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這個招呼的時候馮娟是很意外的,也是有些尷尬的。
大食堂在辦公區外面,小食堂在主辦公樓后面。
馮娟也是沒想到從大食堂回來會遇到去小食堂吃飯的李學武。
都遇到了,怎么說不打招呼就過去了,她又不是剛進機關的菜鳥。
可要說兩人的關系有多近,這是談不上的。
曾經,可能,也許是有機會親近的,但她猶豫了。
辦公室那大姐以前還經常拿她說事,說當初看不上李學武云云,后來人家步步高升了,后悔了云云。
馮娟后悔了嗎?
也許吧,只是當李學武成為李股長、李科長、李副處長的時候還有這種感覺。
可當他成為李副書記以后馮娟連后悔的心情和資格都沒有了。
那大姐自這以后也沒再提起這個話題了,就好像李學武已經從她的世界走過去了。
今日再相見,頗有種已是百年身的感覺。
真是挺意外,又挺無語的。
李學武見著馮娟倒沒覺得什么,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就給這院里其他人跟他打招呼一樣,要禮貌的回復。
因為遇見了,又都是往主辦公樓的方向走,李學武主動開口聊了兩句。
馮娟還沒結婚,或者說還沒找對象,可能是還在等吧,等個條件好的。
因為李學武聊的都是生活上的事,馮娟也大著膽子問了李學武的狀況。
李學武笑著說了顧寧的預產期,臉上都是要為人父的幸福。
正常表達個人情況在機關里并不算是個毛病,反而是年輕干部有擔當的一種表現。
明確告訴所有人,我結婚了,不要再來招惹我了。
看著李學武的幸福微笑,馮娟還是有些遺憾的。
如果不是自己挑來挑去的,現在該有身孕的是自己了吧。
一想到這里她又是臉紅又是難為情的。
李學武就說了兩句生活情況,隨后便問了她的工作狀況。
這個馮娟倒是有的說,她年紀雖然很輕,但對財務處的工作生活有一肚子的苦水可以倒。
噼里啪啦的說了一通無奈和煩悶,等進了主辦公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她是跟李學武抱怨了財務室沒什么工作的樂趣,更沒有什么發展和進步的空間。
當然了,這話跟同事或者其他人說說還好,剛才也是沒注意,忘了李學武的現在的身份。
李學武對她的不自然沒有說什么,只是笑了笑,叮囑她不要胡思亂想,塌實工作,組織上是不會忘了辛苦付出的人。
馮娟看著他的背影沒過辦公樓后門,撇了撇嘴角,心里無奈地想著,這人也真是的,剛成為廠領導,就開始打官腔。
周三下午衛戍區有個會,李學武跟軋鋼廠這邊又忙了一陣,這才乘車去開了會。
從衛戍區出來的時候已經四點多了,不值當的往回跑,便又去了衛三團。
等在衛三團的工作結束后已是下班的時間了,拒絕了齊耀武的喝酒邀請,說了家里有人等著呢。
齊耀武也沒啥事,就是合改編工作完成了一個段落,有空閑了,又是在一個馬勺里吃飯的兄弟了,就想著喝點。
李學武可沒時間陪他喝大酒,約好了下周再找時間再聚,這便上了車,示意韓建昆送他去四合院那邊。
昨晚已經給家里說了,今天是要來接老太太和李姝回家的,晚了母親又要擔心。
一打父親李順和老三去了山上,母親在家里的活計也輕松了不少,給其他兒女的關心就多了。
雖然現在趙雅芳需要人照顧,家里還有李雪和姬毓秀在上班,可這也就是日常的那點兒活。
由著姬毓秀帶著去了一趟山上,她算是對李順和李學才的生活放了心,現在又開始操心起老大和老二家的生產問題。
趙雅芳和顧寧的預產期相差也就兩個月,要說給這個補,就不能落下那個。
老太太在家這幾天她也是沒少念叨著,以前不得吃不得穿的,倒是把幾個兒女拉扯大了。
現在幾個兒女長大了,卻反倒是照顧不過來了。
老太太笑著逗她,現在兩個趕在一起了要著急,這要是以后三個兒媳婦趕在一起,那咋辦?
