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了?”
“飽了!”
“喝好了?”
“喝好了!”
“那咱們回去”
李學武起身跟經理點了點頭,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剛過十一點呢。
兩人出了館子的門,經理也送了出來。
李學武沒理會后面相互客氣的兩人,先一步往大宅去了。
丁萬秋從后面追了上來,跟在李學武的后面進了宅院門。
門房里趙老四站起身卻沒有出來,只是看著李學武他們過去了,這才去關了門。
管理區王小琴他們正在開著會,訓練區都是人,后院正在改建,花廳又不背人。
李學武想了想,帶著丁萬秋去了右邊院。
自上次李學武夜里從這邊走后,佟慧美還是第一次見到李學武。
看著李學武變了樣的著裝,還是有些驚喜。
年輕了,更俊了。
待看見他是帶著丁萬秋進來的,卻是收了臉上的驚喜和驚訝,站在了一旁。
“廂房方便嗎?我們說會兒子話”
“方便,當做練功房來著”
佟慧美一副嬌滴滴的嗓音,回了李學武一句,倒也沒在意丁萬秋的目光,上前推開了廂房的房門。
這邊的家具已經挪了位置,倒出了中間的空檔,方便兩人練功。
李學武帶著丁萬秋進了屋,隨便找了位置坐下。
佟慧美頷了頷首,邁著小碎步出門去了。
“老弟倒是讓我驚訝了”
丁萬秋的目光隨著佟慧美出了門,這才跟李學武說了一句。
這姑娘是誰,他當然認識。
當初走的時候他還記得,這邊是扔下了好些徒弟的。
看見這一個,他當時心動了一下,不過一想到路途遙遠,再加上跟她老師的關系,就沒開口。
可萬萬沒想到,卻是在這里又見到了那嬌滴滴的美人。
“還說呢,是你老哥不講究,還是她那混蛋師父不是人?”
李學武耷拉著眼皮,手撐在圈椅上說道:“我去收房,你們卻給我留下這么兩個,算是什么事啊!”
“還兩個?”
丁萬秋瞪了瞪眼睛,滿眼羨慕地雜么雜么嘴,道:“還是你老弟有福氣啊”。
“呵呵,要不我幫您去問問她們還有沒有認識的同學?”
李學武挑著眉毛逗了丁萬秋一句,隨后道:“行了,甭扯這些了,說說伱吧”。
就在李學武止住這個話題的時候,佟慧美端了兩杯熱水走了進來。
“沒有茶葉,只能給招待您熱水了”
“放這兒吧”
李學武隨意地擺了擺手,她們兩個手里都沒有銀子,又護著嗓子,哪里來的茶葉。
來這邊也是迫于無奈,今天人多不方便,李學武又不是來喝茶的。
佟慧美跟丁萬秋點了點頭就要出去,卻是被丁萬秋叫了一句。
“姑娘,不問問你師父他們怎么樣了嘛?”
“不…不問了”
佟慧美站在門口,面朝向外,頭略低著,聲音有些顫抖。
“作別時我已把情分說盡,他們也把絕情道完”
佟慧美手捏了捏衣角,沒看向這邊,道:“我和嬌嬌已然死過一次,現在是新生,多少舊恨也罷,多少舊情也罷,您別再提了”。
說完,也不等丁萬秋再說什么,便已經出了門去。
“唉”
丁萬秋嘆了一口氣,道:“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啊”。
看見舊相識了,這才又有了些感慨,不過卻是沒有再落淚。
悔恨的淚路上已經灑完了,感動的淚剛才也已經在飯桌上混著酒水下了肚子,現在他的眼睛里只有干涸的事故。
“我下午的火車,要去鋼城”
李學武點了點手上的時間,道:“所以今天咱們有緣,但也得打開天窗說亮話”。
這一句是在提醒丁萬秋,閑言少敘,廢話少說。
李學武不信他跑回來就沒想著來找自己,不然為啥往這兒跑?
這諾大的四九城就沒埋他的地方了?
羊肉是真的,酒也是真的,話也是真的,現在李學武就想看看丁萬秋是不是真的了。
“我沒什么好說的,現在就剩下這條命了”
丁萬秋攤了攤手對著李學武長舒了一口氣道:“手上的工夫你也知道,隨兄弟你安排,哪兒都成,給口飯吃就成”。
李學武看了看他,問道:“不想著以前的事了?”
