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轟隆轟隆轟隆——
群山之間,綠樹蔥蔥,一輛列車行駛在爬滿藤蔓的鐵軌上,忽快忽慢,忽前忽后,車頭那一截冒出濃濃的黑煙。
所有車廂里傳出連綿不斷的咳嗽聲。
忽然,車頭猛地一震,伴隨著一陣猛烈的震動,負責開火車的吉姆一個激靈,拉下了緊急制動。
車輪咬死,高速滾動的車輪在鐵軌上滑行了數百米,在一片駭人的濃煙遮蔽中總算好不容易停了下來。
列車尚未停穩,列車上的乘客,林林總總上百人,逃命似地一窩蜂沖出列車。
這輛列車自然是從32區出逃的貓貓號。
距離32區的鼠群襲擊,至今已經過了第三個日夜。
駛出32區后,貓貓號沒有停歇,一路向北。
駕駛室冒出了濃濃的黑煙,吉吉兄弟跌跌撞撞地從駕駛室里爬了出來,劫后余生的兄弟倆面面相覷,戴著面具的他們都看不清對方的表情,可對視了一會,他們同時爆發出一陣暢快的笑聲。
鄭修懷中抱貓,這幾天月玲瓏用剩余的布料,給夫君縫制了一件合身的長袍,上面繡了淡淡的葉脈紋路,有種古色生香的味道。
上一件衣服給鄭修自己撕掉了。
“怎么回事?”
鄭修安撫眾人后,走到吉吉兄弟面前問。
吉姆撓撓頭,說實話,這車為啥突然拋錨,他們也不知道原因。反正一路開出來,儀表盤上的報警就沒停過,紅的時候比綠的時候多,能開到現在都是神明保佑了。
“可能…”吉米掏出唯一的一本寶貝維修手冊,翻了幾頁,有幾分不肯定地說道:“我們應該檢查一下水箱。”
“會不會是發動機炸了?”
“會不會是沒燃油了?”
“咦?車頭好像著火了。”
“艸!真著火了!”
“快滅火!”
“可咱們沒水啊!”
“水!水!水!”
鄭修面無表情地看著開始燃燒的火車,隨手一揮,凍結之力傾瀉而出,剎那間燃燒的火焰被凍成了搖擺的形狀。
好,不管有沒有水,總之火滅了。
皆大歡喜。
“原地修整,各自歇息!”
鄭修一看這輛破車一時半會修不好了,也沒糾結,下達了原地扎營的指令。
上百人的口糧并不是少數,黑夜女士信徒所帶的儲備食物,即便是盡可能地盛著吃,也只能滿足上百號人十天左右的溫飽。當然,鄭修成神后早已脫離了最基本的食物需求,吃東西不過是習慣罷了。只是他能餓,他的夫人餓不得,除了想辦法將列車維修好之后,還得想辦法補充食物與燃油。
鄭修停下來,眺望遠處,打量環境。
列車拋錨在鐵軌上,鐵軌的下方是一條寬敞的河流,鐵軌沿著河岸行走。這處水源豐富,讓鐵軌早已布滿了銹跡,年久失修,能開就算萬吉。
這時信徒中有人一人忽然高呼:“贊美黑夜女士!”
眾人聞聲望去,才發現高聲贊揚“黑夜女士”的是一位年輕的信徒,他摘下防護面具,正淚流滿面地親吻著臟兮兮的土地。
等等?
摘下面具?
“這里的空氣可以呼吸!”
“這里的輻射濃度很低!”
“我們能呼吸了!”
漸漸的越來越多人小心翼翼地摘下面具,起初是小口小口地呼吸著,當他們發現這里的空氣竟出奇地清新后,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有人同樣淚流滿面,有人鬼哭狼嚎。
米婭緊緊地摟住了傻乎乎笑著的妹妹,久久說不出話來。
鄭修看了情緒激動的眾人一眼,等他們激動的情緒稍稍平復后,鄭修叫來米婭,問了方向。
“回老板,我們確實偏離了方向。”
米婭仍是一副專業特種兵般的配備,腕表上配有指南針、蓋格計等老舊的設備。她抬起腕表查看方向,眼眶微紅,顯然走出32區后,來到一處宛如世外桃源、能自由呼吸新鮮空氣的地方,對她而言也是一件不小的沖擊。她揉了揉眼睛回答鄭修:“按照指南針顯示,我們行駛方向往西偏離了27°,如果前面出現了岔道,我們才能夠調整行駛的路線。”
月玲瓏忽然來到鄭修身邊,指著遠處:“夫君,你看那邊。”
她伸出蔥白如玉的手指,指著群山之間某處。
那里有一棟巨大的建筑,長達數百米,灰白色的墻壁上,斑駁的油漆涂著許多奇怪的圖案。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人工建造的高墻。
“看見了,如果我沒看錯,那應該是一個水壩。”
鄭修微微笑道。
月玲瓏聞言微微一怔:“竟有如此壯闊的水壩?”