九月中旬了,天氣已經很涼快了,尤其是晚上這會兒,要是騎車都得穿件薄外套才行。
而因為氣溫的變化,蚊子也會在這個時間落下來,李姝是萬萬不敢出屋去玩的。
李學武進院的時候就聽見家里熱鬧著呢,大閨女站在窗子邊看著自己。
“呀呀呀”
許是幾天沒見著真想了,看見叭叭進了院門,李姝跳著腳的高興,嘴里一個勁兒地喊著。
老太太從窗子里往外看了一眼,笑著對屋里人說道:“學武回來了”。
已經到家了的姬毓秀站起身走到門口迎了一下,笑著同李學武打著招呼。
“老太太說又是要出差?”
“呵呵,廠里的事”
李學武側身跟院里打招呼的鄰居們回著招呼,同時也跟姬毓秀說了話。
等他進了屋,劉茵笑著說道:“快抱抱你閨女吧,都要急的飛起來了”。
“呀呀呀”
李姝真就是要飛起來了,知道叭叭要進屋了,早早的就在炕沿邊上等著了。
而被叭叭抱在懷里后,又被舉高高的飛到了天上去。
“咯咯咯”
屋里眾人看著父女兩個玩鬧也是笑著,一時間氣氛更是熱鬧。
劉茵是喜歡家里熱鬧些的,尤其是家人聚在一起的時候。
老太太回來帶著李姝,算上趙雅芳和姬毓秀,再加上劉茵和李雪,這屋里就都是女人了,可不就是嘰嘰喳喳的熱鬧著嘛。
尤其是李姝,這邊的家里地方小,她一喊,這屋里就跟進了麻雀似的。
有的時候她想說話了別人就不能說,得聽她說。
而她人又小,嘴里說不明白,嘰里咕嚕的,又要逗得大家笑。
躲在叭叭的懷里,李姝的小嘴就沒停下來,跟叭叭親近的很,絲毫沒有在家時候的嫌棄了。
“怎么又出差啊”
劉茵得著跟兒子說話的空,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道:“小寧有著身子,你可得精心點,少往外跑”。
“沒多遠,就津門”
李學武抱著閨女親了一口,逗得李姝抬起小手去抓李學武的臉,嘴里咯咯咯地笑著。
“來去也就三天,那邊有些工作要忙,不去不行啊”。
“軋鋼廠少了你還不轉了?”
劉茵笑著嗔了兒子一句,兒子有出息她當然高興,可當媽的還是忍不住要說道說道的。
天下的母親都一樣,兒子在家放躺的時候嫌棄懶惰不自立,兒子忙事業不著身邊的時候又要想念。
兒子多了還好說,如果是獨生子女,老人惦記兒女的心思真是不能說。
所以離家多遠都要時常給家里掛個電話,多說說思念。
李學武體會過這種心酸,所以對待母親和父親尤為的耐心。
尤其是喜歡嘮叨的母親,她說著,李學武就聽著,時不時的回上一兩句。
李雪下班進了屋,見二哥也在,便點了點李姝的小腳丫笑著道:“趕緊領走,這是個淘氣包”。
“呀!”
李學武還沒說話呢,李姝先不干了,她聽得出小姑姑在說她了。
小模樣可厲害了,從叭叭的懷里爬起來,站在炕上跟小姑姑瞪著眼睛,嘴里不饒人地咿咿呀呀的。
現在還沒惹急眼呢,她要是急了,還能蹦出幾個清晰的字兒來。
李雪才不慣著她,上去照著屁股就是兩巴掌。
李姝瞪著眼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小姑姑,又看了看叭叭。
那是心想呢,我爸不在這你打我,我爸都在這了你還敢打我!
