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如此令人絕望的力量了,很多年前他就是始皇座下的人類大賢,也曾掌握過天人的境界,曾跟無數古神族的戰斗過,甚至親眼見證過兩位至尊的曠世之戰,再大的風浪他都見識過。
尤其是被改造以后,擁有三種古神氏族血統的他,更覺得自己所向無敵。
只是當那個女人憑空具現的一瞬間,他卻感受到極度的恐懼。
因為他想到了當年的始皇帝。
亦或是,黑色的至尊和紅色的至尊!
青銅宮殿被輝煌的金光所照亮,太華憑借天人界域的力量降臨于此,她分明是一介人類,卻如神靈般威嚴雍容,磅礴的殺機從天而降!
作為總會長,天人之楔始終都掌握在她的手中。
天人界域的本質,就是她精神意志的具象化。
因此她能夠憑空出現在這里,并不奇怪。
“原來世界上真的會誕生如此強大的天人。”
徐福仰頭凝視著她,輕聲說道:“看來我沒猜錯,你真的已經完善了燭照律法,你走出了那一步,你為人類開創了真正的通天大道!”
“伱是徐福,我尊重你。”
太華嗓音漠然冰冷:“讓你死的體面點。”
她冷哼一聲,一雙肅殺的丹鳳眼驟然被輝煌的金光吞沒,背后竟然凝聚出熾烈的太陽光輪,金色的火焰圓環盤旋交錯,一頭長發也似乎燃燒起來。
她軀體仿佛是透明的,流轉著古樸神秘的符咒,蘊藏著無盡的光和熱。
真的好像以人類之軀,比肩神明!
“天人化!”
巨大的嘆息聲回蕩在寂靜里,徐福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因為當她的領域撐開的一瞬間,他額頭上的金色天眼就已經被燒灼成了恐怖的空洞。
那雙血色的豎瞳也流淌出濃腥的血,無法直視如此輝煌的光芒。
繼而崩潰的是頭頂的麟角。
渾身的鱗片盡數脫落。
徐福被強行剝奪了神侍化的狀態。
因為這里的規則變了。
有人不允許他再擁有古神族的特征。
那他就不能有!
睥睨天下的霸道,這就是天人的力量!
太華漠然地俯瞰著他,輕輕地踏前半步,抬起秀氣的拳頭,一拳轟出!
徐福一頭灰白的長發散開來,胸前憑空出現了一個秀氣的拳印,渾身迸射出猩紅的血霧,他的衣袍在風里狂舞,如水般泛起波瀾。
這一次被轟入墻壁里的人是他!
如此懸殊的力量壓制,無懈可擊的強悍!
“即便是古代大賢,也不過比我早出生兩千年而已。即便我再敬重你為人類做出的貢獻,但你現在也已經入魔,你怎么敢動我的徒孫?”
作為以太協會的總會長,太華已經活了四百多年,見證四個世紀的更迭,因此她戰斗的方式則更像是古人,沒有任何現代的格斗技巧和超凡能力的應用,反而像是遠在塵世之外的高人,輕輕地抬起右手,落下一掌!
她的手掌白皙到幾乎透明,隱約釋放出四分五裂的光芒!
就在這時,寂靜里響起了沖天而起的啼鳴!
那是朱鳥的鳴叫聲!
徐福面容痛苦扭曲,如喪尸般衰朽腐爛,七竅里冒出濃郁的黑氣,磅礴的暗能量和暗物質結合起來,背后仿佛有漆黑的羽翼破體而出。
這是神侍的最終進化階段。
他們并不能像古神族一樣原始回歸。
只能進化出畸形的軀體,但戰斗力卻足夠強大。
隨著他的凄厲咆哮,青銅宮殿內再次被磅礴的暗物質和暗能量所吞沒,就像是海底最深處的恐怖的重壓,甚至隱約有沸騰的跡象!
他抬起雙手,背后竟是有無數的漆黑鬼手冒出來。
以一化十,以十化百,以百化千,以千化萬!
太古禁咒,無妄法相!
就像是從墳墓里探出的無數猙獰手臂,陰森的鬼氣幾乎要燃燒起來!