“呵呵,哪能不想!”
丁萬秋苦笑了一聲,不過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道:“但現在不能想,我得先活下來”。
“活下來”
李學武眨了眨眼睛,盯著丁萬秋的眼睛問道:“剛才我跟周常利說的話你都聽見了吧?”
“聽見了,兄弟你有什么話但說無妨”
丁萬秋倒是江湖,沒了本錢,卻也變得灑脫了起來。
“這四九城他留不住,你同樣也留不住”
李學武坦誠地說道:“你的處境比他還危險,我不知道你為啥回來,但現在你得走”。
丁萬秋看著李學武,知道這是在攆他了。
不過要是攆他,只有那一頓飯就成了,為啥又帶著他回了大院,又見了舊相識?
他都四十多歲的人了,即便是年輕那會兒再不學無術,也知道李學武這人的深沉。
既然李學武都說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那他也就別抻著了。
“你說,我應該往哪兒走”
丁萬秋光棍地說道:“你來安排,讓我干啥我就干啥,老哥這句話放在這了,絕不反悔”。
李學武瞇起眼睛看了一會,道:“那就去吉城吧,替我朋友管管事”。
“好!我去!”
丁萬秋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口答應了下來。
不過在答應完以后卻是探身問道:“不是鋼城嘛,怎么又成了吉城了?難道是…”
“呵呵,朋友的關系”
李學武笑了笑,道:“我這人就愛交個朋友,朋友有難了,當然也是朋友來幫忙”。
“兄弟四海!”
丁萬秋拱了拱手,贊了一句,說完后又問道:“那鋼城…?”
李學武懂,他是想跟著周常利他們一起走,都是師門里的,多少有個照應。
不過他可不想把這些小子們攏在他的身邊,那自己成了什么了。
“鋼城,你不大合適,鋼城的水太深,浪太急,更適合他們年輕人撲打”
李學武抿了抿嘴,又說道:“吉城適合養生,那邊管事的是個女掌柜,只帶了一個幫手,您老成持重,又是老江湖了,所以勞您多辛苦”。
“明白了,多謝兄弟”
丁萬秋點點頭,道:“那我就去吉城,你放心,到了那邊請掌柜就按規矩吩咐,但憑驅使,飽我口飯就成”。
“呵呵,言重了”
李學武也從丁萬秋的態度和話里聽出了他的意思,這是明白了無論是鋼城,或者是吉城,都是他的買賣了。
沒說賣力氣的話,卻是只說了服從的話,這就是老江湖啊。
也不說以前的交情,也不說這座宅子怎么怎么樣,有股子狠絕。
這么看來,他這南方一行,還真是落了個深仇大恨要報啊。
“那得了,今天下午的火車,你比他們早走一步,跟我一起北上”
李學武站起身,笑著道:“下午我來接你,這段時間你是休息也好,是跟他們敘敘舊也罷,都隨你”。
說完便示意了一起往出走,這個動作也表達了此地不宜久留,那兩個姑娘也不是他能獨處的。
丁萬秋自然明白,跟著李學武出了院門,再看多了許多變化的大院,一時竟有些呆住了。
這港城去不成了,那便去鋼城吧,鋼城一到,再去吉城,也代表他人生這一小步算是逢港化吉了。
李學武也沒管他,去管理處跟婁姐說了一聲,便開車出了門。
趁著周日,他還有好些關系沒走動呢。
結婚的時候就有禮在,今天他得回訪,道聲感謝。
倒也不用帶著禮物,只是人必須得去,不然就失了禮數了。
干媽這邊是第一站,每次節假日或者休息日他是必來的。
自打他轉業回來,干媽可是沒少為了他的事操心,更對他的事業提供了很多支持。
包括回收站、門臉房、工程隊等等。
老三和于麗那邊的房場,這大院里多少人惦記了,還不是他一句話的事就拿下來了。
李學武惦記他干媽的情分,王淑華也感念這個干兒子不白心疼。
比親兒女來的都勤,也比親兒女更說得來話。
這干兒子孝順也誠實,干練也明事理,做的事情看著冒險,卻也是一步一個腳印,扎扎實實穩穩當當的。
“媽,來看看您”
說是不帶禮物,可李學武進門來手里還是拎著東西。
王淑華現在也不在客氣這些,只是笑著問道:“咋沒帶小寧一起來呢?剛跟你爸去買了小白菜,正好包餃子”。
“我沒從家來,剛去跟同學們聚了聚”
李學武笑著解釋了一句,道:“昨天把李姝和老太太接我那兒去了,她跟家帶孩子呢”。
“是嘛這就接過去了?可倒好!”