“哇”
“得!讓你逗吧”
見著李姝哭了,劉茵又不讓了,笑著把孩子抱了,當著李姝的面捶了李雪兩下。
聽見李姝的哭聲稍稍落下兩個音兒,又氣著說道:“還是小姑呢,就這么打孩子啊”。
李姝在奶奶的懷里抱委屈,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意思是剛才小姑打自己了。
“啊,奶奶看見了,咱報仇”
劉茵是稀罕李姝的,尤其是這小機靈的模樣,這些天在家里,姑侄兩個可沒少發生戰斗。
一個不讓份兒打不起來,可兩個都不讓份兒,還不就是嘰嘰喳喳的嘛。
人說笑一陣,劉茵給李姝穿了小布鞋,放她在地上玩,自己則是去了廚房,同時招呼眾人洗手吃飯。
飯菜早就準備好了的,就等著三個兒女下班后回來吃飯了。
因為李學武在家不愿意談論工作,大家便都沒說這個,只說些生活上的趣事。
李姝不愿意上桌,玩一會兒跑過來吃一口,吃完了又去玩。
“周末您要愿意去山上就跟著國棟的車去,多待幾天”
李學武吃的快,放下手里的飯碗勸了母親一句:“他的車經常跑來回的,您要給我爸和老三捎帶什么東西也方便著呢”。
“知道了,不用你告訴”
劉茵笑了笑,不滿地說道:“是你爸不愿意我上山,嫌路不好走,又怕家里照顧不過來”。
說著話看了趙雅芳一眼,道:“雅芳這邊我也放不開,你爸他們能有啥事”。
趙雅芳知道婆婆的心意,笑著道:“我又沒啥事,吃飯就跟倒座房那邊,方便的很,您想去山上就多住些日子,來去一趟不容易”。
“算了吧”
劉茵說道:“折騰啥,好好在家待著吧,他們需要啥就給送啥了”。
李學武蹲在地上哄著李姝,聽見母親的話則是開口道:“年前吧,山上冷了就讓爸他們下山”。
說完看了姬毓秀一眼,道:“老三他們學校那邊毓秀你多關注著點,說不定就要開學呢”。
“我瞅著不大可能”
姬毓秀端著飯碗遲疑道:“前幾天還去他們學校看過,鬧的兇著呢,不像是開學的樣子”。
說完看了李學武一眼,道:“爸回來都可以,學才就消停在山上吧”。
李學武點點頭,沒再說他的事,六六屆和六七屆畢業生都得明年下半年才能分配呢,要恢復正常教學,恐怕還得三四年。
家里這個大學生真是瞅的慌,人家大學念四年,他得念六七年,真當后世醫學院的學生了。
劉茵是想兒子的,可家里的這種事不是由她做主的,所以她只能聽著,心里嘆氣。
這外面的熱鬧什么時候能消停下來啊。
人總是會站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劉茵就不喜歡現在外面的熱鬧。
鬧得慌 李學武抱著李姝出門的時候正見著劉光天跟三門里出來。
見著李學武他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腳步一頓就想跑。
可又是一想,這是在家里,還能往哪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所以李學武見著他站在那不動了,也就瞅了一眼沒搭理他。
劉光天可沒有他弟弟鬼機靈,傻乎乎的,就是個二愣子。
這樣的人說危險也危險,說廢物也沒用的很。
夏天的四合院里人來人往,納涼的多,可現在不成了,真沒多少人在院子里閑磕打牙的。
屋里也不熱了,聽著收音機喝大碗茶不舒服嗎?
遇著三大爺李學武一點都不意外,這位備不住就看著他們家呢。
瞧見他要出門了,早早的就在這等著了,定是有事要說的。
那邊劉光天見李學武沒搭理他,挪著步子溜著邊的就要出門,卻是聽見三大爺招呼了李學武說道:“這是要回去了?”
