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把車打著了火,開到了大門口的旁邊,借著門房的燈光,對著周常利說道:“如果你想帶著他們做人,就在門房收拾收拾住下,能干點啥干點啥,沒錢了找我來拿”。
“啊?好,是!”
周常利聽見李學武的話突然驚訝了一下,再想說感謝的話時,發現李學武的車已經開出了大門。
他本來還想說一些保證自己兄弟這些人好好干的話來著,可是沒機會了。
等關好了大門,再回了門房,這邊卻是發現趙老四等人全都是張著下巴驚恐地看著自己。
“周…周哥”
趙老四有些磕巴地叫了一聲。
周常利皺著眉頭疑惑地掃了眾人一眼,問道:“撞邪了?這么看著我干啥!”
趙老四不自覺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猶豫著問道:“那個…那個開車的好像是打你的那個”。
周常利這才想起來,當初李學武見自己第一面,自己一句話都沒說,就挨了一個大嘴巴。
不過李學武打的是自己,你特么捂什么嘴巴啊!
“我特么用你提醒我!?”
周常利審視地看了看屋里的幾個歪瓜裂棗,對著趙老四問道:“你現在指著啥活著?”
“額?”
趙老四被周常利這么正經的問題問的一愣。
大家不說好的肆意放縱青春的嘛!
怎么能亂扎人家的心!
周常利瞪了趙老四一眼,看向劉老五。
劉老五學著趙老四,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眼神飄忽不定。
再看向其他人,也都是這個屌樣。
“以前還好說”
趙老四見周常利看著他們不說話,只好解釋道:“可沒有你帶著我們打,那些佛爺都虛頭巴腦的,真動手了才給個仨瓜倆棗的,不動手就不給”。
周常利的臉色陰晴不定的,這要是擱以前的他,絕對會抄家伙插了丫的。
可他現在不成,他現在比特么壓在五指山下的孫猴子還憋屈。
李學武也沒拴著他,也沒綁著他,更沒有嚇唬他。
就扔給了他一把鑰匙,和后來的五十塊錢,可他就是走不了了。
要說為啥,他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走不出這個門了。
要說貪圖李學武的背景有沒有,他說不好;要說貪圖這處大宅的虛榮有沒有,他也說不好。
他能說的好的,也許只有這處門房住著還算舒坦,至少是他憑借自己的工作換來的條件。
看見周常利站在那變顏變色的,趙老四偷瞄了一陣,出言勸道:“周哥,你現在…跟我們不一樣了,你犯不上再吃這口飯…”
“哪口飯?什么不一樣?”
周常利吊著眼睛看了趙老四一眼,隨后說道:“明天,告訴二明子,把兄弟們叫齊了,咱們可以不要,但是丫的不能不給!”
說完這一句,看了看兄弟幾個,又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再看看爐灶上吃剩下的鍋碗,和炕上凌亂的撲克牌。
好像自己離江湖已經很遠了,好像自己叱吒風云是很長時間以前的事了,好像現在的威風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還有點幼稚可笑。
李學武看自己裝嗶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種想法?
周常利突然覺得帶著人,騎著車子走街串巷的拍婆子都變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好了好了,洗洗睡覺!”
周常利說了這么一句便出門洗腳去了,這是他對他自己和這些兄弟在這住宿最后的倔強和堅持。
碗可以明天再刷,但泥馬腳臭真的忍不了!
劉老五看了看興趣缺缺出門的帶頭大哥,又看了看趙老四,問道:“四哥,你看咱們明天什么時候去堵他們的好?”
“還堵個屁!”
趙老四搓了搓鼻子,同樣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低聲道:“你沒見他那個樣子啊!像是拿刀的樣嘛!”
