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見臨懸浮在天空中,凝視著黑暗的世界。
那尊黑色的麒麟盤踞在云端,始終沒有任何的動靜,他不打算插手中央靈樞院的戰場,自始始終他都在等待著真正的,也是唯二能對他產生威脅的敵人。
如今的他是七階,一次性面對兩位半神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尤其是這是他的本體,很容易出事。
但是自從他從麒麟仙宮回來以后,冥冥之中就有了感悟。
他似乎能夠感受到,在茫茫世界的暗面流動的洶涌物質,還有無時無刻不在讓宇宙加速膨脹的能量,隱約能夠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共鳴。
尤其是在原始回歸的狀態下,這種共鳴尤為清晰。
當他閉上眼睛的時候,甚至能夠看到一位黑色的神明屹立在青銅柱的頂端,輕輕打了一個響指,永夜般的世界便轟然崩潰,眾生湮滅!
“原來如此,這就是師兄當時的感覺,原始回歸的終點所在,幽熒律法的最終奧義,存在于每一位古之至尊的力量里。”顧見臨掌握了燭龍的終解以后,對于這種力量已經有了初步的了解,再要理解起來并不算難。
畢竟他已經突破了從無到有的桎梏。
他嘗試著握緊右手,似乎能夠感受到世界暗面的顫動。
這一刻,劍氣的呼嘯聲從遠方傳來,尖銳到幾乎能夠撕裂耳膜。
當然,還有森然到足以撕裂漫天暴雨的劍意!
來了!
顧見臨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鎏金的眼瞳里有黑暗彌漫開來。
黃金和白銀,終于來了。
他沒有絲毫的退意,因為他有個東西想要試試。
事實證明,牧詩羽之所以如此鎮定,是因為天穹里落下的兩道劍光。
金色和銀色的劍光一前一后追逐而來,沿途所經的地方留下怪物抓撓般的裂痕,夜空里的烏云被貫穿,呼嘯的暴雨被撕裂,山上的碎石和樹木也被擊碎。
劍鋒未至,鋪天蓋地的劍意便如海嘯般襲來,幾乎要粉碎整座禪院。
關鍵時刻還是要天機出手,進化為神侍的他是在場最強大的戰力,磅礴渾厚的氣勁隨著他的怒吼聲炸裂開來,朝著天空滾蕩而去。
夜刀和天樞的反應也相當快,時空凍結和矩向領域兩種能力幾乎是同時施展開的,時間陷入了泥沼般的寂靜里,引力場的強度也在急劇暴漲。
可惜依舊不夠。
凍結的時空被破開,引力場也被一劍轟碎。
神侍化的圣者們被呼嘯而來的劍風透體而過,渾身遍布觸目驚心的血痕,甚至已經深可見骨,若非古神的軀體足夠強硬,恐怕早就已經死去了。可是即便如此他們都沒有退一步,就是要用身體構成一道人墻,擋住背后的紅發少女。
唐綾額前的紅色碎發被劍風撩起,玫紅的眸子里唯有失望,因為她知道這股劍風的最終目標是自己,殺意濃烈得幾乎讓人窒息。
她這次回到中央靈樞院除了要代表秩序清剿逆賊之外,也是想來見一見自己的老師。她很想問一句,那么多年來你到底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對于弗利達精神分裂綜合征的實驗又是否知情,策劃了那場背叛以后,會不會有那么一絲心痛。
如今已經不需要回答了,答案都在劍鋒呼嘯的殺意里。
面對如此狂暴的一劍,她也不打算再坐以待斃,而是屏息凝神,天人的界域膨脹到極致,玫紅的眼瞳里也下起了金色的暴雨!
她的鐵劍浮空而起,掀起呼嘯的劍風,逆著天空而去。
恰好此刻,一道凄寒的劍光從山道下席卷而來,沖上天空!
那是嬴長生的劍,他本人渾身濕透站在石階上氣喘吁吁,眼瞳明亮至極。
天空里的陰云散去,黃金和白銀并肩俯瞰著自己的傳承者,眼瞳里已經不剩下哪怕一絲一毫的人性情感,就像是在看向兩只螻蟻。
雷霆和太子都是六階,面對九階的半神無異于以卵擊石。
但是他們就是要表達自己的態度。
夜色里響起了麒麟的咆哮聲,熾烈的黃金瞳照亮了黑暗。
有什么東西從頭頂上空墜落下來!
黑發的男孩放任身體下墜,通體流淌著鎏金的輝光,背后盤旋著熾烈的太陽光輪,金色的火焰圓盤旋轉交錯,隱約映出一位風華絕代的肅殺虛影。
天人化!