“就是來接她們的”
李學武點頭應了,也沒去看三大爺,只是抱著孩子往出走,這給閆富貴急的。
“哎,學武,我怎么聽說軋鋼廠招工,好多人都被卡住了,刷下來不少個呢”
“是嘛?不知道啊”
李學武也是疑惑著看了對方一眼,問道:“您這是聽誰說的?”
“嗨左右就是廠里人說的唄”
閆富貴倒是會扯蛋的,嘴里一含糊就過去了,可他還追著問招工的事呢。
“你說這到底咋回事,招工了,又挑三揀四的,是不是故意的,或者要好處啊?”
“呵呵,我真不知道”
李學武輕笑出聲,看著三大爺說道:“我又不管人事這一塊兒,招工的事我是真不知道”。
說完示意了他家里,挑了眉毛低聲問道:“您就沒試試去?看看到底是不是要好處唄”。
“這玩意兒有試的嘛”
閆富貴苦惱地捶了捶手,道:“真金白銀呢,試出去了回不來了呀”。
“不還有工作呢嘛”
李學武笑著道:“您要是發揮一下聰明才智,把閆解放送進軋鋼廠了,花錢也不虧嘛”。
“這…這怎么能行!”
閆富貴心疼錢不說自己小氣,反而義正凜然地說道:“這么做是不符合規矩的”。
說完又期盼地看著李學武說道:“這次招工這么多人,總得公平公正吧!”
“我不能花這個冤枉錢,我家老二本身就夠條件的,為啥要花錢去”。
“那您可得快點兒”
李學武笑著眨了眨眼睛,道:“聽說報名的人可真不少,邊面試,邊報名呢”。
“那個…沒用的”
溜到垂花門邊上的劉光天忍不住對著三大爺說道:“廠里招工優先考慮職工子女,但也有文化和身體條件要求的”。
說完看了李學武一眼,又解釋道:“意思就是同等條件下優先錄用廠職工子女,文化素質高的則不論出身”。
他指了指三大爺家里,道:“你家解放初中都還沒畢業呢,我們廠這次招的人最低都是初中畢業的”。
好像很自豪似的,劉光天越說越起勁,一拍自己的大腿道:“再說了,我們廠可不要瘸子”。
“滾!”
閆富貴最大的心病就是兒子的瘸腿了,這些天一直在心焦工作的事,好不容易等到軋鋼廠招工了,卻趕上這碼子事。
他就想跟李學武說說,借著現在大家伙兒有怨言的時候,把兒子順帶手招進去。
可剛跟李學武搭上話,那邊劉光天就來攪和,氣的大罵了一句。
劉光天被三大爺為人師表形象的破碎嚇了一跳,隨即笑著跑出了門。
“瘸子還想進廠,做夢去吧您!”
“你才是瘸子呢!”
聽著外院劉光天的嘲諷,閆富貴氣的吹胡子瞪眼睛的,真想跑出去給對方一巴掌。
李學武這邊怕李姝嚇著,早邁步出了院門,往西院去取車。
閆富貴還正罵著呢,一回頭卻見著李學武走了,好好的局兒被攪和了,氣的直跺腳。
倒座房這邊吃飯晚,李學武從院里出來的時候他們剛撂筷子。
屋里人都在,唯獨少了老彪子兩口子。
李學武怕李姝挨蚊子咬,著急回家,也沒跟他們多聊,只路過的時候問了一嘴。
“彪子他們沒在?”
“剛出去”
沈國棟知道前些天彪哥跟媳婦兒鬧的好厲害,因著武哥的勸說合好了。
武哥最在意他們幾個之間的感情,若是又出現兩口子嘰咯,備不住要捶彪哥了。
所以他現在見著李學武皺眉問了,也是趕緊回了。
一邊走出來,一邊說道:“北新橋虎老三過來找他打麻將,人剛走,嫂子去追了”。
“他什么時候長能耐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都去外面玩了?”