王淑華擺手示意兒子趕緊進屋,嘴里念叨著:“孩子還小,還認人,再大些就不好帶了,你多上點兒心,別老叫她一人帶,怪辛苦的”。
“知道了,我也帶”
李學武進屋笑著回了干媽一句,又跟著聽著聲音走出來的干爸打了個招呼。
“今天沒出去下棋啊?我爸昨天還說呢,早上海子邊上可多棋攤兒了”
“呵呵,不去,太鬧騰”
鄭樹森沖著李學武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同時看向了媳婦兒,問道:“中午加個伙食吧,學武都來了”。
“別,我吃過了”
李學武一邊給干爸敬煙,一邊解釋道:“遇著一朋友,好久沒見了,請他吃了飯,吃的早呢”。
“你爸就是饞了,拿你當打牙祭的借口呢”
王淑華笑著玩笑了一句,跟著李學武坐在了沙發上,問道:“昨天回門了?咋樣啊?”
“好著呢,您兒子您還不了解嘛,招人稀罕的主兒”
李學武見老兩口等著看自己的熱鬧,便也用玩鬧給回了過去,惹得兩人又是笑又是說他的。
說了一陣家長里短的閑話,鄭樹森主動把話題引到了李學武來的目的上。
“聽你獲獎的消息我算是松了一口氣了”
鄭樹森將手里的書放在了沙發扶手上,笑著道:“能折騰也是好事兒,倒是還真折騰出名堂來了”。
“嗨,我這算什么名堂,投機取巧罷了”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借著前人的經驗,總結了些教訓和方法罷了”。
“嗯,謙虛的一面要保持”
鄭樹森微笑著點了點李學武,道:“領導干部就是要謙虛謹慎,謹言慎行,有了成績也不要翹尾巴”。
“但有了成績也不要妄自菲薄”
正當李學武接受干爸的教育時,干媽接話道:“這進步的路上獲得榮譽是可以高興的,要把這份高興化作下一階段進步的動力,但不是叫你壓抑著這種情緒”。
“好,其實也沒壓抑著”
李學武笑著道:“回家的時候我還跟母親炫耀來著,丈母娘那邊我卻是沒說,等著她們自己發現了我更覺得滿足了”。
“哈哈哈”
兩人對于李學武這種成熟中透露著實際年齡的頑皮很是欣賞。
李學武的表現和作為實在是不符合年輕人的個性,太干練和成熟了。
可在生活中與家人和親人流露出的這種頑皮又好像變回了年輕人,讓他們又感覺到了親近感。
也許這就是李學武的魅力所在了。
鄭樹森笑了一陣道:“分局這邊我了解些,壓力很大”。
“我這段時間都沒去分局”
李學武也是實話實說,道:“家里的事情忙,軋鋼廠的事情也多,我只照應著治安大隊這邊了”。
“嗯…”
鄭樹森聽著李學武的話想了一陣,點點頭,道:“是忙,是得忙啊,分局的情況很復雜,你不適合參與進去”。
“是,我也沒打算參與,來分局兼職都是妥協的結果”
李學武點點頭,道:“一等治安大隊這邊塵埃落地,我便專心軋鋼廠的事就好了”。
“呵呵,你倒是看得開”
鄭樹森感慨著嘆了一口氣,道:“以前也聽你表達了對現階段形勢的擔憂,我還說你思想成熟,其實我也只當你杞人憂天了,卻是沒想到啊…”
“走哪條路看哪邊的景,還都能叫你算到了?”