天知道作為兩千年前的人類大賢,徐福掌握著怎樣的秘術。
當然,放在今天就叫做組合技。
短短的一瞬間,太華便被漆黑的大幕所籠罩,四面八方都是從黑霧里探出來的鬼手,掌心都泛著漆黑的詭異咒文,仿佛觸之必亡!
“來,天人!”
黑霧里探出一張猙獰可怖的鬼臉,他的聲音仿佛無數怨魂的尖嘯重疊在一起,咆哮道:“讓我見識一下,足以讓古之至尊都動容的力量!”
那就…如你所愿!
太華只是輕輕抬起手,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撲面而來的黑霧便轟然潰散!
她如稍縱即逝的殘影般欺身而上,抬起一根蔥白的手指。
森然的劍意驟起!
一縷輝煌的劍芒宛若陽炎般凝聚出來,劍鳴聲嘹亮至極!
一化二,二化三,三化萬千!
她抬起那根手指,輕輕的頓落。
漫天的輝煌劍芒像是海潮一般,在黑霧里縱橫穿梭,仿佛海底的游魚,沿途所經之處撕裂黑暗,勢如破竹般斬斷了無數的鬼手,馳騁而去!
無論鬼手們怎么抵擋,都是那么的不堪一擊。
萬千輝煌劍芒匯聚在一起,迸發出的光芒就像是超新星一般閃耀,再深沉的黑暗都會被輕而易舉的洞穿,磅礴的暗物質和暗能量紛紛潰敗消弭。
無論徐福怎么抵抗都無濟于事,他甚至利用黑霧里的鬼手凝結印式,想要臨時構筑煉金術來抵抗天人界域的侵蝕,但卻被驟然襲來的劍光所斬斷。
他試圖結印,手掌被卻撕裂。
試圖匯聚暗能量和暗物質,漫天的劍光卻摧枯拉朽般襲來。
明明足以轟塌山岳的拳頭,在馳騁而來的劍芒面前卻如同紙糊般脆弱。
面前的那個女人始終只用了一只手,便輕而易舉的壓制了他。
甚至最初的一拳和一掌,都只是最純粹的力道而已。
配合著天人化的力量,卻又如此強大!
而如今,這位人類世界的支柱,依舊只用了一種能力。
劍宗途徑,九階太虛神的至高力量,萬物為劍!
“太強了,這個世界上竟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如果不是你已經垂垂老矣,足以跟全盛時期的古之至尊正面交手!有人繼承了你的衣缽嗎?”徐福癲狂的大笑,背后的無數鬼手狂轟而出,古老的太古禁咒信手拈來!
呼風喚雨,熾焰天火,天一生水,冰天花葬!
時而是空靈的水滴破空而出,有時是燃燒著熾烈的火焰。
風和雷席卷出去,濃郁的寒意鋪天蓋地!
最終,卻被一線輝煌的神光,轟然斬滅!
“自然!”
太華淡漠說道:“說來還要多虧你,若非你當年保留了麒麟尊者的移花接木秘術,我的人也沒法從你這里取得靈柩之法,我的傳人多半活不到今天。”
她再次抬起手指,億萬輝煌的劍芒沖天而起,仿佛太陽釋放出的陽光。
徐福卻狂笑道:“如此說來,這個少年不是你的衣缽,那他今天多半就要死在這里了。如此狂暴的戰斗,你看他是否還能支撐得住?”
他狂噴鮮血,生命氣息急劇衰弱。
面對天人,他是必死的。
當總會長一出現,他就知道今天要死在這里。
但他已然扭曲,哪怕付出死亡的代價,也要在你身上咬下一塊肉!
恐怖的能量動蕩著。
這是半神領域之上的戰斗,卻被壓縮在極小的范圍內。
只有身前一尺!
否則哪怕是圣域級的升華者在這里,都會粉身碎骨。
自始至終,顧見臨都扶著祭壇邊的雕塑,抬起眼睛觀戰。
這是極罕見的機會。
感受真正的神明領域,對他以后的成長意義非凡。
那枚金鑾鳳羽在他的手里狂顫,釋放出的光芒幾乎要把他給燙傷。
他甚至隱約感受到,來自整個天人界域的力量,都壓在他的身上。
這份力量,如此的沉重。
哪怕他施展了天人境界,都幾乎要把他給壓垮,仿佛靈魂都要被撐爆了。
“感受到了么?”