“嘿嘿,說是打麻將,不知道干啥呢”
沈國棟好像知道什么,但不好說出來,給李學武眨著眼睛,怕漏了餡兒。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見著身后老太太她們出來了,也懶得理會這個。
等他開著車辭別母親等人出了大門,剛拐過胡同口,便見著麥慶蘭站在石墩上沖著大街上喊著:“李老二!你給我回來!”
“你要是敢去,今晚你就別回家了!”
李學武家里這條巷子正對著街道,路上是有路燈的,他已經看見老彪子正跟幾個人推著車子匯合了往出走。
虎老三看了一眼正在喊著的女人,捅咕了一下老彪子,問道:“彪哥,你看那個女人是不是在叫你呢?”
身邊也有人問道:“為啥叫你老二啊?”
這個稱呼不太雅,甚至可以說是很不好聽的詞匯,李學武在家也行二,但沒人敢叫他這個。
“不能吧,混這片兒的誰不知道東城彪哥的威名啊,會有這樣不開眼的?”
老彪子看都沒看身后,張開手推了推幾人,示意趕緊走。
他嘴里還急著說道:“誰知道呢,李老二這個名字太好笑了!”
“哈哈哈,我不認識她!”
“不相干,快走!”
“咱們走快點”
眾人:…
老彪子是著急趕緊走,沒注意到他們 身邊開過來一臺吉普車。
等話說完了,李學武的聲音也從他身后傳了過來:“呦,是彪哥啊”
老彪子:“…”
“呵呵…”
“呵呵呵…”
“呵呵呵呵…”
老彪子的笑容逐漸失去了靈魂,前兩天挨的打還記得呢,見著武哥的眼神他有些心虛。
尤其是麥慶蘭站在巷子口瞪著這邊,不把他叫回去誓不罷休的樣子。
李學武陰沉著臉色看了一眼他身邊的這幾人,都是歪瓜裂棗的模樣。
這些人從發現李學武過來后便都是噤若寒蟬的模樣。
有的人可能沒跟李學武接觸過,但或多或少的都聽過李學武的名號。
尤其是他臉上的那道疤瘌,再加上彪哥的反應,就知道坐在吉普車上的是誰了。
“那個…我們就是去洗個澡”
老彪子尷尬地說道:“是老三,說華清池那邊服務好,水清亮,我們這…”
“洗澡就洗澡,為啥不跟你媳婦兒說明白?”
李學武看了他一眼,不想在這些人面前落了他面子,示意了麥慶蘭那邊,道:“趕緊的,在大街上好看咋地?”
說完也不搭理他,踩了油門便離開了。
老彪子看著吉普車的背影,猶豫著撓了撓嘴角,瞥了身邊這些土狗一眼,將車子支了,過的街道往巷子口去了。
看著彪哥離開,有人輕聲問道:“那個就是李二疤瘌?”
“噓你要死啊!”
虎老三瞪了那人一眼,低聲罵道:“你想死別拉著我們!”
那人抖了抖嘴角心里害怕,嘴上還是硬著道:“不也是倆肩膀扛一個腦袋嘛,瞧你們那樣”
虎老三等人均是無語地看向對方,這么牛嗶剛才怎么不給李二疤瘌一電炮呢?
那人也是被他們的目光看得發毛,手里慌張地晃了晃車子,道:“我…我就是一說嘛…彪哥!”
說著話指了指馬路對面正跟媳婦兒解釋的老彪子,道:“瞅著彪哥跟他關系就挺好的嘛也沒嚇成你們這樣”。
虎老三耷拉著眼皮,低聲咒罵道:“這還挺好的呢?彪子見著他也害怕!”
說完抬了抬下巴示意了馬路對面,道:“他要是不怕,能回去?”
“這么說,那個女人還在真是彪子媳婦兒?”