劉老五見是見著了,但沒想明白周哥因為啥要金盆洗手退隱江湖了。
趙老四能看出一點兒原因:大宅、汽車和女人。
這個問題直到幾人洗了腳躺在了炕上,都沒有想明白。
周常利說是要睡覺,但躺在枕頭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棚頂,一點兒睡意都沒有。
他的腦中不斷地將自己過去的生活方式和他窺見的李學武的生活方式的一角做對比。
對比后,又將自己的人生和李學武的人生比。
越比越心涼,越比眉頭皺的越深,最后都在他翻身的時候化作了一聲長嘆。
他風光、女人、錢財,深以為傲的能力,在李學武的面前是那么的脆弱,是那么的不堪一擊。
周常利承認自己比不過李學武,但比街上那些舊相識還是綽綽有余的,因為他年輕啊。
可見識了天空和云朵的他又怎么會再愿意爬到泥里去打滾。
他還是他,但他也不再是他。
炕上已經響起了呼嚕聲,是劉老五的,這小子長嘴不長心。
趙老四使勁踹了這小子一腳,給劉老五踹的一激靈,迷瞪著眼睛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聽見那邊的動靜,周常利知道幾個兄弟擔心自己,也在看自己的臉色。
“我今年十六,老四十六,老五十五,黑子十五…”
像是點名似的,周常利念叨著兄弟們的名字和年齡。
這些人都是家里條件一般的,出身不好的,沒有名額上學的漏子。
上班沒人要,在家費糧食,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就在大街上胡混了。
能在外面混一口吃的,家里就省下一口糧食,所以徹夜不著家也是沒人惦記。
等把自己的兄弟們點了一圈,周常利這才問道:“咱們以后得怎么活啊?”
“周哥”
趙老四手撐著炕席,抹黑看著周常利的方向說道:“我們都聽你的,你說讓我們咋干,我們就咋干”。
“對,聽周哥的”
“對”
幾聲應和并沒有讓周常利重新拾起自信,反而有了更多的無奈和壓力。
“現在有個機會”
周常利遲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說完轉頭看向幾人說道:“你們看見這大宅了嘛,就是打我那人的”。
趙老四等人都沉默了,這種身份上的差距實在不是他們能反抗得了的。
周常利沒大在乎丟臉不丟臉的,當初丟臉的時候大家都在,裝不知道也不成。
“他的身份我不能說,不過這邊要建俱樂部,就是有身份的那些人來聚會鍛煉的地方”
黑夜中院里的燈光照進來,映射得炕上的小子們的眼睛锃亮。
這種好地方他們只聽說過,沒見過,聽周常利說就像是聽新奇似的。
周常利繼續說道:“他剛才開口了,說你們可以在這邊住”。
“真的?”
趙老四直接坐了起來,看著周常利那邊驚訝道:“我們可以來這邊看大門?每個月給五十塊?”
“你特么做夢呢!”
周常利的心情都叫這孫子給整不會了,情緒都亂了。
“還有,我特么跟你說了,我不是看大門的!”
“好好好”
趙老四遷就著承認了周常利的話,隨后問道:“那我看大門成了吧,能給多少?”
“給你個屁!”
周常利罵了一句,隨后坐起身,靠坐在了墻上,看著黑暗中的幾人說道:“別特么想著錢的事,一分沒有”。
“那我為啥…”
趙老四剛想說話,卻是聽見周常利問道:“你跟大街上晃悠就能有錢了?”
說完這句,周常利吊著眼睛說道:“你要是能過好日子,我不攔著你發財”。
趙老四縮了縮脖子,論打架他不含湖,可要說是弄錢啥的,他自認不是那塊料。
罵完趙老四,周常利踹了踹自己的被子道:“供吃住,暫時的工作就是看門看院子,每天看工人干活,有啥干啥”。
趙老四聽見這話滴咕道:“我想看大門…”
“我看你大爺!”
周日這天李學武從早上便開始忙。
倒不是有啥活兒,而是這天是他回來后的第一個星期天,李順張羅著要開始給遠道的親戚送信了。
當然了,李學武是不用親自去送的,需要他送的基本都送到了。
但他得聽著他爹跟他念叨這些親戚的事,得跟大哥和老三一起商量婚禮的程序和安排。
下周日可來不及,下周日是傻柱結婚,根本沒時間定婚禮的事。
“我想著就辦個婚禮,沒那么復雜”
李學武懷里抱著李姝,跟老爹說道:“吃了晌午飯,再把直近親屬帶著去新房轉一圈就得了”。
說完這個,又跟父親問道:“我二叔和我三叔回不回來?”
