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唰啦啦——!”
上千根白羽飛揚,就像下了一場浩浩蕩蕩的大雪。
數不清的,白棱棱的飛鳥——它們奮不顧身地刺向這些鮮紅的軟管,用肉體為諾亞擋下攻擊。
直到它們被徹底刺穿,羽毛染滿了鮮紅色,身軀無力的墜落——
末日城豢養了許多珍惜生物,白鳥是其中一類。
它們攻擊性強,性情自由而高傲。如果人類要強行驅使它們,它們會撞在墻上自盡。
但只有一個人能讓它們屈服,令它們為他而戰斗。
他擁有與飛鳥相似的秉性,與飛鳥相似的性情,那年黎明之戰他在高空中戰斗,金發飛舞,那般自由而無所畏懼的姿態就如同飛鳥。
——新世紀的飛鳥。
伴隨著熾熱的火焰,火紅的諾亞召喚著飛鳥,他迎著猩紅的光芒,腕表牢牢貼在黎明系統之上,忍受著撕裂般的情緒痛苦。
他喘息著,哀嚎著,卻一步不退。像是以他的骨骼為繩索,死死凝固在了原地。
“嘩啦——嘩啦——”鳥羽紛紛揚揚,充滿細碎的聲音。金發青年側頭,羽毛黏在他的臉側,表情痛苦,滿臉都是忍受情感共鳴的冷汗。
在這種情況下,
他竟然對著同樣全身染血的蘇明安,微微一笑。似乎在安慰對方。
你看,
會沒事的。
蘇明安一直都知道,諾亞會站在他這一邊。
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連森他們都要放棄他的時候,諾亞都沒有松口,永遠忠誠于他。
但這一切的原因僅僅是…
——是他強行操控了諾亞的情感,讓自由的飛鳥變成了一個只喜歡他的人。
——是他的技能剝斷了飛鳥的翅膀,讓諾亞甘心跟在他的身邊,為他付出一切。
災變32年,十一區。茶香彌漫之間,諾亞被滿好感技能所縛,被迫朝蘇明安下跪效忠,那個時候,諾亞曾懷疑過“自主意志”究竟算是什么嗎?
在親昵地叫出“爺爺”,抱著蘇明安的手臂時,諾亞有曾記起,他一開始極度不信任蘇明安的姿態嗎?
但現在,
白茫茫的飛鳥中,蘇明安聽到他的聲音,看見那雙鮮紅與鮮藍交雜的瞳孔,亮到幾乎要劈開夜色——
“爺爺。”
“——我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基于對過去對未來對世界的認知,所形成的必然。”
“——但我們無法得知,這些‘基石’是否是其他人輸送給我們的,因此,是否有人操控我,是永遠無法得知的。”
“所以。”
諾亞半邊臉隱于艷紅的警戒色中,像一個孤軍奮戰的將士,他的側顏染上了肅穆的色彩。周圍的喧囂都顯得很曠遠。
他隔著一段距離,看著死死守在門口的蘇明安,微微笑了:
“我喜歡你這個人,與是否有東西操控我無關。”
“從一開始,到中途,到現在,我都沒有為此后悔過。我想就算到了未來,我也不會后悔。”
“——我愛你,與伱無關。”
蘇明安呼吸微窒。
諾亞眼神堅定。
廢墟世界的“愛”,永遠具有復雜而高深的含義,它們不受制于男女情愛,也不桎梏于欲望。
哪怕是信仰,是錨點,是希望,是單純的祝福——那也是“愛”。
諾亞早就察覺到,他對蘇明安的好感來得莫名其妙。他不是沒想過,要擺脫這種奇怪的好感。
但在那一天——神之城由蘇明安的手推開,諾亞清晰地記著當時蘇明安的樣子——他就像沐浴在光中的天使,為人類推開天堂之門。
廢墟世界沒有明日,寒冬與永夜、痛苦與木然才是常態…而蘇明安要做的,是以凡人之力對抗神明,與這殘酷絕望的秩序抗爭。
這是最危險、最困難、最難以做到的事。
所以,諾亞想,
為了能做成這件事的人,
——他可以主動沉浸于這種突如其來的感情,不去懷疑,不去抵抗,任由自己對蘇明安托付全部的信任。
——他甘愿對蘇明安傾注所有的情感,不多問,不多言,不多思,從此成為一個最愚笨的“聰明人”。
——他甘愿像一只金毛大狗一樣裝乖弄癡,賣萌撒嬌,無視一切違和與反思,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純粹的,熾熱的,燃燒著的灼熱的愛,要把一切焚燒的決意,可以將一切顛倒的意志——這便是愛,對于朋友,這便是愛。
因為諾亞相信,
這樣一個人,一定能帶來他所期望的,可望而不可即的“萬物蘇生”。
蘇明安值得被愛。
穆隊(21:23):先離開這里!
藍色的文字閃現,蘇明安看見了穆隊的提示。
“諾亞怎么辦?”蘇明安說。
如果他離開這里,諾亞即使入侵黎明系統成功,也會被緊跟而至的機械軍淹沒。
穆隊(21:23):他的進度足以撐到100,現在需要你去中控臺接管權限!別管他了。
蘇明安回頭看了諾亞一眼,他依然緊貼黎明系統,像擁抱著那枚火紅的心臟,金發飛揚,像太陽花一樣耀眼。
無法走向未來的二維、掌權者滿好感的禁錮、九席的沉重責任、足以讓人崩潰的情緒共感。
他的身上明明滿是枷鎖,
姿態卻如同飛鳥般自由。
見蘇明安回頭,諾亞牽扯了下嘴角,再度微笑了一下。他已經幾乎說不出話,耳朵被各種共鳴人聲充滿,五感模糊到了極致。
“爺爺,不需要你拼命。”諾亞的聲音微不可聞:
“代替你撐過極限的人…可以是我。”
“去吧,別管我。”
“如果你能將春日帶回來,如果你能將人類這艱難的命運送往未來…”
如一尊無聲的雕像,霧霾深處的一抹光,諾亞終于發不出聲音,他只是微微開合嘴唇,保持著向蘇明安靠近的姿勢,無聲說出最后的話——
去吧。
——代替我,向著春天飛去吧。
“你必須精通重的和善的,以便也能這樣地去和輕的作較量。”
“人之為人的最光輝之處,就是他永遠身處某種局限性中,卻依舊能做出奮力向前的姿勢。”
——《愛欲與哀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