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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八四章 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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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止之刻,恰是在日落之時。

  當最后一絲陽光消失在天空之際,計錢錢,陸亂離與風三等人才陸續返回到浴日神舟。

  一來是殺不動了,二來是很難再找到人。

  在長達兩個時辰的血腥殺戮之后,敵人大多都已逃散。一部分退向了望安城,一部分藏于山野之間。

  而此時在戰場外圍二百里方圓內,至少躺了三千具錦衣衛的尸體,還有四千多的大內高手。

  陸沉對大內直殿監與大內御馬監的憎恨,更在錦衣衛之上,幾乎是盯著這些大內高手出刀,手段酷烈,毫不留情。

  這些被笑紅塵與朱明月調遣過來的人馬,都是錦衣衛與大內中精銳中的精銳,沒一個低于六品。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禁軍將校,死在了他們的兵刃下。

  楚希聲對普通的禁軍士卒不在意,沒有大肆殺戮。可那些五品以上的將校,只要看到了就會下死手。

  當計錢錢遁空落在浴日神舟上,就見楚希聲正坐在甲板邊緣,在往外面吐血。

  那些血液沒落地,半空中就化火燃燒,化作了黑色粉塵,隨風散去。

  楚希聲這是在療養傷勢,逼出體內的武意殘留。

  建元帝全程都沒怎么傷到他,不過那式誅神極招‘天理昭昭’,卻讓他暗傷沉重。

  誅神極招不是那么好用的。

  楚鳳歌能用,卻需以死亡為代價;血睚刀君也能用,三式‘天理昭昭’之后,真元就損耗七成,一品功體也接近崩潰。

  這與‘天理昭昭’還沒有完善有關。

  此招威力極大,大到不講道理,卻不是完美的刀法。

  它還有著一些破綻,對肉身強度的要求極高,且需消耗過多的真元。

  有著萬古千秋之血,一身橫練霸體的楚希聲,一樣承受不住刀招的反噬。

  楚希聲把體內的淤血與部分內臟碎片吐出來,也將那些盤踞于他肺腑的真元武意一并吐出。

  ——這武意都是源于血睚刀君,頗為棘手。

  楚希聲仗著自己有萬古千秋之血,用割肉剜瘡的方式療傷。

  他反正真元充足,割掉的肉又會快速長回來。

  陸亂離則負手立在他身后,語聲冷冽:“實在太早了!你不該在這個時候暴露身份。”

  計錢錢聽到這句,面色不由微微一白,愧疚不已。

  都是因為她,楚希聲早早的暴露在朝廷的視野下。

  “你當朝廷的那些人是傻子,一直發現不了?我估計最多兩三個月,我的身份就瞞不住了。”

  楚希聲內視感應,發現體內的暗傷已經大幅好轉。

  他微微一笑,掃望著周圍一眼:“何況這次我們也殺了個夠本,斬斷了狗皇帝好幾條臂膀,不虧。”

  光是天榜武修,朝廷一方就戰死了三人。

  陸亂離卻瞇起了眼:“是為了問銖衣?你想幫她?”

  楚希聲說的話,她一個字都不相信。

  這個家伙,分明是想要幫那個女人,幫她分擔壓力。

  計錢錢聞言一愣,心里的愧疚感,頓時就減弱了不少。

  楚希聲又有了吐血的沖動。

  就在他思念電轉,想著該如何回應時,陸沉也御空而至,落在了船上。

  “唇亡齒寒!楚希聲幫她是應該的。這次如非是問銖衣,我沒可能打進皇城,救助那些被關押于詔獄的舊日同僚。如果極東冰城敗了,我們得獨力應對朝廷,討不了好。”

  陸亂離不由蹙了蹙柳眉,她覺得老爹的屁股坐得有點歪。

  歪到姥姥家了!

  陸沉站定之后,就上下望著楚希聲。

  這個故人之后,真是屢屢讓他驚訝。

  陸沉回想著一個時辰前,那盤繞于楚希聲體外的十二道赤金龍氣,又想到了那句‘秦楚之好,日升西山’的讖言。

  陸沉心里莫名的煩躁。

  為何不是‘楚玄之好’?

  他心里又暗暗一嘆,壓住了雜念,目光清冷的問道:“楚賢侄身份暴露之后,建元帝必將不惜代價,除你而后快。不知你接下來,準備如何應對?”

  楚希聲心如明鏡。

  陸沉是問他要不要掀反旗了?

  不過就在他答話之前,宮無垢從遠處御空而至,他神色平澹:“還能如何應對?當然是大練兵,廣積糧,高筑墻。尊上,現在的鐵旗幫體量太小,根基太弱。現在起兵,只會做他人嫁衣。”

  這是要助極東冰城,助那群姓長孫的奪取天下嗎?