大乾王朝,南方總患澇災,也有興修水壩的先例,月玲瓏在大乾居住多年,博覽群書,略有耳聞。可她從未見過如此巨大的水壩,這超出了她對“水壩”的印象。
“這就是人類的智慧了,應該是這個世界前人留下的‘古跡’,能夠屹立數百年而不倒,也稱得上是一處‘奇觀’了。”鄭修面露贊賞之色,極目遠眺,沉默不語。
水壩邊上,有一注淡淡的白煙升起。
顯然,那里有人類居住的痕跡。
這時,冒著生命危險檢查列車故障的吉吉兄弟,灰頭土臉地從列車上走下,向鄭修匯報列車的損毀情況。
“報告老板,這輛車本就幾百年沒維護,能順利開出32區已經是神明庇佑。”
吉姆說這句話時,鄭修默默低頭看了看自己。
吉米攤手,神情無奈:“報告老板,我們兄弟二人畢竟不是專業維修火車的,可能需要…更多的時間。況且,列車里,也缺少專業的維修工具。”
鄭修點點頭。
列車能開出32區,確實有幾分運氣的成分。當然,這里所說的運氣并非是鄭修的運氣,有沒有這輛列車,都不妨礙鄭修活下來,這里說的“運氣”,指的是人類們的運氣。
“老板,我們…”
米婭低著頭,不敢直視鄭修的目光,欲言又止。
“夫人。”
鄭修朝月玲瓏勾勾手指。
月玲瓏乖乖地來到鄭修身邊。
“附近水源豐富,讓信徒們小心點,到河邊補充水源,順便洗洗澡什么的。下水之前小心些,不排除水里活著危險的生物。”
“知道了,夫君。”
月玲瓏身為黑夜女士的代言人,在信徒中有著極高的權威,三言兩語間將鄭修的話吩咐下去。
信徒紛紛四散。
鄭修獨自一人沿著鐵軌走了一段,大約數百米后,鄭修與橘貓停下腳步。
沿河一段山壁坍塌,壓住了鐵軌,前進的路中斷。即便貓貓號沒經歷拋錨,再走沒多遠,也會因為鐵軌的中斷不得不停下來。
“不對。”
安妮大人端詳著坍塌的山壁,抬頭看了鄭修一眼。
鄭修笑了笑:“有人為破壞的痕跡,但應該不是近期,而是更早之前。看來這片叢林的‘主人’,不太歡迎‘外來客’。”
“愚蠢的人類,總是免不了內斗。”
“錯了,人心難測,這也是人類在絕境下自保的一部分。”
以鄭修對人性的了解,他搖頭否認了橘貓的說法。
仔細一看,不僅山壁坍塌,鐵軌也有被破壞的痕跡,上面坑坑洼洼,部分鋼板凹彎不平。
鄭修俯身,用手掌輕輕按在鐵軌被敲打過的位置,閉上眼睛。
緊閉的雙眸中,黑色的瀑布流光一閃而逝。
鄭修再睜開眼睛時,一束清晰可見的“理”淡淡地延伸向水壩的方向。
檢查過后,鄭修心中有數,平靜地返回列車處。
隔著數十米距離,鄭修便看見著裝怪異的信徒分成了兩派,面紅耳赤地爭吵起來。
月玲瓏站在兩方信徒之間,淡漠的臉上浮現出幾分無奈。
月玲瓏第一時間發現了鄭修的接近,鄭修微微一笑,不著痕跡地朝月玲瓏緩緩搖頭。后者看見鄭修臉上的微笑,瞬間如吃了定心丸般,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鄭修緩緩走向列車,爭吵的聲音清晰地傳入鄭修的耳中。
黑夜女士的信徒分成了兩派,而主要引起爭吵的那一派,為首一人名為加帕,在月玲瓏被長者奉為“代言人”之前,是這群信徒的首領。
在月玲瓏突兀地從天而降后,加帕屈居老二的位置,一直頗有怨言,但礙于其他信徒對“黑夜女士”信仰的狂熱,以及對月玲瓏“代言人”身份的深信不疑,加帕一直裝作狂信徒的樣子,默默地跟在月玲瓏身邊,充當月玲瓏的二把手。
而這座山谷的環境,綠樹匆匆,空氣清新,赫然是適合人類居住的好地方。加帕趁機聯合了昔日舊部,鼓吹這里就是在“黑夜女士”指引下,他們終將抵達的“樂園”。
雙方都是黑夜女士的信徒,有將近三十人被加帕說動,加上列車拋錨,他們不愿再冒險前進,寧愿在這座山谷另辟家園,開創屬于自己的“樂園”。
橘貓跳上鄭修的肩膀,腦袋一歪,喵了一聲。
言下之意:要不要全殺了?