李順皺著眉頭說道:“這會兒沒法定,你二叔和你三叔都說到時候盡量往回走”。
李學武笑了笑,開口道:“我三叔要是回來,我就給他找個搭飛機的機會”。
李順知道兒子的意思,雖然這話在家里說,但他還是覺得應該低調點。
可再一想到老三去羊城已經多年,太久沒見了,這次是難得的機會了。
李學武見著父親沒有明確的反對,就知道父親也是心里想著三叔的。
忠孝難兩全的事實在太多,三叔回來也是想著看看奶奶。
李學武已經想著晚上跟丈母娘那邊問一嘴,自己丈人什么時候回來,到時候讓三叔跟著一起回來。
坐火車夠坐幾天幾夜了,還是飛機省時間,也方便。
傻柱結婚也是要做新被褥的,他手里的錢票也是這幾天才湊夠手,著急忙慌地找人幫著做。
因為李學武的新婚被子雨水和迪麗雅都伸手幫了忙,所以今天傻柱的事劉茵和老太太帶著趙雅芳都也去搭把手。
李雪去找姬毓秀玩去了,所以小魔頭李姝就得李順哄著。
李姝現在能走了,哪里肯在一個地方老待著,扶著茶幾轉著圈地走。
轉一圈,李學武就抱起來逗一陣,父女兩個各說各的,都挺樂呵。
上午九點多,里屋辦公桌上的電話鈴聲響了起來,見父親等人看向自己,便擺擺手,解釋道:“昨天約好的”。
這個時候的電話還是一種身份的象征,并不是老百姓信息傳遞的主要方式。
而打通一次電話也是概率事件,所以即使家里有電話,也都是可著重要的事情說。
這會兒電話鈴聲響起來,李順和李學文幾人便驚了一下,以為李學武又突然有工作了呢。
李學武也知道自己的工作性質給家里人帶來了壓力,所以很少往家里約電話。
今天也是不得已,如果能走的話,早走了,可早上還沒睜開眼睛呢,閨女就來跟他搗亂了。
“我去接電話”
李學武將閨女交給了身邊的大哥,站起身走到里屋接通了電話。
李學文躲著大侄女突然抓來的小手,笑著嚇唬道:“可不許抓大伯的眼鏡,咬你”。
李姝連爺爺嚇唬都不怕,還能怕了面瓜似的大伯?
大眼睛盯著大伯的眼鏡用勁,她相中這東西很久了,好想試試摔在地上是個什么聲音。
“呵呵呵”
李學文是極其稀罕這個大侄女的,平日里跟老二、老三,包括李雪都很少笑,也少有時間搭理。
唯獨對這個調皮搗蛋的機靈鬼很是喜歡,在學校住的時候周六回家一進屋就要抱一抱的。
現在每天都回家,那更是找機會抱著李姝去書桌旁教一教書的。
不過大哥的早教工作不太順利,且不說李姝還不會說很多話,但是這個不老實的手啊,不破壞點兒啥總覺得癢癢。
李姝可人疼的原因便是這孩子的皮實,不哭不鬧的,自己都能玩的很好。
見生人最多怕一會兒,再一會兒都是不怕的。
李學武在里屋接完了電話,又打了幾個,最后是拎著包從里屋出來的。
“爸,事情您做主辦,有需要我執行的您知會我就成”
說完走過來拍了拍李學才的肩膀道:“要是不用我親自做的,就讓老三做,眼瞅著也是要成家的了,得給他鍛煉的機會”。
李學才扭回頭看了看二哥,無奈地說道:“二哥你要是想偷懶就直說,何必把我搭進去”。
李學武笑著揉了揉弟弟的腦袋,轉身出門去了。
不欺負弟弟,難道欺負大哥嘛?
他可是個實在人,怎么會做出欺負大哥的事情呢!
出了月亮門,見著棒梗被拘在門口垂頭喪氣地湖著火柴盒,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
秦京茹的腳好的差不多了,不過好像拄拐拄的不協調了,這幾天扔了拐走路也有點瘸。
見著李學武從后院出來,正在喂雞的她便轉身低著頭往屋里去了。
李學武看了看急匆匆的她,愣了一下,這姑娘啥毛病?
有啥見不得人的?
傻柱正在家里釘竹門簾子,見著李學武過來,非要他進去看看他的新家。
“你回來這么多天還沒來看看呢吧!”
傻柱拉著李學武的胳膊不讓走,指著屋里要給他介紹介紹。
李學武拿著包比劃著外面道:“回來再看了,我這還有事兒呢”。
“嗨,這屋里的頂棚都學的你家,直接吊頂,倍兒亮堂嘿!”