  屆時他們這群反賊又該如何自處?

  任何一家皇朝,都不會容許有人在地方割據不臣。

  幫助極東冰城分擔壓力,牽制朝廷部分力量可以,出頭頂刀就沒必要了。

  否則昔日的盟友,會成為他們最險惡的敵人。

  在宮無垢想來,無論是向建元帝復仇,還是摧毀大寧朝,他們一家之力就可辦到。

  有天下無敵的恩帥,有力敵萬軍的無極刀君,他們自可掃蕩一切,不假外求。

  他們缺的,僅是時間。

  “然也!”

  水滄浪從另一側御空行至:“如今的鐵旗幫,能戰之兵不滿二十萬,能戰之將不滿十員,哪怕最精銳的兵馬,也不過與邊軍相當,修成皇道秘法之人,更是少而又少,這如何與朝廷抗衡?現在起兵,是能占據更多地盤?還是能奪取更多財源?”

  他到來之后,先掃望了在場眾人一眼,隨后又目光灼然的與陸沉對視。

  “大寧集天下之財,底蘊深厚,天榜高手層出不窮,一應禁軍邊軍郡軍達數千萬之巨。如果朝廷舍棄極東冰城,先全力將鐵旗幫撲滅,我們該如何應對?總不能全依靠尊上的神意觸死刀吧?

  你們不能指望北地,無相神宗確能影響號召北方數百萬大軍。然而冰絕二州的異族高達十數億,它們有不周山援助物資,叛亂四起。北地能抽調五十萬大軍南下,就已是極盡全力。”

  陸沉聽了之后卻也不惱,他眼皮耷拉著,若有所思。

  “且尊上武道,氣候未成。”

  水滄浪朝著楚希聲微一躬身,繼續說著:“尊上當務之急,是盡快提升修為,網羅高手,操練兵馬。同時遣一支偏師北上,占據運河沿線,借運河資財養兵!東肥二州人口稠密,盛產糧食,而冰幽極絕四州靈藥產量甲于天下,兩地又可通過海上交通。

  只需財力充足,最多一年時間,尊上就可操練出一支大軍。屆時鐵旗幫席卷江南,借水師之利與朝廷大軍對抗,定可將大寧逼到山窮水盡!”

  楚希聲聞言不由眉梢一揚,水滄浪提出的方略,倒是與他的想法略同。

  陸沉哂然一笑,將雙手負于身后:“想的很好,然而建元帝未必能如你等之意。”

  水滄浪則唇角微揚:“此事三日之后就可見分曉,我料定朝廷會全力遮掩今日之戰,以免天下人心搖動。是故無論是下一期的論武神機,還是天機武譜,都不會記敘此戰。

  在解決極東冰城,摸清楚吾主的生死虛實之前,建元帝絕不敢貿然對鐵旗幫下手,在南北兩處再啟戰端。”

  楚希聲聞言一愣,忖道這可使不得。

  他就指望著天機武譜發售,為他揚名呢!

  這次他展現出了二品上戰力,應當能給他帶來海量的血元點。

  陸沉眉眼一凝,隨后微一頷首:“也好!三日之后,正是天機武譜發售之期。”

  他本心其實也不愿為極東冰城做嫁衣,并不堅持。

  只是暗暗憂愁于未來亂離這孩子的處境。

  陸沉驀然袍袖一拂,抓住了陸亂離的肩膀,遁向了遠處。

  他想聽一聽,女兒這幾個月的經歷。

  也有一些話,要向陸亂離交代。

  楚希聲則長身立起,來到了秦夕顏的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位鐵山郡主。

  秦夕顏正盤膝養傷,她睜開眼,仰起頭與楚希聲對視。

  她神色復雜,以不甘怒恨居多:“閣下好毒的心機!你之前刻意與我結交,指點我修煉睚眥刀,是在虛與委蛇?還有鐵山秦家內部的聯姻傳聞,都是源于你?你想要陛下忌憚我,是欲借刀殺人,置我于死地?”

  楚希聲背負著手,目光悠然:“你可以這么認為。”

  “無膽之徒!敢做不敢認嗎?”

  秦夕顏知道對方是顧忌無相神宗的門規,不愿給予她口實。

  秦夕顏語聲沙啞:“秦沐歌何在?她是生是死?”

  “你猜?”

  楚希聲朝著秦夕顏伸出了手:“歸一源鐘,這不是你的東西,交出來吧。”

秦沐歌如能奪  回此物,戰力還可再增近倍。

  “這么說來,她肯定還活著!”