王淑華嗔了愛人一句,過分的要求自己都想到了,都算到了,那損失的會更多。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算不到,但也得走對了啊”
鄭樹森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沙發扶手,看著李學武說道:“我很欣賞你這種樂觀和積極向上的心態,即便面對風浪也會走的更好,更遠”。
“我覺得您這種性格比我的更好”
李學武微笑著勸道:“淡泊名利,寧靜致遠,有的時候爭了,也輸了,代表下場了,有的時候不爭,也贏了,代表站的更高了”。
“是啊,《道德經》有言: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又言:“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
鄭樹森不住地感慨,倒是叫王淑華有些氣惱,道:“若這火真燒到你,那就趁早退休回家算了,就跟那書房一待,誰都別惹誰”。
“呵呵,誰燒我了”
瞧見愛人生了氣,鄭樹森當著干兒子的面兒也是有些訕訕,擺手道:“誰說不爭就真的是不爭了,要講策略嘛,對不對學武?”
“對”
李學武笑著道:“看不清,抹不懂,那就等一等,終究有看明白的那一天,隱忍是為了以后,不爭當前,只爭道義嘛”。
“對嘍!”
鄭樹森點點頭,欣賞地看著李學武笑道:“光是看你這個覺悟啊,我看你又要進步嘍”
“承您吉言”
李學武笑著道:“要真是再進步,我就請您喝酒”。
“要嘚!”
“哈哈哈哈哈!”
在干媽家,李學武還是較為放得開的,把當前對一些事情的理解和問題都跟干爸請教了。
也把街道上的事兒跟干媽念叨了一遍,算是個請求。
以前鄭家是有規矩的,家里不談公事。
可只要李學武一來,難免的就會說起這個來,老兩口也是關心這個。
其實鄭家的兩個孩子也都是干部,女婿也是,但他們回來就說不得。
也不是他們不想說,而是看著老兩口不愿意說,漸漸的也沒了說出來的興趣。
王淑華倒是看的明白些,就是沒有共同的思維高度,兒女們還沒到以奇勝的時候,當前還應該走以正合的道路。
從干媽家出來,李學武又去了老師家。
今天周日,學校沒事,且就要到了放假的時候,所以韓殊在家帶孩子。
李學武到的時候剛吃完飯,卻是沒想到李學武大中午的來了。
“吃了嘛?怎么來這么晚?”
韓殊接了李學武問了一句就要去廚房,卻是被李學武出聲攔住了。
“吃過了,跟朋友吃的,上午去俱樂部那邊忙了一陣,下午要出差去鋼城”
“文學跟我說了,卻是沒想到你這么忙”
韓殊笑了笑,看著李學武進了客廳,去茶柜邊上泡了兩杯茶。
“都是俗事,可走不開身”
李學武笑著解釋道:“跟同學弄了個訓練的地方,宅子不小,還有些別的玩的,就在東城,您要是閑著無聊,可以過去轉轉”。
“算了吧,夢元都折騰的我心里憔悴,工作也忙”
韓殊端了茶給李學武,問道:“小寧沒休息?”
“在家呢,不過老人和孩子接過去了”
李學武將茶杯放在了茶幾上,道:“我得去鋼城四五天,讓我奶去陪陪她,也怕孩子呆不慣”。
“也是,孩子不好帶著呢,更何況那么小”
韓殊點點頭,道:“讓老太太過去住也好,保姆一個人也看不過來”。
“看看再說吧”
李學武也有點信不過家里的那只毛兔子,干活是可以,這帶孩子怕閨女遭罪。
“實在不行就商量老太太,老太太要是商量不動,就得再請一個了”。
“也不浪費,馬上這不就又有一個了嘛!”
韓殊笑著逗了李學武一句,說的卻是李學武結婚,顧寧馬上就也得有了。
“這倒也是,我奶那邊多半是留不下的,我嫂子那邊也快,幾個月的事兒,到時候這孩子都看不過來了”。
李學武點點頭,倒是在這會兒多想了一些。
韓殊打量了李學武幾眼,道:“上學的事兒還記得不?這都要考試了,一天可都沒去上課啊”。
“呵呵,辛苦您了,讓您失望了”
李學武苦笑著道:“我的工作實在是太多,也太忙,自習的時間都是硬擠出來的”。
說完這個,李學武不好意思地道:“要不我就辦退學吧,這學上的我自己都沒臉了”。
“這么就輕言放棄了?”
