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姬紂在一條幽靜的巷子里駐足,默默望著一家老舊的門店,上了年紀的老人正在賣力地準備食材,店里飄出來炸天婦羅的味道。
自古以來她所在的國家自然站在世界之巔,就像是一條盤踞在東方的巨龍般威嚴不可侵犯,而以她的地位在人類世界更如皇帝一般,來到這種彈丸之地般的島國就像是皇帝蒞臨到一個小漁村,沒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
因為秩序世界的聯盟,她也不止一次來過這個國家。
但很少像這樣在巨大的城市里游蕩。
上次走在東京的街頭已經是六十年前的事情了,當年她就來過這家小店,當初的老板跟如今看店的老人竟然有幾分相似,大概是父子關系吧。
瀛洲人就是這樣,任何一件事能讓他們做很久,甚至還要傳承給后代。
這對懷舊的人來說倒是一件值得感慨的事情。
六十年前你來過這間店,連你自己的記憶都模糊了。
六十年后你再來到這里,這家店居然還在。
那些曾經被遺忘的記憶,就如同斑駁的照片,忽然鮮明起來。
當然,還有記憶里的故人。
“師兄…”
她抬起頭,輕聲呢喃。
天幕里的云海被霞光染得通紅,隱約能夠看到一抹陰影氤氳著。
隱約有震怒的咆哮聲響起。
那是姜純陽的聲音。
自從人類的黃金時代凋零以后,她的故人也已經不剩下多少了。
姜純陽是僅存的一位,也是曾經最親密無間的同門,如今卻跟她截然對立。
二百年來的明爭暗斗,哪怕如今要面對共同的敵人,也在各自暗藏鬼胎。
她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很想換一種方式解決問題,比如直接走到他的面前,去問一問他的心里話。
只是那樣做,大概會開戰吧。
瀛洲島大概率就會這么沉沒,直至波及到整個東亞。
她的唇邊泛起一絲冷酷的笑容,心想著自己確實是老了,在死亡的邊緣徘徊,想法也變得跟之前不一樣了,竟然也會懷舊。
當然,她之所以沒有親自上門,還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她意識深處的聲音,太吵了。
那是唯有半神級才能夠掌握的神話武裝,可以開辟出獨屬于自己的小世界,她的天頂寺是最為出名的一種,曾經被譽為掌中佛國。古樸的佛寺終年被暮光所籠罩,鐘聲回蕩在云霧里,而霧氣深處是一座石碑,高達八千九百丈。
氣勢磅礴。
只要她允許,秩序世界的高層也可以進入天頂寺,交流信息。
“總會長傷勢未愈,貿然前往東京過于危險,我已經預熱了天譴隕石,一旦您失聯四十五分鐘以上,我就會降下天罰,沉沒瀛洲島。”那是萊茵的聲音,這位副會長繼承了她的強硬又冷血的作風,一如既往的霸道。
“我會盡量保證總會長的安全,但請讓你的人克制一下,不要調動巡航艦在瀛洲海附近游蕩,這容易引起軍方的注意。話雖如此,總會長還是盡量不要離開我的視線范圍內,我已經快要感知不到您存在了。”
凜冬嚴肅的聲音響起:“談判還在繼續,這是歷史性的時刻,秩序和黑暗世界的第一次聯手,人類世界大一統的目標盡在眼前,不要節外生枝。”
這位副會長倒是繼承了她的宏遠,所圖謀的是人類世界的統一和未來。
鷹派和鴿派,一目了然。
“黎明作戰序列已經在橫濱登陸,三個小時內即將包圍東京。”
這是陸司令的聲音,蒼老低沉:“根據觀測,麒麟仙宮所在的維度已經跟現實世界進一步融合,預計在7月15日下午3點35分出現維度波動現象,屆時東海沿岸的人都能在天空中觀測到巨大的浮空島,持有鑰匙的人能夠進入古神界。”
陳伯均嘆息道:“這也就是說,我們真的要跟他們合作了?委實說,我并不信任他們,他們這么痛快的就把秘密分享出來,必然有鬼。”
陳行禮作為總部的部長,沉聲說道:“但我們別無選擇。”
包括如今的十二位分部長們都在此刻討論這件事。
直到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響起。
“我們有雷霆。”
那是黃金之王的聲音,宛若古鐘般轟鳴:“如今她已經完成了最后的進化,有資格承受那位至尊的權柄,她足以掌控未來的力量。”
“這是絕對的王牌,通曉萬物之力足以幫助我們做很多事。”
他的聲音里毫無情緒波動:“我們會讓一位九階的半神來輔助她,最好是副會長親自下場。哪怕維度的等級不足以承受他的力量,至少也能保她不死。”
白銀之王始終保持著沉默,也算默許了這個計劃。
以太協會的想法很簡單。
那就是用雷霆的預知之力,結合現有的攻略資料,先一步進入古神界探索。
如此一來,也就不怕幽熒集團的人搞什么貓膩。
還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凜冬正負責在瀛洲談判。
那么剩下的副會長,也就只剩下一位。
所有人都在等著總會長的答復。
姬紂卻走進那家破舊的小店,在老人親切的問候聲里點了一份不到五百日元的天婦羅定食,用泛黃的圍簾把自己遮擋起來,慢條斯理的享用起來。
即便是在這種不上檔次的小店里,也有種古代皇帝用膳的感覺。
隱約有風吹來,兩只黑色的蝴蝶落在她的肩膀上。
“怎么樣?”