  秦夕顏一聲嗤笑,隨后就撐著甲板,從浴日神舟上翻了下去。

  她傷勢沉重,落地之后幾乎無法站穩,接著又踉踉蹌蹌的往西面的千石山方向行去。

  “你想要歸一源鐘,除非是殺了我。你如果不敢,就讓秦沐歌親自過來取我性命,從我這里奪走它!”

  無相神宗嚴禁門下弟子相互殘殺,卻不會干涉入門之前的恩怨。

  所以秦沐歌哪怕重歸無相神宗,也有足夠的理由無視門規,向她尋仇。

  楚希聲不為所動,他笑看著秦夕顏的背影。

  “這腦子簡直蠢不可及,也罷!他日你死于朝廷刀下,歸一源鐘自然會回到主人身邊。”

  秦夕顏腳下一軟,幾乎摔倒在地上。

  她回過頭,怒瞪著楚希聲。

  秦夕顏知道今日這場大戰,她已坐實了逆賊的罪名。

  就算她能夠將所有事情解釋清楚,建元帝也絕不會信她。

  不過就在秦夕顏回頭之際,楚希聲已經駕馭著浴日神舟,化作了一道金光沖上九霄。

  秦夕顏咬了咬下唇,隨后繼續邁著蹣跚的腳步往前走。

  她就著夜色,看向西邊的那座千石山,只覺自己前路一片昏暗。

  此時的皇城,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大量的禁軍頂盔摜甲,巡守于四處,氣氛劍拔弩張。

  政和殿內,四面的燈燭將這里面照的纖毫畢見。

  然而在殿內的一應人等,卻還是感覺這殿內陰森森的,滿布陰霾,寒氣四溢。

  建元帝正在御階上來回踱步,發泄著怒火。

  “大內司禮監掌印鎮天來戰死!大內御馬監掌印步超武戰死!錦衣衛三衙鎮守使朱血戰死!自朕登基以來,大寧從未有過如此慘烈之敗,一夕之間,朕在大內的臂膀干城,損失近半,簡直奇恥大辱!奇恥大辱!”

  他轉過身看向了臺階下方。

  此時國師禹昆侖正立在臺階的左側。

  他臉色凝重如鐵,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

  在禹昆侖的身后。

  則是‘寂滅槍督’秦勝,天衙錦衣衛都指揮使笑紅塵,以及新任大內直殿監掌印朱明月。

  三人都臉色煞白一片,身上看似完好,還換了一身嶄新的衣物。卻都氣息虛浮,渾身都是血腥氣味。

  建元帝胸中的怒火再次蒸騰。

  這次如非是他及時以龍氣化身援手,這三人也必將死于楚希聲等人之手。

  可即便如此,這三人的傷勢也很堪憂。

  他勉力壓住了情緒,在御座上坐了下來:“宇文霸與楚如來的情況如何,可有消息”

  “二人的情況不佳,他們肉身碎滅,需要借助神靈之力重聚形體。”

  朱明月拱了拱手:“我剛才去看過了,恐怕二人都需數月時間才可恢復。且即便復原,戰力也會大不如前。除非——”

  除非是他們進一步融入永恒神靈的力量。

  國師禹昆侖抬起頭看向建元帝:“神靈之意不可測,這二人復原之后,陛下可用不可信!”

  “朕明白!”

  建元帝略顯煩躁的拂了拂袖:“然而當務之急,還是楚希聲!不除此子,朕睡不安枕,食不甘味!笑紅塵,你的事情辦好沒有?”

  笑紅塵神色一凜:“論武樓自然會聽從陛下之意,天機閣那邊,我也親自去警告過。但凡有任何關于今日這一戰的文字,見于《天機武譜》,我大寧必定會不惜代價,屠滅天機館!

  天機老人,應該識得厲害。然而此戰有眾多目睹之人,更有二十三萬禁軍親身經歷。我估計這消息封鎖不住,預計包括六大神宗,極東冰城在內的各方勢力,皆已得知消息。”

  “朕本就沒指望能瞞住他們,朕要瞞的是下面的那些無腦武夫,黔首愚民。”

  建元帝哼了一聲,眼神幽冷的看向殿外:“你盡力便是,封鎖不住,朕也不怪你。只需數月時間緩沖,朝廷內外便可穩如泰山!”