韓殊抿著嘴笑看了李學武一眼,道:“你想退學,怕不是學校都不放你啊”。
這么多年,還真是少有的有在校學生給學校捐款的,更少有在校學生有了這么好的成績。
雖說教書育人,本質上文化,但也需要李學武這樣學以致用的人才。
如果這樣的人才能有感恩之心,更有善良本意,那即便是李學武一天都不去,學校也愿意給他更多的機會。
“六月三號,期末考試,你自己準備吧”
韓殊喝了一口熱茶,想到學校里的事兒,又嘆氣道:“就是不知道這考試還能不能進行了”。
比軋鋼廠和分局所面臨的形勢更為復雜的是,鋼鐵學院已經率先走進風暴之中了。
在度過了幾年危難時期,開始全面建設的重要時期,上面在去年的七月份,設立了一個負責意識形態領域工作的機構。
機構從成立開始,就致力于領導和貫徹執行上面有關于文學藝術和哲學社會科學問題的指示。
這是一個大的方面和問題,但具體化,那便要涉及到了文化教育領域。
鋼鐵學院,雖然是直屬于鋼鐵部的專業院校,但其根本上,還是研究和教育。
學院中就有文學藝術和哲學社會科學相關的學院,或者教學內容。
從去年開始,就有工作組到學校指導學術討論和研究的工作。
而學校對于工作組也是積極配合,韓殊就是相關工作的參與者。
她很清楚當前形勢的嚴峻,更知道其本質上是一種什么樣的運動。
今年二月份,就連李學武都能感受得到,當時的博弈有多么的激烈。
一份關于《當前學術討論的匯報提綱》被提出,得到了上面的一致同意,且下發到了基層。
李學武當時看到就預料到了會有今天這種形勢,且結合自己所知,這才安排了這一步步的準備。
現在,李學武來找韓殊討論的也是關于這個的,她站在最前端,所做出的判斷更加的準確,也更具有代表性。
韓殊的文化水平和教學能力毋庸置疑,跟李學武所表達的意思也更清晰明白。
“《提綱》就是努力把意識形態領域的過火批判約束在學術討論的范圍之內”
“但好像已經失去了約束”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皺眉道:“犧牲一定的范圍來讓步,以達成維護穩定的目的并不是問題最好的解決辦法”。
“是啊”
韓殊也是皺眉在思考,道:“妥協永遠都是進攻的墊腳石,不能成為進攻的代替手段和措施,這一步影響太大了”。
“也許是萬般無奈吧”
李學武無奈地點了點頭,道:“文化和藝術領域已經攔不住了,泄洪必然造成更加惡劣的影響,到時候只怕…”
“已經晚了”
韓殊抿了抿嘴,道:“這些天都在開會,風向已經形成了,就看怎么行舟了,是順風還是逆風,都看自己”。
“我嘛,順風仗也打得,是逆水行舟也干過,呵呵”
李學武輕笑道:“我倒是更喜歡先慢慢劃,看哪邊劃的舒服再決定方向,總不好往旋渦里扎”。
“你這么想是對的”
韓殊思考了好一會兒,這才點頭道:“昨天晚上文學打回電話也是這么個意思,看來是我過于理想化了”。
“也不是,站位不同罷了”
李學武笑著寬慰道:“我認為學校嘛,還是應該更純粹一些的好,包括老師和學生,要把學習和教研放在首位,其他的,我認為都是次要的”。
“像是您,和學校里走出來的青年學生,保有理想和信念,才是這個社會不會走向極端和偏頗的保證”
李學武淡淡地說道:“如果有一天,象牙塔里也開始有了我們這種功利主義,學術不端,管本位思想,那才是危險了”。
“你倒是處廟堂之高,憂其民啊”
韓殊笑看了李學武幾眼,道:“我可聽有人說你了,像是你這樣的青年俊杰,更應該放在地方去鍛煉,去成長,走行政路途更加的合適”。
“哈哈哈,那可真是錯愛了”
李學武笑道:“鞋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我這只腳,只適合穿這雙鞋,如果換了鞋,說不定這腳也不是腳,鞋也不是鞋了”。
“你倒是難得的清醒”
韓殊跟李學武相處的事件越長,越能感受到李學武的優秀,愈加的欣賞這位“不學無術”的學生。
李學武在企業和強力部門所表現出來的能力換到地方就一定能行嗎?