傻柱也不管李學武說啥,自說自話地拉著李學武往里走。
李學武見著秦淮茹從家里出來,看著這邊,無奈地跟傻柱拉扯道:“人家可都等著我呢”。
“下水道,嘿,下水道,衛生間和廚房的,我們家也弄了,你快來瞅瞅”
任憑李學武怎么撕吧,傻柱認準了一門了,非得給李學武炫耀炫耀。
秦淮茹見傻柱耍活寶,笑著對李學武勸道:“快去看看吧,你不夸兩句走不了了”。
李學武見秦淮茹這么說了,那這個院里被傻柱禍禍的人他就不是第一個了。
所以也就認命了的,跟著傻柱進了里屋。
秦京茹站在門口看了看傻柱家,撇了撇嘴,道:“拉饑荒蓋房子,顯擺什么呀!”
秦淮茹回頭看了妹妹一眼,沒搭理她,扭身去了水池邊上洗孩子們的衣服去了。
賈張氏卡著老花鏡,手里不慌不忙地湖著火柴盒,上下嘴皮子一吧嗒,道:“拉饑荒也把房子蓋起來了,說明人家不怕拉饑荒,房子反正人家是住上了,也不怕風涼話了”。
秦京茹就知道自己在這老太婆這兒不受待見,自己說一句她就斃一句,沒有順心的時候。
不過看著傻柱家的三間大瓦房,并一間耳房和倉房,板板正正的,她也是喉嚨里面冒酸水。
“嗯嗯,是挺好的”
李學武被傻柱拉著看他們家的廚房和衛生間,還有連在一起的倉房,不住地點著頭。
這倒不是敷衍傻柱,而是實實在在地在夸好。
他這本就是主人家的正房,寬且大,地勢也高,房梁也高。
把廚房和衛生間并餐廳安置在耳房和連接處,這屋里十足的騰出了一間房。
“這邊是給雨水的,以后雨水結婚的就給孩子住”
傻柱的臉上全是幸福的笑容,嘴里絮絮叨叨地給李學武介紹著屋里的功能區,好像是給李學武蓋的一樣。
李學武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嘴里再次夸了幾句好以后,覺得自己在建筑這方面的褒義詞已經枯竭后,趁著傻柱沒注意,趕緊開熘。
“你招待標準必須提一個檔次啊!”
李學武掀開門簾子,走出來對著傻柱笑道:“喬遷加新婚,雙喜臨門”。
說完這一句人已經下了臺階,見著秦淮茹看自己的笑話,也只能苦笑道:“他以前不這樣啊”。
“誰知道呢”
秦淮茹笑著撇了撇嘴,道:“你跟他說啥他都能跟你聊到房子上去”。
李學武對著屋里的傻柱擺了擺手,笑了一下,又對著秦淮茹問道:“你們這是干啥,咋這么早就掛門簾子了?”
這個時候的門簾子也是簡單,供銷社賣的竹子條的,經管好了,能用十幾年不壞。
只是出來進去的得快點兒,不然蚊子、蠅子該進還是進。
“嗨,衛生運動,你沒收到通知啊?”
秦淮茹將手里的衣服撂下,甩了甩手上的水,解釋道:“飲食衛生、消滅蚊蠅,今年的主要工作重點,招待所都收到通知了”。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這都什么跟什么啊,人還能跟蚊蠅斗法?
“好在沒讓保衛處拿槍炮來參與”
“噗嗬”
秦淮茹被李學武逗的一笑,隨后繼續說道:“是好事兒,街上正清理路邊的垃圾呢,不許有積水,不許有雜草,街道來人通知說還要檢查呢”。
“夏天還好”
見母親跟武叔說著話,棒梗拿著手里的火柴盒插話道:“我們老師也就帶著我們拎著蠅子拍出來打蠅子,要是冬天,噦得去挖蠅蛹!惡心死了!”
李學武笑著看了看棒梗,對著秦淮茹說道:“得,回頭我跟彪子說一聲,把我后院也釘上門簾子”。
說笑了一句便出了門,剛跟王小琴她們幾個打了電話,不好遲到的。
前院兒沒有煩人的傻柱,倒是見著三大爺推著車子進院,車后座上還掛著破水桶。
為啥說破水桶呢,因為水桶還往下滴答水呢。
“幼,三大爺,重出江湖啊”
“你也知道我釣到大魚了?”
閆富貴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比頭頂的太陽還特么燦爛。
見著李學武走過來,就在垂花門口停了車子,拉著李學武看他水桶里的魚。
李學武不想看魚,他只想看看三大爺是不是跟傻柱長得很像。
特么的,傻柱不會是三大爺的私生子吧?
怎么倆人現在都一個德行啊!
