨勢,目前的頹勢卻可以被他一眼看清。
…太糟糕了。
…糟糕到小情侶寧愿互相樓樓抱抱,吃一些對身體有害無益,還浪費食物的糖精,也不愿意為世界的未來而下場努力。
明明會被復活,沒有任何死亡的危機——人們卻寧愿心安理得地踩著別人換來的進度活下去,甚至說一些對英雄的逗趣之語,把英雄看作“老公“和“老婆”?他們的大腦已經被名為娛樂的稻草塞滿了嗎?
他已經體會到蘇明安的不易,那個不過二十歲的年輕人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走到如今的地位,必定吃了許多苦。
他瀏覽過世界論壇,知道蘇明安在地位尚未穩定之時,被愛德朗、水島川空等人如何迫害…他不禁為蘇明安的選擇感到悲哀,這樣的世界,哪有普拉亞好?
為什么當初蘇明安不肯留下來?明明那么多人都敬重他、愛戴他。明輝、普拉亞、穹地這其中的哪個世界,不比如今這樣瀕臨腐化的人類世界要適合他?
“叮咚!”
一聲系統提示突然響起。
蘇凜沒有加任何人好友,有這樣的提示聲只說明一件事他唯一關注的一個玩家給他發了郵件。
“…蘇明安?"
蘇凜有些疑惑,這個人為什么在這種關頭給他發郵件?
他打開郵箱界面,看見了一封剛發來的郵件:
感謝信:
致蘇漂。
感謝你安安分分到了副本最后,按照約定,我會給你寫感謝信。蘇凜反復看了幾遍,也沒從這幾行小字中看出“感謝”二字來。
”…果然還是個孩子,孩子氣。”他關閉了界面。
不管對方是實誠還是嘲諷,一封郵件而已,對方想寫就寫吧。
他靠在長椅上,突然聽到“咔噠”“咔噠”幾聲響。
各處的直播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人們停止了散步,朝著亮起的屏幕看去,看到一位走至鏡頭中央的中年人。
人類文明,薪火相傳。一行大字,出現在了屏幕之上,伴隨著中年人嚴肅的聲音,一場宛如新聞發布會的直播,正式開始。
或者說,它更像一場對于全民的演講。
一場由聯合團主導的,安撫人心、激勵人心的演講。
逗鳥弄花的中年人、彼此依假的小情侶、拿著木質刀劍玩鬧的小孩子、抱著嬰兒的婦女、瀏覽論壇的年輕人…他們紛紛抬起了頭。
他們聽著響徹在街頭巷尾的聲音,連正在鬧事的隊伍都停下了步伐。
這是一場早已謀劃好的,面對全世界的演講,它被聯合團籌劃了數十天之久,如今選擇了合適的時機播放出來。
早在世界形勢開始急轉直下之時,聯合團就已經計劃采取一系列手段。
“英雄計劃”、“藍地部隊”、“和平鴿救助協會”、“圣十字醫院”…還有如今的“抗爭演講”。
人們的情緒,宛如一條波折線,聯合團所做的,就是在這條 “線”沖上去時按下來,又在落下來時拉一把,始終維持在一個平穩的數值。
…情緒控制閥。
當前的聯合團,便是這樣一個合格的閥門。
恐慌會帶來不可控的后果,會拖慢所有人的救援進度。
為了貫徹他們“救助大多數人”的宗旨,聯合團雷厲風行地掐斷這種盛行的恐慌,發布一場演講。
“我們正在面臨的,是一場全人類的浩劫。無論是冒險玩家、休閑玩家…沒有人能從這場災難中置身事外。“
“…危機降臨于我們每個人的頭上,毀滅的威脅正在虎視眈耽一—我們已不能再以一種絕對樂觀的態度,看待人類的未來。”
“人類上干年的文明,不會在這里斷絕。我們堅信,我們具有不懼任何災難的勇氣,一代代薪火相傳的精神,上下一體團結一致的意志,但不可被盲目夸大的‘未來’遮蔽雙眼。”
”—同胞們,我們需要的是傳承下去!人類的未來——不會因為任何阻礙而停在這里!"
“沒有人的生命該被價值衡量,我們發誓,我們從不為生命的高低之分而評判我們的同胞!我們必須將視線集中到最重要的事情來—這是一場殘酷的戰爭!”