  笑紅塵低下頭。

  這一戰,朝廷折損了三位大將,還有兩位重傷,數月不能視事。

  如果任由消息傳播,確會引發無窮惡果。

  這天下間不知多少人會對朝廷生出輕蔑之意,更有一些野心勃勃之輩滋生不臣之心。

  恰逢朝廷強推當十大錢之刻,一旦群臣與地方勢力失去了對天子的敬畏,整個朝綱都將因此動蕩。

  建元帝用手指敲打著額頭:“讓內閣發一道詔令,讓北地諸軍準備北伐!巨靈在蒼狼原大敗,損失百余萬巨靈大軍,夜狼族也損失極大。如今正是奪取‘嚴州’之時,一月之后,朝廷會支應足以供應大軍征戰三月的錢糧發兵嚴州,全取此地!”

  禹昆侖神色一動,隨后一聲贊嘆:“此為上上之策,不愧是陛下。”

  嚴州在冰州西北,方圓兩萬余里,是高原地貌,比冰州高出七千余丈。

  昔日玄黃始帝征服此地,將之命名為嚴州。

  這是禍水東引之策,也是陽謀。

  可將東北數百萬邊軍,還有無相神宗的力量,全數導向北地,為大寧迎得時間。

  “事出無奈,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建元帝自嘲一哂:“全力封鎖東肥二州,絕不能讓鐵旗幫繼續擴張勢力,也不得讓他們獲取任何兵器戰甲,還有一應靈藥!

  關鍵還是楚希聲與秦沐歌,錦衣衛需盡快調查秦沐歌的生死,她現在究竟狀態如何?全力監控楚希聲的動向,絕不能讓他完成四品上的無相功秘儀!”

  他說話時眉頭大皺,想起不久前與楚希聲的短暫交手。

  此子的真實功體,已經是四品下了。

  建元帝竟不知此人是何時提升的?什么時候完成的無相功秘儀?

  他不滿的睨了笑紅塵一眼。

  原本錦衣衛三衙鎮守使朱血戰死之后,笑紅塵是最適合接掌錦衣衛的人選。

  然而現在,建元帝卻不打算讓此人如愿。

  還有一個生死不明的秦沐歌,也讓他不安到極致。

  此女如果還在世,那必將是他一生當中最危險的敵人。

  “此外策動各方勢力,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此子誅除。此子區區四品,戰力就可入地榜前十,這還得了!再給他一兩年時間,還不得翻天?對了,‘束神儀’煉制的如何了?”

  昔日血睚刀君橫掃天下各方勢力,在血睚創成‘神心無量’之后,‘凝神訣’也效果不彰。

  于是又有人創出了‘束神儀’這種法器,幫助高位武修繼續收束敵意殺念,用來抗衡血睚。

  “御器監正在煉制,然而最關鍵的材料,數日之前才送至大內。”

  禹昆侖微微搖頭:“這東西材料昂貴,主材來自于‘天帝山’,對器師的要求也很高。預計半年之內,最多只能煉制三百余件,無法大規模普及。此物也不足以應對楚希聲,神意觸死刀真正強大之處,還是那報應之法。”

  “先用著!束神儀數量越多越好。”

  建元帝面目凝冷如冰:“要誅除此子,還是得朕自身。朕之功體如能踏入超品,將萬象歸一真正納為己用,何需忌憚無相神宗?又何懼那區區豎子?然而現在,極東冰城那邊怕是未必就能如愿。”

  “那邊的情況確實比較棘手。”

  國師禹昆侖嘆了一聲。

  朝廷一日間折損五位一品,必將令極東冰城士氣大振。

  他們想要逼迫冰城內部力量反戈,從而拿下問銖衣,已是白日做夢。

  “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禹昆侖的語聲轉折,目光意味深長:“想要逼迫長孫氏已經行不通了,然而我等不妨換個思路,順勢為之。

  當今江湖不是傳言,問銖衣與楚希聲之間關系曖昧?我想要說服冰城部分將領文臣上一奏折,請問銖衣與楚希聲聯姻,由楚希聲入主極東冰城,造成聲勢,不過這需要一些銀錢活動。”

  建元帝心臟不由微微一緊。

  問銖衣與楚希聲聯姻?那么這天下豈非唾手可得?大寧該如何與之對抗?

  他隨即反應過來,唇角微揚:“朕內庫錢財,任由國師啟用。”

  建元帝心神稍安,看向殿外的目光總算柔和了幾分。

  不過建元帝想到不久之后,即將向朝廷撲過來的驚濤駭浪,心緒又一片陰冷。

  他昔日為奪得大位,幾乎將兄弟屠戮一空,隨后又誅殺太子與后族,三十年來豎立了太多的仇敵。

  一旦大寧顯出虛弱之態,一定會引來這些人的瘋狂反駁。更有眾多野心勃勃之輩,會看到可乘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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