不僅如此。
他的臉上凝聚著千絲萬縷的黑芒,閃滅的面容仿佛一尊咆哮的麒麟。
“終解——”
顧見臨輕聲說道:“無妄世界!”
麒麟尊者的權柄是吞噬,或者說是可以重現其他至尊的能力,正因如此他才能強行跨越自身能力的桎梏,施展出燭龍氏族的終解,也就是無相世界。
而就在剛剛,他終于溝通到了世界的暗面。
能夠調動真正的暗物質和暗能量為他所用!
世界陷入永夜的黑暗里,他握緊了右手,碎裂聲響徹天地!
在天人化的狀態下施展終解,這就是他想做的事情。
燭照律法的終極。
幽熒律法的終極。
盡數融合在這一拳里!
諸天神雷的雷光響起,仿佛神話中的因陀羅降世,閃電貫穿世界!
轟隆一聲,白銀和黃金都感受到了來自頭頂上空雷鳴聲,縱橫交錯的電光如蛇般游走在黑暗里,那個秀氣的拳頭如同審判的巨錘般砸落下來!
恍惚間,他們看到了金色的麒麟在咆哮。
也看到了少年凌厲森然的眼瞳。
這一拳避無可避,像是一枚太陽在他們的頭頂引爆。
陡峭的山峰劇烈震動,白銀和黃金被這一拳轟然砸落到寺廟里,如同炮彈般摧毀了古樸的佛寺,沖天而起的塵埃就像是蘑菇云般蔓延擴散!
包括他們的鐵劍也懸浮在半空中,劍勢戛然而止!
顧見臨呼出胸臆間的一口濁氣,這一擊他已經渴望很久了,天人化的鎏金光輝融入體內,漆黑的墨玉面具也不再閃滅,兩種至高律法在他的微妙掌控下收斂起來,這樣能夠最大程度上降低對身體的負擔,否則他很可能會當場崩潰!
他從空中墜落到禪院里,把支離破碎的磚地砸出一個深坑。
剛才的一拳幾乎是耗盡了全力,這個時候他渾身的細胞都在痛,精神也仿佛干涸一般,以至于即便是晉升到圣域以后,都點支撐不住。
當他身體剛一搖晃,就被一雙細軟的手扶住了。
唐綾扶著他的肩膀,嗔怒似的瞪了他一眼:“誰知道你竟然飛到天上去了,突然冒出來也不打聲招呼,天人之息都被你吸光了。”
她飽滿的胸脯微微起伏,突然被抽空力量的感覺可不好受。
看似是埋怨的語氣,公主殿下的眼神里透著憐惜和寵溺,她是一路看著他成長的,知道他一路走來有多么的不容易,如今不僅戰勝了生命中的宿敵,還成長到了如今這般堪比神明的程度,甚至能夠看到昔日總會長的影子。
她又能如何不滿足,如何不憐愛。
“咳咳。”
嬴長生干咳一聲,提醒他們大敵當前,注意分寸。
“我沒事,注意集中。”
顧見臨深呼吸,強行讓自己放松下來,他一時半會還適應不了自己的力量。
唐綾扭頭說道:“你怎么來了?”
這個時候她的眼神就沒那么溫柔了。
嬴長生沉默了一秒:“想來看看我祖父…當然,也不是只為了這個。我們之前在嘗試控制太虛,但卻失敗了。伍號猜測,應該是有人把深空網絡的控制中樞植入了自己的體內,如果猜得沒錯應該就是那個牧詩羽。”
太虛的控制中樞!
暴雨里,牧詩羽望向他們的眼神也沒有任何的情感,視網膜上卻閃過洶涌的數據流,當狂風掀起她的額發的時候,能夠看到額頭上的傷口。
那是新時代的技術,腦機接口。
也就是說,太虛的控制權就在這個女人的腦子里。
包括天譴隕石的遙控器!
難怪黃金和白銀會出現在這里,大概就是來保她的。
當煙霧散去,黃金之王赤裸著上身走出來,他的半邊身體都是焦黑的,淋漓著粘稠的鮮血,胸前還有一個秀氣的拳印,幾乎深入他的心臟。
“這就是天人化么?”
他嘶啞說道:“不,不對,似乎還有什么別的力量。”
“了不起。”
白銀之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一頭白發都被燒焦了,黑風衣也到處都是破損,尤其是心臟的位置被轟出了一個焦黑的拳印。
作為世界上最強大的半神,他們從未如此狼狽過。
上一次,還是面對師母的時候。
這一次,依舊是師母的諸天神雷。
兩種至高律法的融合,一舉重創了他們。
只能說,后生可畏。
顧見臨深呼吸,輕聲說道:“疼么?”