太華威嚴的聲音響起:“這就是天人!如何能發揮出天人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你有多么高的天資,也不在于你用了幾秒就能感受到頻率,而在于你能否領悟其中所傳遞的信念。等你真的能承受這重量時,便能如我一般!”
那個輝煌威儀的背影轉過身,深深看了少年一眼。
彌漫著熾烈神輝的丹鳳眼,卻是那么的復雜。
有震驚,有惘然,有感慨,有驚嘆。
如今支撐著整個天人界域的人,并不是她這個總會長。
而是顧見臨。
掌握了天人呼吸的顧見臨。
既是天人,又是進化者。
當初以太協會為了面對末日,從而不計一切代價培養出了雷霆。
在她身上耗費了巨大的資源。
甚至險些把她的命給弄丟了,才讓她同時擁有了兩種力量。
如今這兩種力量,卻同時出現在這個少年的身上。
這個十七歲的少年,死死握住那枚金鑾鳳羽,竟是以四階之軀硬生生抗住了她的天人界域,無論被多么強大的力量所壓迫,都未曾放開。
太華之所以能站在這里肆無忌憚的戰斗,都是因為他。
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到底有多么執著,才能做到這一步呢。
顧見臨也不知道,他只是覺得自己的右手似乎要被金鑾鳳羽給燒毀了,酷烈的神輝如火焰般焚燒著他,從天而降的偉岸力量如一個世界般沉重。
把他的骨骼壓得發出悲鳴,脊椎不堪重負地歪曲起來。
痛苦得無法呼吸,心臟都要被壓爆了。
他面容漲紅充血,金色的眼瞳里卻泛起憤怒猩紅的眼神。
壓迫著他的,或許這不是天人界域的力量。
這是歷代以來,人類世界支柱的傳承之重。
那是尊嚴和信仰,從過去寄托到未來的愿望,歷代先人們用生命傳遞下來的信念,也是前輩們永不屈服的執著,是整個人類的希望結晶。
這個世界因為巨大的動蕩而逐漸崩潰瓦解。
曾經有人在這里留下的痕跡,漸漸顯露出來。
那是斑駁的血跡。
還有被撕裂的衣角。
武器的碎片,殘留在祭壇上的痕跡。
隱約間,顧見臨的眼前出現了幻覺。
滿頭白發的男人雙手握劍,向著森然恐怖的怪物發起了沖刺。
他渾身浴血,卻如獅子般狂怒。
這是,唐子敬!
還有一個清俊儒雅的中年人,他渾身都是凄厲的傷痕,在地上跌摸滾打也要站起來,頭頂一個金色的金丹,咆哮著俯沖而去。
跌倒,再站起來。
吐出一口血,再次發起沖鋒。
一次又一次。
他們浴血猙獰的面容在眼前閃過。
隱約間,他似乎聽到了姬前輩的聲音。
“孩子,還能撐得住么?”
她的聲音不再是那么冷厲,而是如春風般溫柔。
又是那么的不忍。
顧見臨不知道這個聲音從何處而來,他只是沉浸在眼前的幻覺里,看著兩個渾身浴血的男人搶了一塊泥板就往外跑,背后是滾滾襲來的黑霧。
他們連滾帶爬,凄慘又狼狽,又放聲大笑。
唐子敬斷了一條胳膊,左眼也已經瞎了,胸前有巨大的貫穿傷,深可見骨。
顧辭安腦門上汩汩地流著血,渾身插滿了鋼鐵碎片,右腿徹底畸形骨折。
他們互相攙扶著,連滾帶爬的往外走。
最后似乎還能聽到他們的笑聲。
“老唐,這次出去以后,你曾孫女就有救了吧?”
“看命吧,可惜沒能幫你破除詛咒。”
他們相視一笑,反手把一枚金色的種子丟到身后,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轉身就跑。
顧見臨眼睜睜看著兩個男人從自己面前走過,忽然輕輕地笑了。
“當然。”
這一刻,他忽然挺直了腰身,骨骼發出破碎的悲鳴聲。
轟隆一聲!