水桶里的魚還真不小,一扎多長的大鯽魚,嵴背都帶黑花的。
“這得有一斤多吧?”
李學武還真是正經地夸了夸,這魚確實難得。
別看才一扎多長,一斤多就叫大魚了,這野生鯽魚,十年都不一定能長一斤。
這條確實可以稱之為大鯽魚了。
“您這是把爺爺輩的釣上來了,可以啊”
“哈哈哈”
能得到李學武的夸獎,閆富貴的心里滿意極了。
去年這小子在新手保護期的時候跟自己去釣魚,這家伙讓他給自己埋汰的!
現在終于大仇得報,必須跟他顯擺顯擺!
“不行嘍,現在身子骨不頂用了”
閆富貴笑呵呵地做了個釣魚的手勢道:“年輕那會兒,三四斤我也能釣得上來!”
李學武只當他是吹牛嗶了,去年在海子那邊,他跟老彪子幾人用網掛上來不少三斤多大的,可那都是公園里喂大的。
野生的,好家伙,一斤就是爺爺輩的,要是三四斤,那魚還不得跳出來問你我像不像人啊!
不說三大爺這身子骨,往年輕了倒,許也是禁不住三四斤野生鯽魚的折騰的。
不給他拽河里去都算是好的,夸兩句都不知道東南西北了。
“三大爺”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在三大爺吹噓的時候打斷道:“跟您商量個事兒”。
閆富貴看了看李學武,道:“啥事?”
他們家過日子奉行的是錢不外借,禮不多隨,李學武求他,他提起了一百個心眼子警戒著。
李學武倒是沒想著跟他逗樂子,指了指水桶里的鯽魚道:“您這魚能不能賣給我,我給您合市場價還高五分錢,怎么樣?”
“這…”
閆富貴遲疑了,其實今天釣上來的不止這一條,還有兩條鯉魚,回來前就已經賣掉了。
剩下的這條雖然有炫耀的意思,但更多的是想著給自己兒媳婦補補身子。
這鯽魚湯最是補孕婦,甭管他現在認不認,葛淑琴已經在他家開始生活了。
而且經過那個晚上的談話,葛淑琴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這不得不讓他必須有個表示。
現在兒媳婦兒查出來懷孕了,總不能釣了魚都想著賣錢貼補家用,也得心疼心疼她肚子里的孩子。
李學武看三大爺跟這兒搖擺不定上了,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催促道:“三大爺,我趕著出門,您要是覺得合適,我這就給家里送去,好給我嫂子補一補”。
“不賣”
聽見李學武這么說,閆富貴登時下定了決心,咬著后槽牙地拒絕了李學武的提議。
先前那兩條魚都沒賣出市場價,這一條李學武多給五分,確實讓他心動。
可李家的兒媳婦是兒媳婦,那自己家的就不是?
閆家的二代已經基本能確定比不上李家二代了,那他便決定把閆家三代的起跑線往前推一推。
這條大鯽魚就有可能是閆家三代超越李家三代的一個機會。
他絕對不能讓了,為了閆家的未來!
李學武笑了笑,他可不知道這么一會三大爺腦子里轉過了這么多念頭。
不賣就不賣唄,今天也是見著了,自己大嫂也不是必須吃這一口。
“那得了,您忙著,我得出門了”
李學武招呼了一聲便轉身去了西院,閆富貴看著李學武瀟灑的背影說不出的難過。
他什么時候能像李學武這么灑脫啊,買自己想買的,得不到也不覺得遺憾。
這種選擇的感覺他很清楚,李學武即便從他這得不到的,也能在其他的地方得到。
“跟他說什么呢?”
三大媽在屋里站著看了好一會兒了,等見著李學武走了才走出來。
看著老伴愣愣的,便開口問了一句。
“這小子準又沒正經的,還干部呢!”
對于李學武的感官,三大媽一直都是持批判的態度。
她嘴邊以前最多的便是李學武從小怎么怎么地,后來李學武當了干部,她便說的少了,都是在家里說。
再后來有了于麗的事,挨了李家老太太嘴巴的事,她便對李家人都沒了好印象。
即便是老頭子生病期間,也是照著找大夫的樣子對待。
可閆富貴卻沒有給李順大夫的待遇,看病的錢也是摳摳搜搜的。
李順也是沒跟一個婦女一般見識,再加上住對門,從來沒有說過三大媽的話。
劉茵聽見過幾次,見著了恨恨地懟了她一次,自打那以后三大媽都是躲著李家人,裝看不見。
閆富貴是個明白的,也管著媳婦兒,不過這種事情沒有拎著媳婦兒耳朵告訴的。
“回家,把魚給老大媳婦兒做湯”
跟媳婦兒交代了一句,閆富貴嘆了一口氣,叫李學武這么一打岔,全沒了高興的心思。
尤其是見著家里的老二瘸著腿跟門里坐著玩撲克,氣便不打一處來。
“四個捆一塊兒頂不上人家一個!哼!”