“難怪啊,師母會選擇你,而不是兩位師兄亦或是我們。”
黃金之王面無表情地擦拭著嘴角的鮮血,眼神里多了一絲忌憚的情緒,嘶啞說道:“真像啊,或許只有你才能夠參悟師母留下來的那種力量吧?我們都沒有那個資格。直到現在我都想不通,你到底是人類還是古之至尊呢?”
白銀之王冷冷說道:“這是你一直想做的事情么?”
把高高在上的半神,打落塵埃。
“這一拳,是替總會長還給你們的。”
顧見臨的眼神落在他們的心臟處,平靜說道:“這只是開始。”
黃金和白銀都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眼神變得凜冽起來。
顧見臨在看他們的天人之種!
這個男孩竟是想要奪回他們從總會長的手里篡奪的東西!
顧見臨從麒麟仙宮第二層歸來以后,他的日記里就寫下了很多名字。
如今那些名字的主人一個個的死去。
終于輪到了高高在上的半神們。
“在此之前,我能問一句,為什么嗎?”
嬴長生忽然開口說道:“看在我們爺孫一場的份上。”
唐綾也望向了自己的老師,眼神復雜至極。
這個時候,有人嗤笑道:
“還能是因為什么?”
有人從虛空的黑洞里走出來,懶洋洋說道:“當然是因為貪!”
眾人循聲望去。
赤之王,姜厭離。
“當年古神之亂快要結束的時候,我就曾經勸過師母殺了你們。”
姜厭離雙手插在口袋里,倚著樹干嘲弄說道:“可惜的是,師母那個人太過心軟…或者說,她壓根就沒把你們給放在心上。畢竟你們的天賦也就那樣,哪怕對老師再怎么忠誠,在師母面前也掀不起什么太大的風浪。”
“以你們的層次,難道真的猜不出來當年是我們聯手殺了老師?”
他撓著頭,笑道:“對于你們而言,證據真的很重要么?”
黃金和白銀沉默不語,赤的話就像是刀鋒,字字誅心。
“其實你們一直都知道,但卻不敢動手。”
姜厭離嘲弄說道:“直到白金打開了那座陵墓,終于把老師那個惡魔給釋放了出來,燭照的信徒們得以再次如瘟疫般擴張。可笑的是,白金因為位階太高,無法被統一意志強行侵蝕,而他的天賦又太低,學不會燭照律法。迫于無奈,我那個便宜老師只好把他當成明面上的靶子,實際上暗中選擇的人是你們。”
“然而你們都是天災,是幽熒律法的傳承者,統一意志沒法操控你們。這里我不得不稱贊你們的智慧,因為你們是在師母消除燭照神樹的詛咒以后,才開始推動自身的第三法修行,避免了被統一意志所同化。”
他頓了頓:“這就意味著,自始至終你們都保持著清醒的自我認知,你們親自幫助統一意志篩選出了足夠優秀的年輕人,去進行第三法的實驗。甚至在你們的推動下,所羅門這個代言人出現了,那是繼老師之后的,隱修會的首領。”
唐綾赫然抬起頭,美眸顫動起來,面容蒼白。
嬴長生沉默不語,幽幽地嘆了口氣。
漫長的沉默里,暴雨傾盆。
白銀之王閉上眼睛,淡漠說道:“是啊,我們一直都知道,如今會想起來,那也是幾十年前發生的事情了,誰能想到會變成今天那樣呢?”
“師兄,你又有什么資格來指責我們呢?你很想知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對嗎?你想知道我們為什么會選擇背叛是嗎?你真的以為是因為貪么?”
黃金之王卻暴躁地抬起眼睛,怒目圓瞪:“你們兩個自詡天才自詡無敵,那就站在我們的位置上試試看!當年若非你們兩個的內斗,進入扶桑神宮的人又怎么會是我們呢?世人都認為幾十年前的那次入侵,是史無前例的大捷…”
他忽然慘笑起來,笑容里帶著巨大的嘲諷:“可是那是失敗啊,是足以把人推向深淵的失敗!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們面對著什么,又親眼看到了什么!”
姜厭離忽然不笑了,認真說道:“哦?”
“我們師兄妹奠定盛名的那一戰,就是在扶桑神宮里擊退了朱雀尊者。”
黃金之王淋著雨,一字一頓:“可是那是一筆交易。”
白銀之王眼眸低垂,也打破了沉默:“能夠讓我們活下來的交易。”
姜厭離挑起眉毛。
“朱雀尊者的強大,幾乎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那是不可能戰勝的存在。”
“絕不可能戰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