她夾著一塊天婦羅,蘸著調制遞到唇邊,輕輕吹了一口。
“您指的是什么?”
一只黑色的蝴蝶開口,嗓音聽起來像是個青年:“如果您是說他目前的狀態,那可是前所未有的好。根據伍號的觀測,他應該已經掌握了天人領域的進階用法,這么短的時間內就能做到這一步,確實是很罕見的天賦。”
“至于進化之路,誰也不知道他已經走到了哪一步,反正一位圣域級的祖釋放古神語,都能沒把他給殺死。嗯,他甚至都沒受傷。”
他的嗓音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唯一不確定的是云雀,那個女人應該在他的身邊,只不過我們都沒有觀測到,甚至連伍號都不行。只是從目前來看,麒麟并沒有表現出被脅迫或者求救的意思,看來他是有自己的打算。”
毫無疑問,這是叁號。
第二只蝴蝶閃動翅膀,口吐人言:“根據伍號的情報,新手教程正式開始,他應該已經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了,他擁有側寫的天賦,對他來說應該不難。”
這是壹號的聲音。
姬紂淡漠說道:“我不是問這個,我想知道那個小家伙到底喜歡誰?”
不出所料,兩位影子都明顯一愣。
他們年輕人八卦倒是情有可原。
您作為人類世界的守護者,還關心這種問題就不太對了吧。
“這是人類世界一等一的大事。”
姬紂仿佛知道兩位下屬的心里在想什么,冷哼道:“你以為他是什么人?這是近四百年來,我最心儀的接班人,哪怕是我也挑不出他什么毛病,只可惜性格有點問題。麒麟太過執拗,對人對事都太認真,也不夠心狠手辣。”
“這樣的人無法成為總會長,還好雷霆還在。”
她不知道從口袋里取出一小節晶瑩如玉的骨頭,濃郁的異香飄散開來。
這是顧見臨從蓬萊仙島歸來后給她的永生骨。
大部分被她用來續命,如今還剩下這么一小塊。
這種分量已經沒什么用了,最多能夠再讓她多活幾天。
她卻隨身帶在身上,像是什么珍貴的信物。
“如果麒麟和雷霆能夠結合,對于人類世界而言是再好不過的事情,秩序會前所未有的穩定,燭照律法和幽熒律法都在人類的手里發揚光大。”
姬紂似乎想到了什么,嘆了口氣:“我本來的想法也是如此,沒想到今天看到老顧的那個學生以后,不免又生出另一種想法。多么好的女孩啊,如忍冬般寒冷又生機勃勃,如冰一樣通透清澈。很難想象除了雷霆,還有這么好的女孩。”
壹號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您也會動搖?”
叁號吐槽道:“這真是不可思議。”
“月姬很好,以她的天賦的確可以成長為下一代的赤之王。如果我沒看錯,她甚至都已經掌握了燭龍禁咒。放眼古今未來,能夠掌握這種禁咒的人都屈指可數,況且她的天賦最為純粹干凈,沒有任何外力所干涉。”
姬紂淡淡說道:“等到我師兄老死以后,十年內她就能夠接手黑暗世界,到時候人類世界大一統的宏遠就可以輕松實現,不用費一兵一卒,結束分裂。”
影子們不得不佩服,不愧是總會長。
什么時候都能為人類世界著想。
“您擱著和親呢?”