李學武將車停在了新街口的一處茶樓前,茶樓的門前已經有不少車輛停放了。
能認出來的有幾臺,不過他也僅僅是囫圇地瞅了一眼,便被伙計迎進了大廳。
這邊其實不叫伙計,應該叫干事。
這些跑堂的伙計都是有著編制的,算是團體部門的一種服務人員。
李學武也沒注重稱呼,光顧著打眼瞧著這邊的裝飾和布置了。
茶樓是老式的那種茶樓,高三層,從入手門往后面看,后院還是有著其他建筑的。
不過這會兒他沒時間去看,走進大廳已經見著便宜老丈人在等了。
許是定的位置做標注,比李學武早到的王小琴等人已經跟婁父交談上了。
見著李學武過來,衛青招手笑道:“就等你一人了”。
“抱歉抱歉”
李學武也是拱拱手,解釋道:“家里有點兒事絆住了腳,出來的晚了”。
說完這一句,人已經走到了桌子邊上,笑著問道:“你們都認識了?那我要不要再給介紹一下?”
周政全笑著擺擺手,示意李學武坐下,同時看了婁父一眼對著李學武解釋道:“我跟婁先生有緣,在五七年見過面的,今日一進門我便認出了婁先生來”。
“哦?這么巧!”
李學武也是很驚訝周政全和婁父的認識,笑著問了一句便對著幾人說道:“其實我作弊了,你們看到的,我交的那份報告多是婁先生幫我捉刀的”。
“不要過分的謙虛”
婁父笑著對李學武擺擺手,讓過了李學武的這個話題,示意眾人看一看周邊,道:“這就是工商業聯合會的一處商務會館,也有俱樂部的意思”。
今天來這邊也是婁父的提議,帶著李學武幾人看看成立了幾百年的商會是怎么經營會館的。
只要是工商業發達的社會,這種商務會館就是必然的產物。
李學武他們雖然不是工商業的,但是要成立的俱樂部卻是帶有這種交際性質的。
只不過他們是把經商換成了鍛煉和學習。
“這處茶館是門面,接八方來客,迎四海賓朋,只要是有心做買賣的,都可以來這里坐一坐,喝杯茶”
婁父瞇著眼睛講述著這里曾經的輝煌,仿佛置身于記憶里的年代,周圍都是嘈雜著談論生意和新聞的聲音。
“茶樓定期有商務會,有交流會,有戲劇演出等等,每天都有熱鬧可看”
說完了以前的熱鬧,再看看現在的冷清,婁父苦笑了一聲,道:“現在不成了,私營已經退出了歷史舞臺,這邊也多是企業里的干部來聚會了”。
他是京城工商業聯合會原來的大老,即便是現在“沒落”了,可想來這邊也是沒人攔著的。
只是現在的會議已經沒有了他們的座位和位置,但參觀還是不耽誤的。
婁父跟幾人坐在茶桌旁講了以前的事,又品著茶說了這邊的配套設施。
像是此處的會場、住宿、洗浴、飯食、戲臺等等,描繪了一個商務會館應該有的樣子。
三杯茶下肚,婁父起身帶著眾人往后院走去,一處一處地指點眾人了解他剛剛介紹過的功能區。
這邊的干部顯然是得了招呼的,服務人員和干事都只是遠遠地看了這邊幾人一眼,便都去忙自己的了。
李學武確實沒來過這邊,雖然離的不算遠,但茶樓后的別有洞天還是讓他開了眼界。
他在大宅里設計的住宿、訓練、體育、電影院等設施,在這邊都能找到影子。
應該說他是受了這種傳統文化的影響,經歷了后世的信息爆炸,所以才有的那些站在前人肩膀上的新奇想法。
不過這些想法也都在古人的窠臼之中,萬變不離其中。
“得了,回去都好好想想,寫一篇意見稿,咱們下次聚會的時候討論討論”
王小琴站在茶樓門口對著幾人發號施令道:“今天是婁先生給了方便,咱們各自也都去兄弟單位,或者認識的俱樂部取取經,多考慮考慮人家的優點,對吧?”