韓殊覺得李學武是可以的,一個人的能力不僅僅是表現在其工作成績和文化水平,更應該表現在于其應對復雜環境所體現出來的適應性能力。
李學武就是有這種在亂中取勝的優秀品質,軋鋼廠僵化的保衛處都能被他打開缺口,那地方更廣闊的空間還不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不過韓殊也贊成李學武要留在企業的觀點,倒不是現在企業的待遇更好,上升空間更方便,而是計劃。
到了他這個級別,不是能胡亂前進的時候了,哪能今天干這個,明天干那個的。
再說了,企業到地方,地方到企業,這種高級管理者之間的交流也是一種實踐之路。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
李學武自己知道,在軋鋼廠,他可以做很多事,躲避很多沒必要的雷。
再大的風浪,這鋼鐵行業是不能斷了的,沒人敢說工人的不是,即便是在最危險的時候。
軋鋼廠最危險的時候可能就是廠長以下,很多干部帶頭下去打掃廠里的馬路吧。
“我很贊成你的決定,尤其是當你獲得了模范獎狀的時候”
韓殊笑了笑,道:“你現在是工人階級的代表了,要多為工人們著想,多站在他們的角度上考慮問題”。
“呵呵,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李學武看著師母道:“還得感謝您和老師的付出,方案有你們的幫助才能完備,我的工作更是離不開老師的教導”。
“太謙虛了,哈哈”
沒有哪個老師不想桃李滿天下的,又沒有哪個老師不喜歡學生的夸獎的。
尤其是李學武這樣優秀的學生,更是讓她感覺到了開心。
“文學昨天還說呢,以后不能讓你叫他老師了,現在還好,要是你以后得成就超過了他,讓他情何以堪啊,哈哈哈”
“是老師的關愛和厚愛”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道:“我可不敢說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于弟子的話,老師的為人處事還是讓我受用匪淺的”。
“他就是個慢性子,就得你這樣的學生在后面給他壓力”
韓殊笑著起身去樓梯邊上拿了一個包過來,道:“這個是給他帶的衣服,你幫他拿過去吧,幫我叮囑他好好吃飯,注意身體”。
李學武也知道自己的時間緊,起身接了包,道:“是您辛苦了,在家照顧孩子不說,還得幫老師處理事務,我替老師跟您道謝了”。
“哈哈哈去吧”
韓殊既拿李學武當學生,也因為顧寧的關系拿她當自己弟弟。
因為董文學的關系,這才以老師和學生的稱呼相稱,但心里是認為李學武跟自己一輩人的。
接連拜訪了好幾家,也算是“惡客”了,畢竟大中午的。
有的人就等著周日這天睡個午覺的,卻是被李學武打擾了。
不過也沒辦法,李學武要趕下午的火車,只能趁著周日多走幾家。
其實李學武不在家,顧寧出來走幾家至親也是可以的。
不過依照顧寧那性格,估計去了,別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招待她。
結婚以前李學武就帶著她轉了一圈兒的親戚,可她只坐著不說話,還得是李學武自己打開局面。
多虧他有社交匪徒的資質,不然夫妻兩個非得把人緣走盡了不可。
下午李學武先是回了趟家,跟顧寧交代了竇師傅要來弄車庫的事,可顧寧卻是不知道該如何接待和處理。
還是秦京茹,見著兩人驢唇不對馬嘴的說著,主動接茬兒道:“還是我來吧,我畢竟在家,我也知道怎么蓋房子”。
她聽著李學武的介紹就是,這院里要蓋房子。
這又是磚又是瓦的,還有水泥木頭啥的,不是蓋房子是干啥?
這活兒她熟啊,農村蓋房子誰沒見著過,又不用她幫忙,只是看著點而而已。
“那就你來照看著”
李學武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點了點頭,道:“衛生落下點兒沒事兒,主要還是孩子”。
“放心吧,我在家帶過我弟弟妹妹的”
秦京茹得了工作安排,倒是顯得自信了些,對于李學武的交代也是大包大攬了下來。
可她越是這樣李學武卻越是不放心,好在他走了,老太太還在家呢。
因為是出差,所以李學武就安排了韓建昆下午來接自己。
這會車已經到了,李學武便將自己的行李拎了,并著周亞梅母子的,都裝上了車。
“你坐前面吧”
李學武示意周亞梅坐去了前面,自己則是抱著付之棟上了后座。
付之棟本來是有些不想走的,但因為是跟叔叔一起回家,這才有了些心情。
不過在吉普車出門的時候,這孩子還是看著車后的顧寧等人哭了起來。
剛見了沒幾次的小妹妹,還沒學會鋼琴的小姨,總逗她的小茹姨,還有學校里會說外語的燕妮…
李學武也沒哄他,只是交代韓建昆先去了一趟東風俱樂部。
今天下午出發也是應了姬衛東了,這小子是走的普通客運,李學武走的是廠里的通勤,不過也就是腳前腳后罷了。
約好的周一一到站就開始辦事,爭取周二就能坐上火車回來。
付之棟的眼淚還沒干,指揮車就到了東四。
聽見車動靜,丁萬秋手里只拎了一個小小的包袱便從李學武給打開的后座車門子上了車。
他也是有些意外,李學武說了來接他是上午就定好的,可卻是沒想到車上還有搭便車的。
剛才上車的時候還從窗子里看了一眼,卻也是個風姿卓越、顧盼流轉的女人。
這…這小老弟玩的這么開呢嘛?