月玲瓏的目光讓加帕等人注意到鄭修的到來。
頓時噤聲,不敢多言。
加帕眼中光芒一閃,不著痕跡地咬咬牙,用力低下了頭。
鄭修輕嘆一聲。
“你嘆什么氣?不舍得嗎?”
橘貓納悶地抓了抓鄭修的頭發。
“并不是,只是,我突然發現,當了神之后,看見這種情形,有種…很無趣的感覺。”
“喵?”橘貓聞言一愣,隨后欣慰地環抱雙爪,不由自主地點點頭:“終于啊…終于啊,你終于有點當神的樣子了。”
“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不然呢?”
“人類的爭斗,太低端了,低端到他們哪怕是一個眼神,一個舉動,我很容易就能看穿他們的想法。所謂的是非善惡,所謂的人心叵測,在神的眼睛面前,他們的內心就像是沒穿衣服一樣,暴露得明明白白。”
這才是鄭修嘆息的原因。他一眼看穿了加帕的心思,看穿了他表面信奉黑夜女士實質卻是一個掙扎于末世中的無信仰者的本質。之前鄭修從不在意,可當加帕剛跳出來,鄭修只是一眼,便將這個人看透了。這種“明明白白”的感覺,讓鄭修感覺到有幾分意興闌珊。
“想走的人,就走吧。”
鄭修平靜地走到人群中,朝月玲瓏說道:“把他們應得的槍支、彈藥、食物,分給他們,讓他們走。”
加帕聞言,瞪大眼睛,宛如自己得了幻聽一般:“你、你、你就這樣放我們走?”
“不然呢?”鄭修平靜反問:“腿長在你們身上,你們愛去哪里,就去哪里。對了,”鄭修微笑著指著水壩的方向:“沿著河岸,大約三公里,你們抵達水壩,就能碰到這里的原住民。”
一旁,暗暗扣緊扳機的米婭、吉姆、吉米等人,面帶疑惑,緩緩松開了壓在扳機上的手指。
過了一會,加帕帶著三十幾人離開了列車,深入叢林。
直到加帕等人走后,月玲瓏稍作思索,問道:“夫君,你是故意放他們走的?”
鄭修笑著刮了刮月玲瓏那嬌小的瓊鼻:“看破不說破。”
“可這是,為何?”
“算是,打個招呼吧。”鄭修不著痕跡地望向水壩的方向,道:“從那個方向,一眼就可以看見我們的火車駛入山谷,那么劇烈的動靜,早就驚動里面的人了,讓加帕他們去探探路,提前打個招呼也好。走。”
說罷,鄭修沒多解釋,拉著月玲瓏縱身從河岸躍入河中。
他伸手按在河面上,頓時凝結的冰晶在四周結成了四面晶瑩剔透的冰墻,猶如一座冰晶所制的房子般。
奇特的是,冰墻圍成的空間,水不僅不低,反倒讓渾身濕透的月玲瓏感覺到暖暖的,就像泡在溫泉里的感覺。
“夫君,你這是…”
月玲瓏面紅紅地捂著胸口,怯怯地望著四面冰墻,以為鄭修要干什么。
“洗澡啊,咱們不是很久沒洗澡了么?你忍得住?”
“夫君,你怎么做到的?”
月玲瓏聞言,知道自己想歪了,面色更紅,但她很快主動靠近了鄭修,潑起了水。她這句話指的是溫暖的洗澡水。
鄭修撓撓頭:“凝固散熱啊,簡單的‘凍結’應用手段。”
月玲瓏:“???”
兩人一貓,愉快地洗了一個人貓混浴。
鄭修蒸干二人的衣服,替橘貓擦干毛發后,叢林深處傳來了一陣密集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