“什么彪子彪子的!”
虎老三瞪了瞪眼珠子,道:“彪子也是你們能叫的?回頭讓他逮著非收拾你不可!”
他眼神示意了對面,跟幾人說道:“以后有點兒眼力見,看見人別忘了叫嫂子”。
說完轉過身,沒奈何地說道:“愛情,就是埋葬單身英雄的墳墓!”
“他已經不是當年的彪子了,他變了…”
眾人看著虎老三,不由得心生出一種蕭索的情緒。
是江湖不在,還是物是人非?
一個人不好嘛有兄弟誰還想要媳婦兒啊!
不過話說回來,彪嫂長的真不賴。
“叭叭”
“哎”
“叭叭”
“哎”
一早上了,李姝還抱著李學武不撒手,磨人的很。
許是看見秦京茹給李學武收拾行李了,以為是給她收拾的,又要送她回奶奶家呢。
李學武不知道閨女啥意思,哄了又哄,又是去摘草莓的,又是去看雞的,好不容易哄著吃了早飯,又被閨女叫著抱了看魚。
好幾天沒回家,李姝都想這些小魚了,也想爸爸了。
所以當李學武抱著她,要把她放在金魚池邊上的時候,她卻縮著小腳丫不站上去。
意思就是魚和爸爸要兼得,膩歪叭叭,也不能耽誤了看金魚。
秦京茹逗她,要去李學武懷里搶她,惹得李姝使勁擺著小手,不愿意讓她沾邊。
直等到車來了,她這才哭了出來,使勁抱著叭叭的脖子不撒手,她不想走呢。
李學武哭笑不得地哄著閨女,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剛才還好好的,這會兒哭的厲害了。
可孩子哭也不能耽誤了上班的時間啊 示意進門的沙器之把行李和文件包拿了,將懷里的李姝硬遞給了老太太,有些不忍的邁步往出走。
好一個父女情深不舍分離的感人場面 而李姝這邊終于發現不對勁了,要被送走的不是自己啊,是叭叭啊!
那沒事了!
“額”
李姝收了眼淚和哭聲,小手一指沙發上的玩具,讓太太放下她,她想去玩了。
耽誤了一早上的玩玩具時間,白白浪費感情和眼淚了 多虧李學武忍得住沒回來看一眼,不然絕對會傷心的昏過去,他心心念念的暖心小棉襖都快漏成漁網了。
出差不是一早上就動身,他有工作要忙,李懷德也有。
所以兩人定的是中午坐火車去津門,兩個小時多一點就能到。
路上不耽誤休息,到了地方還能走一走,看一看,正適合熟悉狀況,準備明天同海產公司的會晤。
后天就是自由活動時間了,一上午,中午或者下午就回來了。
時間很緊,主要是為了在津門開設辦事處,同時確定同海產公司的合作。
雖然相關的合作已經展開了,但軋鋼廠這邊總要過去個有份量的領導談一談,坐一坐,表示對合作的重視。
軋鋼廠第一個辦事處就是李懷德同李學武一起商議設立的,當時兩人都在邊疆。
邊疆辦事處的創建是真正的邁出了貿易項目的第一步,也是李懷德掌握軋鋼廠,控制大局最關鍵的一步棋。
沒有邊疆辦事處,他就不能鉗制景玉農的聯合企業,就不能幫助谷維潔拿下居民區項目,更沒有那么多的資金去搞事情。
明面上的貿易給軋鋼廠帶來了充足的自信,使以前很多不敢想,不敢做的事在他的手上得到了實現。
近期開展的幾個大項目,正在進行的大招工,給他帶來了很大的聲望。
幫助他快速的擴張管委會的權利,也促使軋鋼廠的形勢向他們預期的方向平穩落地。
李懷德深知貿易項目的重要性,更清楚作為支撐貿易項目運作的支點,辦事處能給軋鋼廠帶來什么。
是源源不斷的商機,是持續開展的貿易交流,是把軋鋼廠的商品推向全國的杠桿,也是撬動聯合企業團結在軋鋼廠的周圍,共同實現貿易目標的重大機遇。
所以他同李學武一樣,對各地辦事處的建立是很關注的。
第二個辦事處遠在越州,他沒時間,也不方便去看看,但第三處的津門他是要來的。
一是要同位處于津門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津門海產公司的領導見上一面,敲定接下來深度合作的方案。
另一個就是他關心的辦事處了,選址、選人、選產品,他想看看津門的潛力。
可以這么說,李懷德對這趟津門行是很期待的,也是懷著一個很好的心情準備的。
但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總有人給他添點堵,找點別扭。
“我不同意!”