“如果想擁有完美的奇跡,我們必須要理性地看待當前的局勢。下面,聯合團將公平、公正地將一系列資源配置條件公開。歡迎張博士來為我們說明伴隨著一陣陣直播間里的鼓掌聲,數名早在翟星上便面目眼熟的大佬,開始依次演講。
他們用明確的數字和信息,說明當前決策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他們用充滿激情,又不失冷靜的演講,調動人們的情緒。
人類還有未來。一行黑底白字,出現在直播間的屏幕上。與人們正在震徹著的心靈完美契合。
像是胸口有什么被堵住一樣,人們迫切想要大喊出聲,發泄心里被壓抑已久的情緒。
有人吼叫出聲,如同一只受傷的野獸。有人扔掉了手里的東西,像個孩子一樣痛哭出來。
有情侶緊緊相擁,像要將彼此融入骨血。婦女抱緊了手里的孩子,輕聲安慰正在大哭的孩子。
蘇凜的眼神閃爍了些許,他想起了自己六十年前,在普拉亞城頭的一場演講。
…那時的人們,面對天災和資源短缺,多絕望啊。
但他們又團結一心到令人訝異。
只要些許的情緒調動,他們就能如同悍不畏死的士兵一樣戰斗。
平民拿起武器,也可以成為士兵。
聯合團的呼吁,似乎在想塑造一個鼓勵下場,“全民皆兵”的局面。
蘇凜看著人群,輕笑一聲,似肯定,又似否定。
”.好像明白他要留在這個世界的理由了。”他哺喃自語:
“雖然這個演講仍然略顯浮夸而虛偽.…但人還是一樣的人,
無論在哪個世界,本質上都沒什么不同。“
他的視線向遠處望去,似乎能望見很遠,很遠,他再也觸及不到的地方。
他似乎能很久很久前以前,望見一個夕陽下登上飛艇的青年船長,對揮手送別的普拉亞居民露出的笑。
那時,他的步子還足夠快,熱血還足夠多,還以為只要足夠努力,這世上就沒什么“無能為力”。
而這個世界里,年輕的世界第一的年齡,和他那時差不多大。
年輕的孩子,總是天真的。
如果未來足夠美好,誰也不會從未來可期的青年船長,成為失去一切朋友,永遠與孤寂為伍的云上城神明。
那時,他還多年輕啊,年輕到一以為只要自己做的夠多,做的夠好,就能挽救一切一樣。可笑。
“年輕人總是充滿無意義的期望。”蘇凜側頭,朝著他肩頭的一抹淡淡的透明體輕聲道:“…你說是嗎?小愛。“
“感謝大家的觀看,聯合團將永遠和所有人站在一起"
“咔噠”一聲,坐在個人空間床上的蘇明安,關閉了演講界面。
據說這個演講已經醞釀了很久,有很多人都在等待收看,他也是剛剛和林音聊了幾句,才得知這件事,看起來效果確實不錯。
連他聽得都有些熱血湃,不由自主地理解了聯合團分配資源的行為。
做的相當漂亮。
這樣逆轉了的悲觀風潮,應該還能持續一段時間,讓人們對未來持續充滿希望.直到下一次災變的發生就像抗癌藥物,第一次最有用,到后面發病的第二次,第三次…作用會持續降低。
“叮咚!"
他突然收到了一封郵件。
打開一看,是蘇凜的回信。
原諒你了。簡單的一行字,讓蘇明安看不明白。原諒什么?
原諒他把蘇拉出普拉亞的行為嗎?這個人這么好說話?
他關閉郵箱,披上大衣,點開個人空間的傳送界面—一就在十分鐘前,他收到了聯合團的邀請。
聯合團發郵件,邀請他,去十二區和平鴿救助協會總部最高層,看望正在被救治的精神崩潰的愛德華。
值得一提的是,呂樹得知這件事,還想給他提供一籃祭奠用的菊花當初是茜伯爾的須逼瘋了愛德華。對于愛德華到底是真瘋還是裝瘋賣傻,蘇明安很感興趣。
“嘩!"
白光一閃,他傳送到了隸屬于聯合團的十二區。
他首先便看到了等在那里的,一個很久沒見的人。
在再見到這位軍姿挺拔的男人時,蘇明安有種時過境遷之感。
“歡迎來到聯合團。”楊長旭敬了個禮。
“好久不見,”蘇明安說,
明明三個月前,他與這名在末世里建立庇護所的軍人才第一次見面,現在卻感覺像過去了一個世紀。
聯合團知道他不喜鋪張的排場,所以只是楊長旭帶著幾個小部長,把他帶到了醫院的最高層。
在門外,他就聽到了那個一向高傲,宛如王子一樣的格蘭男人,幾乎斯破噪子的聲音。
“滾!你們都給我滾!”
一陣摔東西的聲音傳來,幾個護士打扮的人無措地退了出來。
透過門縫,蘇明安隱約看到那個一頭金發的男人,臉上的暴怒和疲危。
”一蘇明安!”愛德華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蘇明安,臉上的表情立刻猙獰起來。
“噴。"蘇明安后撤半步,避開了愛德華扔過來的軟枕。
他真的覺得,聯合團請他來,不是在看望,而是在拱火。
“你怎么來了!—一你這家伙是來看我笑話的嗎?”愛德華一臉憤怒。
“是啊。”蘇明安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