這邊的宅子里有兩個就不說了,這處改成俱樂部的宅子管事的看著跟他的關系也不一般。
這又來了一個,還帶著個孩子。
要是帶著孩子跟李學武出門的,那一定是男人沒了,或者男人是窩囊廢了。
要么就是根本沒男人,這孩子就是李學武的。
打上車開始,丁萬秋便沒說幾句,只是眼神時不時地打量著坐在兩人中間的小男孩。
嘿,長的還真好,眉清目秀的,要是細看,這鼻子眉眼的,還真有李學武的影子。
其實說孩子跟父母長的像是有根據的,但要說都像,那是不可能的。
有的孩子長得就像舅舅,有的就像叔叔,更有的沒有血緣關系,也有聯像的。
一個南,一個北,這輩子都沒有交集的,坐在一起也有長相相似的。
李學武敢起誓,自己跟周亞梅曾經沒有關系,這孩子不是自己的。
但他現在看著丁萬秋懷疑的眼神也不敢解釋,因為即便是解釋了,這老家伙也不會相信的。
就看付之棟對他的依賴就知道,聽著孩子管李學武叫叔叔,丁萬秋心想,說不定啥時候就背地里叫爸爸了呢。
本來周亞梅還回頭看看兒子的,可被后上車的這位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敢再回頭。
這特么本來沒啥事兒的,愣生生的讓丁萬秋看出點兒事兒來。
好在路程不長,指揮車過了大門,李學武跟站崗的擺了一下手,指揮車稍稍減速便往調度車間去了。
這邊是有通勤火車的,不是天天都有,但不少,李學武找的這個時間也是姬衛東能一起的時間,到最后還得是遷就著李學武。
“叔叔,火車上裝的都是什么呀?”
上了站臺,韓建昆和丁萬秋往車上拎行李,李學武則是抱著付之棟往車上走。
“這可不能告訴你,因為這是保密車廂”
李學武笑著解釋了一句,回頭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周亞梅。
周亞梅則是像小媳婦兒似的瞥了李學武一眼,說懶得跟孩子粘牙就粘牙的,找什么保密的借口。
就沒見過拉鋼件需要保密的。
嘿,她也是頭發長,見識短,沒見過保密的那種。
說起保密列車就不得不提邊疆之行了,要是提起邊疆,那就不得不提姬衛東了。
可是姬衛東這會不在,只能無奈地放過他了。
看著抱著孩子走在前面的李學武,周亞梅真想他就是爸爸,自己就是媽媽,一家三口的…
她想的有點兒晚了,付之棟早都背著人叫爸爸了。
只是這孩子有的時候早熟,懂得大人的事不能攙和,在京城可沒叫過。
這會兒進了車廂,付之棟摟著李學武的脖子小聲道:“爸爸,你能不能也住在鋼城啊?”
“呵呵,不一定啊”
李學武也是沒有拆穿干兒子的小心思,笑著道:“說不定我就調到鋼城上班去了,到時候就怕你不歡迎我啊”。
“歡迎,一定歡迎!”
付之棟驚訝地看著李學武,道:“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可你什么時候調來啊?”
“那你可得好好學習了”
李學武笑道:“說不定當你學會乘法的時候叔叔就來鋼城上班了”。
“好!”
付之棟抱著李學武的肩膀道:“那你來鋼城就住我家,咱倆天天在一起”。
“呵呵”
李學武倒是覺得孩子的話更真誠,此時干兒子是想自己去陪他的。
“就怕媽媽不讓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