李懷德皺眉說道:“第一,不符合組織程序,第二,調查的目的和借口太假了一些”。
他嘴里說著,眼神掃過小會議室內的眾人,尤其是書記楊元松。
“這不是惡意舉報,或者蓄意報復吧?”
李懷德話里的意思很明顯,書記楊元松和紀監書記薛直夫、讜組副書記谷維潔,讜組的三位書記都在。
三人把他叫來開會,開口就是要對張國祁展開組織紀律調查,是不是針對昨天的事情進行報復啊。
張國祁有沒有問題他還不清楚嘛!
李懷德怎么可能允許張國祁被調查呢!
首先,張國祁正在考察期,是他推舉要接手廠辦的主任人選,現在搞這個不是惡心他嘛。
其次,就薛直夫提出的調查意見,他覺得不能讓這件事發展下去了,這就是楊元松和楊鳳山見面后商量出來的報復行動。
自己剛剛敲打完楊鳳山,這邊就逮著了張國祁,還說不是故意的?
至于說舉報什么的,他才不信這個呢,是真的也不能信。
張國祁被調查,一定會查到青年會的事,這里面也會牽扯到他。
這不就是楊鳳山使出來的陰招嘛,到時候他是不是也得完蛋。
所以,薛直夫說完他直接提出了反對意見。
除了上述的反對意見 外,李懷德還特意強調了當前的穩定和團結局面,要讜委和紀監那邊充分考慮現在的形勢。
楊元松看了薛直夫一眼,轉頭對著李懷德說道:“我們就是充分考慮到當前的嚴峻形勢,才做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
“我們也不希望組織內部出現這樣的害群之馬啊”
楊元松很是遺憾地說道:“但紀律無情,必須保證組織的純潔性”。
“如果他犯下的錯誤是不破壞工作的,是對當前形勢不會造成惡劣影響的,那我們是愿意給他誡勉談話,治病救人的”。
“可是,問題已經很嚴重了”
楊元松面色嚴肅地說道:“所以,我同意了紀監的要求,立即對張國祁進行組織調查,并暫停對他的人事命令”。
沒給李懷德說話的機會,薛直夫也是一張永遠嚴肅的表情,將一份調查文件遞到了李懷德的面前。
他不說話,只是由著李懷德去看他剛才遞過去的那份證據清單,以及一些人的供詞。
剛才書記楊元松說了是紀監主動找的他匯報了關于張國祁的調查申請。
其實是不對的,不是紀監主動匯報的,他沒想著這么快就掀開局面來硬的。
是楊元松主動找的他,直接攤牌了。
薛直夫不知道楊元松是如何得知紀監在調查張國祁的,但既然書記來問了,那他就得照實了說。
楊元松跟他說的也很直白,想要用張國祁牽扯到李懷德,進而把李懷德老底給掀開是不妥當的。
前段時間那么鬧,薛直夫都沒出手,更沒什么動靜,開會也不發表什么意見,并不代表他沒有意見,也不代表他不會出手。
想要干掉李懷德,可以不用大學習,楊元松知道薛直夫是要走紀監這條路。
但是他不同意,很簡單,狗急了是會跳墻的。
現在的穩定局面是李懷德想要的,也是他想要的,他更清楚,這是軋鋼廠所有人都想要的。
現在沒人關注張國祁做了什么,更沒有人愿意去追究李懷德在其中做了什么。
至少在這個時間是沒人愿意掀開他們老底兒的。
一旦薛直夫把張國祁查透了,直接威脅到了李懷德,這人是會瘋狂的。
到時候軋鋼廠一定會亂起來,不說結果如何,只是紀監都不會好過,更不用提什么證據了。