徐福仰天咆哮,背后無數的鬼手探出,伴隨著遮天蔽日的黑霧。
太華卻感受到來自天人界域的力量愈發的凝實,本來未曾完全發揮出的力量如火山般噴涌出來,頭頂的漫天劍芒恍若流星雨般,轟然墜落!
似乎是感受到少年的意志,她的眼神里再次流露出感慨萬千的神情。
“雖然你不是劍宗,但也要看好了。”
她輕聲說道:“我與徐福的位階相當,太虛神與太一神也并無高下之分。徐福是神侍的頂點,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最強的神侍。而我是天人的頂點,有史以來最強的天人。哪怕我只能發揮不到五成的實力,但也足矣!”
顧見臨強撐著望著總會長。
她的身高甚至不到一米七,卻仿佛堪比神靈。
上一個這么擋在他身前的,還是老師。
穹頂之上的漫天劍雨匯聚到一束,仿佛神明斬出了滅世的一劍,輝煌的劍光淹沒了一切,哪怕北歐神話傳說中滅世的雷瓦汀之劍,也不過如此。
雷鳴驟起。
太古禁咒,諸天神雷!
“天人之路,古往今來,你乃第一人。”
徐福仰頭望天,猙獰扭曲的臉被熾烈的光芒所照亮。
太華不再言語,一劍斬落!
黑霧當即潰散,無數從地獄里伸出的鬼手,灰飛煙滅!
徐福渾身劇震,一道熾烈的血線從他的眉心蔓延而下,貫穿全身。
四分五裂的劍芒,貫穿了他的軀體。
來自天人界域的壓制,徹底焚盡了他體內的古神之息。
甚至瓦解了他的生命結構。
這位傳奇的煉金大師被輝煌的金光所吞沒,忍不住發出惡鬼般凄厲的吼叫,就像是在承受著地獄里最痛苦的刑罰,他的面容劇烈變化。
時而如怪物般猙獰可怖,時而又像是人類般悲憫平靜。
“我說過,我尊敬你,所以讓你死的體面一些。”
太華居高臨下地俯瞰著他,她的身軀也化作漫天潰散的光屑,隨風飄搖。
因為她本體根本不在此處。
天人界域的力量耗盡,而她也要消失了。
最關鍵的是,徐福被已經被她所碾壓,再也掀不起什么風浪。
這就是九階以上的戰斗。
“總會長,老師跟您誰更強呢?”
顧見臨攥緊漸漸降溫的金鑾鳳羽,從天而降的巨大威壓,蕩然無存。
他感覺到自己是前所未有的輕盈,就像是羽毛一般。
好像被一陣風都能吹走。
他踉蹌著后退,最后跌坐在地上,倚著破碎的丹爐。
眼前一片漆黑。
太華唇邊泛起一絲嘲弄的味道,現在這小子才知道她的厲害。
“我,只是一介庸主而已。”
她頓了頓:“配不上你。”
然而有那么一瞬間,徐福忽然發出巨大的嘆息聲,他似乎恢復了作為人類的神智,發出驚恐又絕望的嘆息聲:“快,帶著那孩子,逃…”
驟然間,他本已經湮滅的第三只天眼驟然睜開,朱紅色的雀鳥振翅飛起!
太華幾乎已經湮滅,根本來不及阻止!
不,哪怕天人界域的力量沒有消散,她也無法阻止。
因為這是至尊級的力量。
朱雀尊者的權柄。
除非是她本尊來到這里,否則的話根本是無法抗衡一位古之至尊的權柄的。
朱紅色的雀鳥貫穿她虛幻的軀體,襲向她背后的少年!
顧見臨借著最后一絲清明,看清了撲面而來的朱紅色雀鳥。
他的世界燃燒起來,無盡的暴風雨驟然襲來,還有無盡延伸的高速路。
“朱雀…你敢!”
最后,太華暴怒的喝聲,宛若雷霆。
然而轉瞬間,她卻炸裂成了漫天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