叁號當場就驚呆了:“我該說您守舊呢,還是該說您與時俱進呢。明明這種和親的思維還是四百多年這一套,可您卻能順應潮流,調換了男女的位置。”
壹號平靜說道:“的確,我也沒想到男性也可以用來和親。”
姬紂面無表情說道:“和親就有點庸俗了,這也是一種戰略,那個小家伙的女人緣不錯,放著不用也怪可惜的,不如發揮點作用。”
“我支持月姬!”
“我支持雷霆!”
壹號和叁號不約而同說道。
兩只蝴蝶對視一眼,派系之爭仿佛已經有了前兆。
“你什么意思?”
壹號淡漠問道:“為什么跟我唱反調?”
叁號無所謂地笑道:“我不是跟你唱反調,我只是覺得麒麟和雷霆更般配一點而已,人家在永生之海里出生入死,甚至都發生了那種關系…”
伍號冷冷說道:“月姬和麒麟還是青梅竹馬呢。”
姬紂擺了擺手:“你們的意思不重要,他自己怎么說的?”
壹號默默扭頭。
叁號嘆了口氣:“他說女人只會影響他拔刀的速度。”
老舊的小店里陷入詭異的寂靜,只有油鍋沸騰的聲音響起。
姬紂幽幽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隨他去吧,現在也還沒到做出選擇的時候。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贏。”
“通知伍號,去把幽熒之蓮的花瓣給他,讓他帶給我師兄。”
她強調道:“切記要注意用法,不要讓我師兄看出了端倪。那個老家伙素來謹慎,一旦察覺到風吹草動,你們這多年來的經營的心血就都白費了。且不論師兄瘋起來會造成多么大的災禍,赤留下來的遺產是再也沒人能找到了。”
這位人類世界的統治者忽然重重咳嗽一聲,唇邊溢出了殷紅的鮮血。
“您沒事吧?”
壹號連忙問道。
叁號則凝重說道:“不行,您這種狀態貿然留在瀛洲太危險了,我建議您立刻返回總部。瀛洲的事情有我們看著,不會出問題的。”
“無礙。”
姬紂抽出一張紙巾默默擦拭著唇邊的鮮血,輕聲說道:“我的傷勢不打緊,瀛洲島還有青的那個學生,他若全力以赴或許并不比白銀和黃金差。”
“我只是隱隱有種感覺,好像能在這里見到故人。”
她的嗓音里竟然多了一絲緬懷:“我卻不知道他是誰。”
眾所周知,劍宗途徑的盡頭是白澤尊者。
白澤尊者擁有通曉萬物之力。
姬紂這種級別的劍宗途徑,幾乎已經觸摸到了神明的領域。
自然而然也會擁有那種無限接近于預知的力量。
正因如此,她才會來到瀛洲島。
“故人?”
壹號好奇問道。
“姜純陽那個老鬼,不對吧?”
叁號也覺得不對勁,倘若是姜家的老鬼,想見那就直接去見。
不可能會眼前這位老人如此的迷茫。
“我也不知道是誰。”
姬紂搖了搖頭:“但愿不是我想的那個人。”
她閉上眼眸,意識進入腦海里的天頂寺,傳達了一道指令。
“無需打草驚蛇,我們是秩序的守護者,沒必要像黑暗世界的人一樣心藏齷齪。既然他們想合作,那就跟他們合作。如果他們要開戰,那就跟他們開戰。”
她的嗓音威嚴冷酷:“七十二個小時內,我們會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么,我會派出專業的人去調查這件事,他從不會讓我失望。”
天頂寺內的聲音陷入了短暫的死寂。
以太協會的高層們不是傻子,已經能夠猜到總會長說的那個人是誰了。
之所以沉默,是因為他們心里的顧慮。
沒有人會質疑那個少年的能力。
畢竟是青之王的學生,驕人的戰績無人可以質疑。
問題在于他的性格,過于不可控。
沉默了良久以后,有人幽幽問道:“麒麟真的不會把這次的合作搞砸么?”
這一句話道出了幾乎所有高層們心中的疑問。
到時候一旦出了什么問題,黑暗和秩序兩個陣營可能會爆發巨大的沖突。
麒麟本人的安危都無法保證。八壹中文網 包括參與這次合作調查的,以太協會的成員們。
姬紂卻根本不理睬。
誰也想不到,總會長做出如此重大的決定時,正在東京的街頭吃著幾百日元一份的廉價天婦羅,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根本沒當一回事。
黑色的蝴蝶們扇動翅膀飛走,接下來就看那個少年的了。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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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