沒人會保證所有的證據會被公布出來,楊元松跟薛直夫說的是,兩人無論是誰,都沒有保護這些證據的能力。
既然是攤牌了,楊元松跟薛直夫說的更多了些。
當初薛直夫要李學武去紀監,是有打掩護這個目的的,也是薛直夫在賭李學武對組織的忠誠度和紀律性。
他到底能不能贏不知道,但楊元松說了,一旦這個事情大了,他是兜不住的。
軋鋼廠也沒人能兜得住,兩人可能都看不到李學武掀開底牌的那一天了。
所以,楊元松不會阻止薛直夫調查張國祁,因為當前這個時候,他更不想放棄讜組對軋鋼廠干部的管理權。
敲山震虎,可不能真的打疼了虎,沒有屠虎的能力和時機前,最好保證穩定局面。
楊元松給出的意見是,正式提請對張國祁的組織調查程序,斬掉李懷德的一只胳膊,讓他有所忌憚。
而且為了增加震懾效果,對張國祁的調查不宜暗地里進行,應該越公開越好,最好形成一股壓倒式的局面。
所以,在薛直夫充分考慮過后,同楊元松談了關于李學武的情況后,做出了今天的決定。
由紀監提出調查決定,讜組配合制約張國祁的組織關系,楊元松同李懷德攤牌。
在薛直夫看來這是楊元松在挽救軋鋼廠的危險局面,在谷維潔看來,這就是明顯的震懾行動。
而在楊元松這邊,他是不得不做出的反擊。
三天時間,變故接連發生,讓他措手不及,應接不暇。
身在局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懷德對他的威脅,以及管委會一步步蠶食著讜組的權利。
他必須出手反擊,必須給李懷德一個教訓,讓軋鋼廠不至于出現滑落深淵的危局。
會議室里的氣氛陰沉的可怕,谷維潔一直都沒發聲,她也不用發聲。
事情到了這一步,不用她去解釋,李懷德也知道這件事不是她能阻止的。
楊元松和薛直夫一力主張調查,谷維潔只有配合的份兒。
況且依著谷維潔的性格,這件事她也是有意見的。
可以在規則范圍內相互聯絡,共同實現遠大目標。
但不能以觸犯紀律,或者謀奪私利為前提,這一項在她那就過不去。
不管張國祁為李懷德立下多少汗馬功勞,又或者對李懷德多么的重要,只要他敢伸手,跨越紅線就是錯誤。
李懷德的眉頭皺的比地壟溝都深了,看著手里的文件,就像是在割他的肉。
跟他想的有些區別,紀監查的不是青年會,反而是張國祁個人的貪、污問題。
證據很詳實,還有證人存在,很明顯的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查出來的,紀監應該早就盯上他了。
讓他有些傻眼的是,紀監給他看的一份賬本顯示,張國祁在組織青年會期間私自扣下了價值七萬五千六百多塊錢的物資。
可他明明記得張國祁給他的…比這個少多了啊!
青年會翻出來多少東西他沒有問過,這不是他經手的。
可他自己得了多少他清楚的很啊!
碼的!又是對賬!
李懷德恨對賬,更恨背叛他的人,如果紀監沒搞錯的話,那就是張國祁撈的比他還多。
他可以容忍張國祁中飽私囊,但絕對不允許對方得到的比自己還多!
實在是過分!這混蛋該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