“嗯,我覺得可以”
周政全見王小琴問向自己,點點頭,同意道:“雖說有東施效顰之嫌疑,但這本就不是什么新鮮玩意兒,大家都上上心”。
“尤其是你!”
王小琴笑著指了指李學武,嗔道:“還讓人家婁先生幫你寫意見稿,懶死你得了”。
“哈哈哈”
眾人上周都被李學武的意見稿嚇到了,因為太全面了,太專業了。
現在才知道,原來李學武請了高人來指點了。
不,這哪里是請了高人指點啊,這特么完全就是請了高人來寫作業了。
“我這也是集思廣益嘛”
李學武呵呵笑著,對著幾人辯解道:“誰讓咱認識的能人多呢”。
“我看你是病急亂投醫!”
王箏站在王小琴的身邊對著李學武撇嘴嗔了一句,上周就數她夸獎李學武最多,沒想到李學武這么不爭氣。
“哈哈哈”
眾人笑過一陣后便各自分開了,有騎自行車的,也有幾個人坐一臺汽車的。
李學武是最后一個走的,還得感謝婁父幾句。
今天來這一趟,準是讓他下了不小的力,畢竟他也是很久不在這種地方露面的了。
看了一眼路邊停著的大轎車,李學武跟婁父說了幾句后問道:“用不用我幫您掏噔點汽油?”
“不用,還夠用”
婁父笑著點了點車的方向,道:“我已經讓司機去換油票了,沒幾個錢”。
李學武見婁父客氣,便也沒再堅持。
只是順著婁父指點的方向看去,婁家的司機他認識,那個賣司機油票的他也認識。
那個賣票的沒發現他,交易完了便轉身回了院里。
“怎么?你認識?”
婁父也發現了李學武的異樣,他當然不會覺得李學武也想要油票,那一定是賣油票的人有問題了。
正經的單位用車都是單位統一跟上面購買油票,類似于糧票的作用,去了加油站不用錢就能加油。
因為這個時候的汽車絕大多數都是公家的,所以加油站也是不問單位的,有馬大哈那是來票就加的。
婁父以前也有分配的油票,但早幾年開始,他便沒在軋鋼廠露過面了。
這油票自然也是沒了他的份,他要是想用車,就讓司機去跟那些倒賣油票的去換。
這本是不合規矩的,但能人自有能人法嘛,總有油耗子的出現。
不過李學武今天逮到的這只可不是一般的油耗子。
“嗯,我們單位的”
李學武瞇了瞇眼睛,隨后對著走過來的司機問道:“跟他買過幾次了?”
司機看了看婁父,得了允許,這才回答李學武道:“沒幾次,也是年后剛認識的,最近他倒是總來這邊”。
李學武吊了吊眼睛,時間是對的上的,那人以前也來不得這邊的單位。
得了準信,李學武轉頭看向婁父,笑著道:“以后的汽油還是我幫您掏噔吧,您需要了就跟婁姐說,我讓人給您送家去”。
婁父顯然也是聽明白了李學武的意思,點點頭,說了一聲好,便在李學武的相送下上了車。
司機看了李學武一眼,也是謹慎地上車離開了。
李學武送走了婁父的車,這才又看了停車場的汽車一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這才開著自己的車離開了。
周一。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電話,對著坐在沙發上等了一會的韓雅婷招了招手,笑道:“我三叔,在羊城工作,想回來看看家里”。
“聽出來的”
韓雅婷端著茶杯坐在了李學武的對面,笑著說道:“婚禮準備的怎么樣了?特別辛苦吧?”
“哈哈,辛苦是辛苦,我這辛苦可不是為了結婚的事累的”
李學武捏了捏眉間,笑道:“昨晚跟幾個朋友喝了點酒,聊天聊的晚了”。
解釋完,又對著韓雅婷補充解釋道:“那幾人跟姬衛東也認識,我們一起坐過的,都是咱們系統或者兄弟單位的”。
聽李學武提起姬衛東,韓雅婷就覺得有些泄氣,沒有這么處對象的。
剛確定關系就玩失蹤,一個多月 了,人影都沒見著,電話里說的可好聽,下周回,下周回。
下周都過了下不知道幾個周了,還是沒回來。